半夜三更时分, 竹珞突然收到了两条陌生短信。
[陌生号码:竹珞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陌生号码:对不起对不起小竹老师,之前那些短信确实是我过分了,明天有空一起喝个咖啡吗?我朋友在国外的音乐行淘到一把相当不错的小提琴, 冥思苦想,还是觉得国内只有你这样的天才小提琴手才配得上, 明天去来试试音色吧?]
半夜时分有些起风了, 窗外的树叶沙沙沙沙的响着,竹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待会儿外面会不会下雨,一会想着晚上音乐会上遇到了喻乐和霍安弄的事情。
收到短信时, 手机屏幕陡然在漆黑的夜晚亮起,熟悉了黑夜的他被这突然的光亮刺激得一惊, 心脏居然猛的跳动起来。
在这样的夜晚里,那些本就纷乱的思绪愈发烦躁了。
即使是陌生号码发来的陌生短信, 即使他只是快速拿起手机,随便浏览了一眼便立刻放下,他依然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一阵蔓延的恶心。
短信是王福瑞发的。
黑暗中的青年立刻把息屏的手机远远甩到了床头的另一边, 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要立刻远离。
王福瑞真的很缠人。
竹珞知道他对自己有兴趣, 但自从察觉这这一点, 他就很注意没在两人一起相处的公共场合做过任何可能让对方误会的事情, 并且秉着社交礼仪,有意无意拒绝过对方很多次。
但这人却像是完全看不懂脸色, 一次又一次扑过来,而且一次比一次过分, 上次居然在台下给他发这么恶心的短信,一想到对方究竟用怎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就感到一阵恶寒。
他能从王福瑞眯眯缝的小眼睛中注意到某种贪婪的东西, 如同下水道偷窥食物的老鼠,一见到便能联想起满是灰尘的仓库、肮脏恶臭的腐烂食物、或者是其他让他生理或者心理上同时感到恶心的东西。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王福瑞这种人?
为什么这个人一定要缠着自己?
为什么阿喻说自己会和霍安弄在一起?
为什么那个喻乐明明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却能那么理所当然的面对他?
夜色渐渐浓了,外面的风声更加喧嚣。
当稀薄的睡意渐渐袭来时,竹珞的思维却变得更加广阔也更加散漫,那股连日连夜来的烦躁在荒芜的大草原上生了根发了芽,终于冲破了他思维的枷锁,侵入了更加荒诞的梦境中。
他理所当然的做了噩梦。
在梦里,他终于彻底完成了写给消失的阿喻的小提琴曲,然后他在一座荒芜的孤岛舞台上,沉浸的拉着那首曲子,渴望它像招魂曲一样,把消失的阿喻带回他身边。
但海浪猛烈的拍打着孤岛,他的舞台很快就变得摇摇欲坠。
观众席下坐着各种各样面目模糊的人,有些人让他感到熟悉,有些人则让他感到陌生,但占据了阿喻身体的孤魂野鬼一开口,他的面容立刻就清晰起来——那明明就是阿喻的脸,他一瞬间怀疑阿喻已经应着招魂曲回到了他的身体。
但阿喻却用一种极其冷漠无情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小丑,对他说:“都是你的错,你的阿喻再也回不来了!”
他心慌的看向了另外一边,又看到了舞台下流着涎水的王福瑞,他长出了一副青面獠牙,呼噜呼噜的发出狗叫声,然后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说:“竹珞,我现在就要吃了你!!!”
他自然是被惊醒了。
不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多久,但估计时间并不长,一闭眼一睁眼窗外居然还是漆黑一片。
不过醒来后外面终于开始啪嗒啪嗒的下雨,隐隐约约的狗吠声从隔壁的小别墅传来,显得寂寥而又沉静。
后半夜,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竹珞还是皱着眉头,赴约了王福瑞提到的咖啡厅。
他决定把这件事情当面说清楚。
早上出门时仍然在下雨,他选了一把长柄的黑色大伞,如今街头已经很难看到这样大这样漆黑的伞了,似乎只有国外举行葬礼时,宾客们才会打上这样一把沉默的伞。
但在这样雨天,在阿喻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这伞却也莫名的合时宜。
而且阿喻说过,他喜欢下雨。
下雨时整个城市就会显得特别安静,很适合一个人打着伞去外面散步,没有人时街道上就只会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打着伞走在淅淅沥沥的街道上时,阿喻究竟在想什么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他居然已经来到了咖啡厅,收敛了发散的思绪,他收起黑色的长柄雨伞,在侍者的带领下去往咖啡厅的小包间。
就像外面安静的街道一样,咖啡厅里也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竹珞从过道上匆匆走过,觉得浓郁的咖啡味似乎让自己的体温上升了一些。
他很快就来到了包间,打开门,里面传来了咕噜咕噜煮咖啡的声音。
梦里那个青面獠牙的胖男人正坐在豪华欧式沙发上,装模作样的端着法国宫廷的专用瓷器,轻轻的抿了一口:“真香啊!”
见竹珞到了,他立刻站起来迎到:“竹珞你终于来了,这是店长特意煮的咖啡,刚刚熬好香得不得了,你也来尝尝!”
闻言,他却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却站在门口没有动:“王总,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喝咖啡的。”
见竹珞态度冷淡,胖男人却毫无所觉似的堆出了笑容:“哦哦哦对对对,我们今天是来看小提琴的!”
这样说着,胖男人从身边的土豪沙发上提出一个漆木箱子,讨好一般对门口的青年招了招手:“过来看看吧竹珞,这是我朋友在国外的音乐行淘到的东西,据说是韦林斯大师的作品,花费了他好大的功夫。”
韦林斯?
听到这个名字时,竹珞的眼神动了动,但这样细微的表情完全被掩饰在了冷淡的神情下:“不好意思王总,我今天也不是来看小提琴的。”
“嗯?”
听到这话,中年胖男人停住了手上拆箱子的动作,蹙起眉头看向门口的青年:“竹珞,那天给你发了那样的信息我真的是情不自禁,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那种被恶心的下水道老鼠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件事情的,”他抿唇忍受着,可实在是太恶心,还是忍不住说到:“王总我没有生气,但我确实和您不熟,您这样做我感到很困扰。”
闻言,王福瑞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并不打算绕弯子,握着黑色大伞的手柄,微微曲起了手指,在门口处直视着他:“王总,我很高兴您能喜欢我的小提琴,但希望您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了。”
“骚扰……”胖男人肥厚的嘴唇动了动,浑浊的小眼珠盯住他:“竹珞,我以为我这是在追求你?”
“那我现在就给您答复,我拒绝您的追求。”
“为什么?”王福瑞看起来不太理解:“我不够有钱吗?我对你不够尊重吗?为了你我还特意拜托国外的朋友去音乐行淘了古董琴。”
“恕我直言,王总。”
“?”
“我讨厌您的长相,而且您年龄太大、体重超标、还是个男的……您的喜欢只让我感觉恶心。”
然后他撑着长柄雨伞,冲门内的男人礼貌的点点头:“我今天要说的话就是这样,失陪。”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王福瑞的五官扭曲了一瞬,暴怒像山火燎原一样呼啦啦燃烧起来,这一瞬间,他展现出一种外人从未见过的阴沉。
“竹珞,我听说你和你朋友闹掰了?最近他好像和其他男人走得很近啊。”
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竹珞转身离开的脚步终是停下,回头看到胖男人双手交叉撑在桌面,正一副笑意融融的表情看着他。
“你调查我?”
“为了获得你的青睐,这种事情也有其必要性嘛,所以就稍微调查了一下。”
“和你的朋友混在一起的男人是个小明星,叫做郁宥之还是抑郁症什么的,真不错,像我这样的中年胖男人也偶尔也想睡睡小明星什么的换换口味啊。”
这种毫无掩饰的猥琐发言果然让竹珞皱起了眉头。
“但仔细调查后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小明星居然是那个郁家的大少爷,他的风评可不太好,从小就流传出一些奇怪的传言,据说还卷进过一桩人命官司。”
听到这里,竹珞咬了咬呀。
“竹珞,你喜欢你那个朋友吧?会担心喜欢的人受到伤害吧?”
“我怎么可能!”竹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后面的话却渐渐消失在了唇间:“……喜欢那个人。”
王福瑞却毫不在意的倒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的另一边,向门口的人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如果想多了解了解那位郁大少爷、或者不希望我给你的朋友找麻烦,也许我们今天还可以继续喝一被咖啡?”
“我……”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
竹珞知道他应该离开,王福瑞显然生气了,这个人并没有开玩笑。
而且喻乐不是他的阿喻。
他应该不管不顾,再也不过问那个人的任何消息。无论对方是死是活、交友不慎、还是受到伤害,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他知道的,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知道只是知道,此时此刻,在王福瑞贪婪的目光下,他还是握着黑色的长柄大伞,走进了小包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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