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钱松的消息, 是两个月后。
宁曼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依旧是全系第一名, 她对这个成绩很淡定,但两位老人却非常高兴,于是当晚,当她拿到成绩回到四合院时,就看到桌上放着满满一桌菜,全是孟敏亲手做的。
“前两天我收到一份信, 说是宁瑶在监狱里和人起了冲突,被人用牙刷在脸上划了一条长口子,非常深, 缝了十多针才止住血,而这伤口, 只怕以后都要留在脸上了。”
宁曼听了,虽然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到也在情理之中。
宁瑶已经二十三岁了,性格早就养成,她惯有的霸道绝不是入狱就能改了的,早晚会暴露本性, 而在监狱中比她歪比她横的人多了去了, 时间一长, 宁瑶吃什么亏都正常。
不过,宁曼一点都不同情她,上辈子宁曼的悲剧,可和她脱不了干系。
“知道了。”最后,宁曼只淡淡说了一句。
孔希学看到孙女情绪平稳, 也就放下心来,他最怕的,就是宁曼还会受宁家人的影响,那些人可不值得他外孙女挂心,但从宁曼的表现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还有一件事,”孔希学想着既然已经开了口,干脆一次性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也免得以后再提这些龌蹉事,“那个叫钱松的小伙子,的确和境外某些势力有勾结,之前还偷了不少学校内部的资料卖出去,证据确凿,三天前,已经被枪决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宁曼还真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猜测,居然就是真相,不过,就和宁瑶的一样,钱松的下场,那是罪有应得。
“活该。”
最后,宁曼只说了这样两个字,而这天以后,宁曼就把心思彻底放在学习医术上,而钱松又或是其他人,再也没在她心里惹起过半分涟漪。
二十年后。
“回去后好好做人,遵纪守法,以后别再回来了。”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传来的,是重重的铁门关闭的声音。
宁瑶提着一个塑料袋,茫然的站在监狱的门口。
被关了近二十年,每天接触到的只有周而复始的单调劳作,宁瑶早已经和外界脱节,现在的她,身份证年纪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外表却足有五十多,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唇边更是挂上了深深的皱纹,以前嚣张而霸道的表情早被木讷恭敬取代,而整张脸上最醒目的,是从眼角延伸到唇角的一条长约十多公分的深褐色伤痕。
出狱前两个月,宁瑶就给哥哥宁雷去了信,告知了对方自己即将出狱的事情,然而,对方一直没有回信,不知道是没接到信,还是不肯来,宁瑶只一想,心里都有些发紧。
她又站了十多分钟,始终没有人过来,宁瑶终于灰心了,提着塑料袋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然而就在这时,一辆亮黄色的出租车突然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出租车速度很快,不过一两分钟就开了过来,停在宁瑶的身边,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宁瑶。”
听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名字,宁瑶明显反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在监狱里的时候,她们没有姓名,只有代号。
她缓缓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张仿佛相识却又很陌生的脸,怔愣了几秒,才喊了一声:“大哥”
宁雷看着这个妹妹,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两个月前接到宁瑶来信的时候,宁雷家里就闹翻了天,他妻子无论如何不准他来监狱接妹妹,对于妻子的反应,宁雷能够理解,毕竟他们日子过得这样艰辛,和他父母以及这个妹妹脱不了干系,但是,真要放着宁瑶不管,宁雷又有些狠不下心,几年前,他们的父母就在狱中过世了,如今,宁瑶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他了,要完全不管,他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最后,他说服了妻子,承诺只帮宁瑶最后一次,以后就和这个妹妹彻底断了联系,他妻子才终于点了头。
“走吧。”
最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城中村,宁雷带着宁瑶上了一栋破烂的小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示意宁瑶进去。
房间很小,也就十来个平米,水泥地石灰墙,墙面到处都有斑驳的陈旧痕迹,屋子里靠墙放着一张床,床头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地上还放了一个塑料袋,除此外再无它物。
“这是我给你租的房子,交了三个月的租金,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另外一些基本生活用品我也给你买好了,这是房子的钥匙,你拿好,记住,每个月的租金是八十块,还有,这里有一千块钱,你千万收好了。”
宁雷把钥匙交给对方,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宁瑶。
宁瑶怔怔的接过,有些茫然的看着宁雷,说实话,看到往日张扬的妹妹变得这样木讷,宁雷也有些心疼,但想到过去那些岁月受的那些苦,又狠下心来。
“我能力有限,也就能做这些了,宁瑶,你保重。”宁雷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宁瑶反应了几秒,才明白宁雷的意思,一股恐慌涌上心头,忙不迭就上去追,“哥,哥,你别不管我啊,我这两眼一抹黑的,你要走了,我怎么办啊?”
然而,宁雷是下了决心的,三两下就下了楼,宁瑶要想追,又如何追的上。
最后,宁瑶愣愣的站在小二楼的楼道口,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就算在监狱里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恐慌过,那时候生活虽然枯燥刻板,但总有一个盼头,但现在,真站在监狱外面,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她却更到了更深的害怕。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工作经验,早和社会脱了节的她,要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她愣愣的站了许久,直到脚都站酸了,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回了屋子,这天晚上,她将头捂在被子里,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这日子,还不如继续呆在牢里呢。
然而,宁瑶最后还是面对了现实,颓废两天后,开始找起了工作,只是这工作并不好找,她年纪大了又有入狱的记录,大部分岗位都不要她,经历了无数坎坷后,宁瑶终于在社区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在小餐馆洗碗的工作,然而对比餐馆的另一位洗碗工,她的薪酬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二。
同工不同酬,宁瑶却什么都不敢说,她生怕惹了老板生气,就会连这份工作都失去,那样的话,她就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这天晚上十点左右,所有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宁瑶抱着一大叠碗,小心翼翼的走到厨房的洗碗槽前,开始周而复始的繁重工作,她腰最近疼的厉害,然而去买膏药贴,却又舍不得,只能干一会捶一会腰,硬挺着。
老板娘就在这时进来后厨了,她掀开了厨房的门帘,一脸喜色的喊正在检查菜品剩余情况的老板。
“老张!天大的好消息!一医院刚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明天带咱妈过去检查,说是有新的转机!”
老板的母亲去年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时不时会晕眩,经检查,说是脑部神经萎缩,而按照目前的医学水平,一旦得了这种病,几乎无药可治,就只能等死了,老板是个大孝子,为了自家老妈的病,几乎踏遍了本城的所有医院,甚至连国内一线城市的医院也都去过了,然而,得到的答案却和之前一样,对这个结果,老板几乎都绝望了。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老板愣愣的说,“啥情况,之前不是说没办法了么?老婆,你该不是遇到骗子了吧?”
不怪老板多疑,实在是现在这个年代,各种各样的骗子太多了,之前老板就因为看病上了好些所谓名医的当,现在他再不敢轻信了。
“嗨,所以说我们运气好么,告诉你,前段时间去考察的宁曼专家回国了,看了咱妈的病历,说是有新的治疗方法,总之,你赶紧去写个明天休息的牌子挂在门口,我们好好带妈去检查。”
老板两口子聊天,宁瑶一言不发的在墙角洗着碗,突然听到宁曼的名字,不由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宁曼?哪个宁曼?”
老板娘许是心情好,笑着回答:“还能有那个宁曼,当然是那个医学专家宁曼了,我们的大国手,怎么,宁瑶,你也听过这宁国手的大名?”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咦了一声:“对哦,宁瑶,你也姓宁,该不会你们是亲戚吧。”
宁瑶抿了抿唇,低低的说了声:“不我没听过”
许是今天得了好消息,老板娘心情好,突然想给她科普一下:“哎呀,作为华国人,你怎么能没听过宁曼国手的名字啊,她可是我们华国医学界的大人物,当年xx病毒和xx病毒被攻克,可都是她主力攻克的,还有xx疫苗,可也是她主导研发的,问世投放后,救了何止成百上千的人啊,而且最重要的,她不只是擅长西医,对于中医的研究,更是精深,前两年世卫组织在很多区域加大对中医的重视,就是宁曼教授的功劳,她”
老板娘喋喋不休的说着,宁瑶一边洗着碗,一边麻木的听着。
原来,宁曼已经是那么厉害的人物了吗?
那个在记忆中,总是因为自己的责骂而低着头的小姑娘,那个被自己嫁祸而被父母打得浑身青一条红一条的小姑娘,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竟然已经成长为那样厉害的人物了?
而自己呢
宁瑶垂下眼,视线范围内,只有浑浊的污水,满满的白色泡沫,还有数不清的站满了油污的碗碟,而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天深夜,宁瑶满是疲惫的回到出租屋,很快就在床上睡着了,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宁曼没能考上大学,也没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国手,她嫁给了向阳村的一个二流子,留在了向阳村,结果怀孕的时候被对方推到在地上,一尸两命,死在了本该最青春最灿烂的二十一岁。
而她,因为宁曼的死去,她身份并没有被揭穿,动乱结束后的一天,她被孔希学接到了京城,那时孟敏因为疾病早死在了农场,失去妻子对孔希学打击很大,导致他身体大不如前,但就算再这样,孔希学还是给宁瑶安排好了工作,甚至找了了结婚对象才死去,这之后,因为有大笔遗产,有孔孟两夫妻的余荫,宁瑶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可谓一帆风顺,而孔希学给她找的伴侣对她也很好,那人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精明强干,两口子结婚后不久,就生下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生活很是和美。
而钱松过得也不错,改革开放后,他做起了生意,很快就赚了一大笔钱,每次来到京都,钱松就会找她,两人背着宁瑶的丈夫卿卿我我,说不尽的快活。
天色未明的时候,宁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上一秒还在京都最高档的商场里买东西,享受着挥金如雨的快感,下一秒,就闻到了出租屋里陈腐的气味,噙在宁瑶嘴角的那一抹笑顿时凝固了,一瞬间,她就从幸福的梦中生活回到了可怕的现实中,几秒后,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不应该这样的,她的生活不应该这样的!她应该高高在上,珠光宝气,而不是沦落到住出租屋,靠给人洗碗为生。
宁瑶把头蒙进了被子,呜呜的哭了起来,一片漆黑的出租屋里,顿时只有她充满压抑痛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启新世界,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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