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本来这事儿应该是在民警那边解决的,那群混混正要抹下几把鼻涕几把泪,将自己的伤痕通通露出来,突然,一个民警就告诉他们,移案了。
于是现在,一排人蹲在刑警大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就在街上斗个殴,这事能闹到刑警大队来。
副支队凌謇按照林支队的命令把人领来后就随手扔到办公中心。
刑警大队对于此等小打小闹办事态度十分敷衍,凌謇找了张办公桌,从上面扯了几张a4纸下来,随手发过去:“来,写吧,两千字检讨。”
一个人端着碗路过,顺嘴打声招呼“凌队”突然看见了什么人,刹住脚步,嘴里还含着一口泡面,含糊不清地幸灾乐祸道:“哟,小梓,几进宫了呀,又犯什么事儿了?”
凌謇刚好还有点事要做:“没事就过来处理一下,我那边收点尾。”
那人答应一声,端着碗坐过来。
这位警官样子尚且长得人模狗样,一开口就一股东北大碴子味。眼神往旁边一堆挂了彩的小混混脸上一扫,再结合这位小朋友的脾气和往常“作案方式”来看,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劝慰道:“小孩子不要老那么暴躁,要像我一样,心平气和,吸气呼气,你会发现——我靠?!”
一名女警从旁边一闪而过,苟涵破口大骂:“许沫沛你还我火腿肠!我他娘的特意留到最后吃的!!”
许沫沛含笑叼着火腿肠两三下塞进嘴里,原话奉回:“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啊狗子。”
刑警大队向来这么一股老流氓的兵痞味。
那群混混蹲在地上就着墙壁、膝盖什么的写检讨,不时羡慕地看看有座位的易梓,再苦逼地埋头继续。
听了半天才知道,得,他们招惹的是个官二代。
苟涵吃也堵不住嘴,跟易梓抱怨了好一会儿“你爸上次有多大的脾气”还有凌副支队不愧是林支队的亲传弟子,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像,真是苦了他们这些基层劳动人民。
易梓应和着他,手上检讨竟然没有断过。
苟涵嗦着方便面,随口表达了一下对于学霸的羡慕。
许沫沛办完事也泡了碗面,凑过来聊天道:“又犯什么事儿了?”
易梓简单概括一下,许沫沛十分没有身为人民公仆的自觉,“大逆不道”道:“打完跑啊,坐那儿能不被抓吗?”
凌謇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许沫沛你自己听听这是个警察说的话?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别教坏小朋友。”
许沫沛吐吐舌头,答一声“知道啦”,转头低声道:“最近敏感期,不准我们这群人带坏小孩。前一段时间来了个小博士,刚调戏了几句就被骂了,那副维护的样哦,护食似的……啧啧,惹不起惹不起。”
易梓随口道:“没准人家一对呢,你调戏人家,不是找死?”
许沫沛叼着方便面一愣:“……不能吧。”感觉他们副支队不会对一个小孩下手……吧?
不过以后,她就会发现易梓这张嘴堪比月老,定一对准一对。
不过此时,易梓就随脑一说,并不负责,耸耸肩:“当我没说。”
等两千字检讨上交给林支队,刑警大队那几个轮流玩似的教训了一会儿那几个小混混,直到他们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放过他们,然后把易梓留下来。
刑警大队的人纷纷凑在一起,开、黑。
“大师,你觉得这一把我往哪跳比较合适?”
“跳草场你觉得怎么样?”
“我这狗运气,往哪儿躲毒比较好?”
支队长林盛一出来就看见他们这副死德性,气不打一处来:“下班了要滚的赶紧滚,难得几天清闲日子,五分钟之内还在这儿的视为自愿加班。”
警员们赶紧跑了,纷纷嬉笑着跟林支队道别。
林支队现在的脸色很不好。
林盛以为今天是风调雨顺的一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辽阔大地上如此的静谧与美好,连对面嘴欠的隔壁支队长都看上去顺眼了一点,某副支队长和新招的小孩一天天的腻腻歪歪也看起来如此甜蜜。他正要开开心心地准时下班去接老婆,谁知道,惊喜在傍晚等着他。
林盛走近,看见自家儿子正在开着一局游戏,带着刑警大队里的那群人开黑:“走不走?”
易梓听岔了:“嗯,等会儿跳机场。”
林盛:“……你睁开眼睛跟你爹说话!”
易梓转过头终于堪堪把林盛放在了眼里,他可没那帮人那么怂,将嘴里的棒棒糖转了个向,抬抬下巴道:“坐,等我打完这一局。”
林盛:“……”
好小子。
林盛还就真就等他打完又等他上车,片刻之后才觉得不对。
于是林盛同志想了半天,最终摆出一副冷笑的面孔,打算重拾自己父亲的威严:“你那份检讨有几分真心?”
易梓想了想,很真诚道:“套话嘛,里面对祖国的热爱都是真的,所以三成起码是有的。”
林盛:“……”行,可以,至少诚实。
易梓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划拉着手机。
沈佳说彩姐气炸了,已经准备好油锅,明天一准能活剥了他的皮,外焦里嫩地一口五个……
真是有毒。易梓默默嫌弃这有鬼的比喻。
林盛恶狠狠道:“真该给你个处分长点记性!”
他嘴角一提,笑得不在意:“仰仗您的鼻息。”
林盛啐道:“我真想给你一把鼻涕!”
易梓:“……”
怪恶心人的。
林盛估计也这么觉得,又找了个新话题:“翘课出来的?检查做了吧。”
随随便便地翘课,这事儿放在别的家庭那就是一顿混合双打,没人敢认。但易梓敷衍着“嗯”了一声,竟然承认了,而且全身心都表现出拒绝唠嗑的迹象。
然而林盛并不是唠嗑,而是单方面的啰嗦:“你就不会请假吗?还是这么多年翘课过来,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个程序?”
易梓的大脑当机了片刻,感觉几分颜面被嘴下不留情的亲爹刨干净了。于是只是头靠在座位上,眼睛望着窗外,闭上了眼,含混不清地牛头不对马嘴道:“再说吧。”
林盛也是知道自己儿子这个毛病的,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他深知小时候偷偷摸摸——虽然易梓并不偷偷摸摸——长大就会杀人放火的道理。但他也实在没什么办法,自从接二连三的意外发生,这样也纯属是无奈之举。
林盛无意义地骂骂咧咧:“你就说说你这孩子什么毛病……”
易梓掩面:“我有病。”
林盛:“……”
他正待还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响起来,林盛脸色一变。
易梓等他打完电话,知道是哪里哪里又出了一起案子,让林支队赶紧过去。他敲敲车窗,此时外面有点下雨,斜斜地在车窗上划下几道痕。他道:“好了,警局叫你回去。我自己打车回学校上晚自习。”
林盛只好在路边停车,顺便从后备箱给他找了把伞:“没吃晚饭吧,要不干脆别去了,回家休息休息。”
易梓接过伞撑开,为林盛撑了半边,只回答了他一半的问题:“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就行。”
“爸,注意安全。”
林盛上了车,叹一口气,刚要打档,还是忍不住唠叨:“得吃晚饭啊。就你这胃病你看看多严重,一顿不吃你就疼得难受。”
易梓敷衍着答应。
等林盛拉上车窗打算走的时候,易梓突然想起什么,敲了敲车窗。
林盛又拉下车窗:“怎么了?”
易梓:“我吸烟了。”
这诡异的对话展开发生在一个未成年人和他的父亲身上,接下来的对话方向也十分不正常。
林盛挑挑眉,问:“感觉怎么样?”
易梓撇撇嘴,十分嫌弃:“难吃死了。”
林盛:“……闭嘴,在我办完这场案子之前,谁也不能说你刚才倒数第二个字。”
易梓自觉失言,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林盛车窗拉到一半,突然吼了一句:“那是因为你是个小屁孩——!”然后迅速拉上车窗,调头扬长而去。
易梓:“……………………?”
这爸够欠。
外面突然下雨,一片片浸染了干燥的水泥地,周围的人脚步加快,只有他打着一把伞柄贴着几颗小爱心,颇为少女心的透明伞站在街边发呆。就在他想着要去哪里吃饭的时候,他手机亮了一下。
【妈妈:今晚回不了家,忙晕了,你乖乖在家哟。】
【妈妈:[比心jpg]】
他伸手把那片白色的消息提示从他镜框里划出去,抬头静静看着汽车与自己的方向背道而驰。
他倒是没有很失落,只是有一点点失望。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用手指比出一条缝,随即笑起来。
那点笑在他脸上极浅极淡,转瞬即逝,倒不如说是出了幻觉。
他没有打车去学校,更没有去吃饭。反而走进了一家花店抱了两束百合花,随即打车去了边远的东郊。
司机看他抱着两束花往窗外发呆,左右斟酌着开口:“这是……祭拜亲人啊。”
易梓回过头,镜片里印着这两束洁白的百合。他低头随意打理了一下花瓣,轻声应道:“嗯。我的亲人,和我的恩人。”
司机不想打扰他了,干脆把车载音乐也关了,只留下少年捧着百合花,和窗外车轮滚过雨地的水声哗啦倾泻。停了车,他向司机道谢,撑伞往墓地里走。
不是清明的雨天人很稀少,他拾阶而上,看见了有两个男生拿着花在祭奠。不过那些伤春悲秋的总不太好看,于是易梓只是略略扫过一眼就算。
他先找到了凌碧龙的墓碑,这里已经有了两束花,一束白百合一束白玫瑰。这是他爸的战友,原本也有美满的家庭,想必那束充满了未泯爱意的白玫瑰就是他的妻子赠与的吧。
易梓鞠躬三次,将花放在了墓碑旁,几次想开口,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是极为珍重地说了一句;“谢谢您。”
第二座墓碑是他的姨外祖母,所以他总觉得今天是个坏日子,否则为什么世上最不好的事情都选在这一天发生。
让他惊讶的是,墓碑旁也有两束花,一束白菊,一束□□。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带着那枚含着笑的小像都跟着容光焕发起来。
易梓轻轻苦笑。这夫妻俩……
他将花放下,找到旁边小松树下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下。这个时候他又突然知道吸烟有什么乐趣了,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愁绪下,借着一缕缕烟雾来分神吧。
“今天去做了检查,感觉还不错,就是看不清东西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近视的,但也还好,戴副眼镜就行了,喏,上一副……丢了,换了一副,凑合看吧。不过可以不久戴,今天就是戴过来给您看看,怎么样,挺花哨好看的吧。”
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少年人也就这么絮絮叨叨的一直说,那些鸡零狗碎,全部都是他的分享。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路边的路灯盏盏亮起,明明地照耀着这帮孤魂的寂静夜晚。
易梓打车回了那条花店的街上,他在街上溜达一会儿,他现在既不想回学校上晚自习,也不想回家,于是徒步走到济欢附近那家店铺吃了碗面,里面那蹦蹦哒哒的小女孩睡得早,易梓留了一把糖给那家夫妻就走了。
他下意识想揉揉眼睛,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碰。
兜兜转转,最后决定去游戏城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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