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结束,学校把上学期拖着的体育艺术节提上日程。
陈连从听到消息后座位上一跃而起,从作业堆中挣扎出来,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来吧!是我们六班甩掉体育渣渣帽子的大好时机了!”
谷菲宣誓要造出他们六班的排场,和几个女生讨论起班服和应援词。
“女孩子要裙子怎么样?”
“我觉得男生穿这种卫衣超级好看的!”
“你们看看这个词,够不够有气势和才华?”
陈连先去登记男生那边的参加情况:“这个五千米,真的没有人参加吗?”
他试图拉上他同桌:“才子,要不要来一个?我们作为青少年,应该多运动一点啊!整天坐在这算怎么回事儿?”
罗才装死无果,只好转移注意力:“老大!这里差一个五千米的!”
姜义手上拼着魔方,手指飞快,抬头看了一眼,道:“随便,实在没人了就填吧。”
陈连弱弱地道:“那个……其实有两个。”
易梓觉得自己身上凝聚了几道目光。
分别来自姜义、罗才和陈连,还外带了几个其他六班的人。
他对这种事向来是不热衷的,记得上一次他似乎是逃校出去了,对这种事没有一点印象,只记得晚上的艺术节表演,他看着看着还睡着了,根本就没看几个节目。
所以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什么体育艺术节。
目光对他杀伤力最大的应该是姜义,姜义本来还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认真思考着这个四阶魔方怎么拼,听到这一句嘴角勾了笑:“同桌,一起呗。”
他声音向上扬,直勾勾地看着他。
今天这一件穿的是韩版的中袖卫衣,风格独特,手指缠绕着帽兜上的帽绳,眼角带着笑。
易梓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可怎么说美色误人呢,他那一瞬被鬼迷了心窍,还没来得及过脑子就“哦”了一声。
姜义立马拍案而起,道:“他同意了,填上!”
陈连从心底里感谢这两位大佬,男生的报名表格弄好了。
女生那边比较麻烦。
除了几个自愿报的,其他的女生根本没动静,一心热衷于班服和应援词,愿意当后勤的倒是不少。
陈连搞了半天,女生这张表格才填了三分之一,他发愁地抓抓脑袋:“班长,你就报一个项目?你再报一个四百呗,也不难跑。”
谷菲就连那个实心球都是勉勉强强凑表格才报的,实在跑不来:“莲子,我也想啊,但我的腿拒绝了我。”
陈连:“……”
行吧。
他目标转移:“佳哥……”
沈佳拍拍他肩,一脸遗憾:“我也不行,我要上台念加油稿,不过你们到时候可以努力写,交到我手上,我可以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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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那伙女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把自己选出来的班服都凑到姜义面前要求评赏,姜义眼里就没停过,都留了照片打算对比,易梓倒是闲着无事,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玩着从沈佳桌子上拿过来的弹簧小人。
那是一个黄色的表情包小人,摁一下就上下duangduang着,发出硬质塑料碰撞的声音,易梓面无表情地将它摁得十分欢快,偶尔正面怼过去,小人就翻了个人仰马翻,易梓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手忙脚乱地去接住扶稳,还警告这个小人:“站稳点。”
姜义看了好几眼,轻咳一声,准备干正事儿了。
这种一脸冷淡地做着调皮可爱的事的易梓,简直要人命。
到了晚上,整个教学楼本来都安安静静的在上晚自习,突然狂风穿过窗帘,埋头的学子们被狂躁的窗帘吸引注意力,望向窗外,此时电闪雷鸣乍起,在暗沉的天空上划开一道狰狞的光明,是有大雨的征兆。
“什么情况啊,一搞活动就下雨。”四下顿时怨声载道。
有学生会提醒关掉一排灯以及电脑,减少用电,保证安全。
叶瑞关掉了六班中间一排灯,剩下讲台的和后面的两排灯,道:“麻烦把电脑也关一下,谢谢配合。”
沈佳正好站在讲台上跟谷菲打闹,闻声配合道:“好的好的,会长大人请放心。”说完就把电脑按了关机。
叶瑞略一点头:“真乖。”去下一个班了。
他这一声喊的不大不小,学生会会长向来在学校有威严——因为他执法时的冷酷无情,所以进来说话时班上都安静了不少,这一声前排大半都听见了。
谷菲起哄道:“哟——吼。”
沈佳拍她:“去去去,少瞎起哄。”
谷菲看她有点臊,没再大声,凑到她耳边道:“所以……你俩有没有点进展?”
谷菲悄咪咪地指某两位:“那一对都比你们进展快好不好?cp名都传遍全校了,你们能不能也争点气。”
沈佳看过去,姜义在缠着易梓教他拼魔方,笑着不知道在问什么,也不知道一个破魔方怎么就能学这么久。易梓淡淡地回答了几句,看上去比往常有耐心多了,还不时上手直接解决:“他俩?他俩不应该已经成了吗?”
天天腻成这样,看着就能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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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雨还在下,比之前打雷的时候小了一点,空气中传来泥土的芬芳,在风中散播开,沁人心脾。
许多同学站在教学楼出去的门口,这雨下的太突然,除了那些在教室里日常备伞的,根本就没有人带伞。
几个人商量着要不要跑,易梓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往前探一步,看起来下一步就要冲进雨中了,姜义赶紧拉着他:“你干什么呢?”
易梓当然是打算直接冲回去然后再洗个澡,反正他家离这也不远:“回家。”
姜义一边打电话一边道:“没看下那么大雨?疯了你,等会儿,我问问学校仓库有没有伞,借几把过来。”
那天学校仓库的大部分伞都借出去了,供给不住校的学生回家,至于住校的,就凑合着自己挤回去。
姜义把易梓手里的伞拿过来,把伞打开,易梓没拦,说了一句“有病”,接着就钻进了同一把伞下。
姜义揽住他肩膀:“过来点,这伞小。”
易梓被他弄得往他怀里走了一步:“反正也没多远,淋一点没什么关系。”
姜义阴阳怪气地冷笑了几声,感觉某人怎么总是记吃不记打,喜欢拿自己的身体作死。
易梓当然听见了,一般听到这样的阴阳他高低得给人来两拳长长记性,再不济也得回怼回去,绝不能平白受了这么个气。但听了姜义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阴阳,他竟然生不起气来,心里还有点作妖成功的隐秘满足感。
不然呢,他明知道冒雨会惹人生气,还跟不知死活一样往上撞。
街上是三三两两的行人,混上学生的嬉闹有点嘈杂,街道路灯的光在雨雾中朦胧,浅浅的光晕笼罩着,印在地面上的水洼里,一有波澜就斑斓一片。
易梓看见地上的影子,察觉到自己这边的阴影面积蚕食灯光过多,姜义那边还露出了隐隐烁烁的人影。
这把伞是倾斜的。
“明天会放晴。”易梓突然说。
他说的很肯定,姜义没问为什么,只是说“那就好”,然后就扯到运动会上。
从学校回易梓的家,大概需要10分钟,像他们这样身体素质的男生跑的话一般不到三分钟。否则易梓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创下晚起不迟到的辉煌战绩。总之,这条路很短。
易梓没让姜义送自己进小区,他忍住没回头一路跑到小区楼底下,水珠挂在他的眼睫上,一抖眼里就是光怪陆离的光影。电梯里,随着电梯平稳上升,易梓才回过神似的,骂了一句,随后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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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易梓的嘴是不是开过光,第二天,果然放晴。
陈连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扒在宿舍的窗前去看外面的天气,看完了雀跃不已,把罗才拉起来:“才子!你快看!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罗才因为今天搞活动不上课,昨晚昨夜熬到两点,困得不行,没听清什么,但觉得还是要给同桌面子,眼睛勉强眯开了一条缝:“你……穿今天这身衣服,特,特别帅气。”
陈连乐了:“真的吗?我也觉得我们班服挺好看……不是,我让你看看外面的天气呢,谁让你夸我了……”
罗才反应过来,去看窗户:“哟,出太阳了。”
放晴了就代表今天的运动会可以按时举办了。
姜义选的这套衣服,只要不是长得太丑衣服根本挽救不了,就可以看出一点帅气的端倪,所以今天六班所有男生都觉得自己是街上最靓的那只仔。
“哇塞,这是我认识的那条狗吗?”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逼吗?”
相认的二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
直到先是易梓进了教室。
少年身着有着深海蓝花纹的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灰黑相交的方格领带因为窗边的风而微微飘起,衬衫下摆有半边扎在裤子里,看起来时尚又不羁。
再然后是姜义进来。
姜义的扣子自然是不规矩的,上面随意解了两颗,露出分明的锁骨,他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照样提着他的包,里面是一杯甜到发腻的豆浆,今天还多加了一盒寿司。比起易梓的冷,他的眼角带上几分笑,让人感觉很好相处。
两个人还坐在一起,耀眼得不行,牵出去就能走秀。
“……”
“我突然觉得你还是那条狗。”
“我也觉得你还是那个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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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义看见易梓有点发愣。
他没想到这套衣服穿在易梓身上会是这样的效果。
禁欲、高冷,又充满冷漠。
他看着却心底发热。
他看的眼神过于不对劲,易梓看看他再看看豆浆:“投毒了?”
姜义连忙道:“没没没,放心喝。”他又从包里拿出一盒寿司,“看你上次还吃得挺开心的,喜欢吗?”
易梓插进吸管喝了一口豆浆,然后拿着里面的叉子插起一块一口咬下去:“喜欢。”
明明是他自己问的别人喜不喜欢,可易梓这么一答,他好像脑子一下被凝固了,说不出话来。
好在班上此时闹哄哄的,不是商业互吹就是拿着东西分派人管理,很快就把这过于灼热的气氛压散。谷菲发放着运动员牌号:“0612……莲子!接着!”谷菲把布制的号码牌飞过去。
陈连一声“收到!”跃起来一把接住,活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犬,过程中撞歪了好几张桌子,道着歉把桌子扶正。
谷菲笔画了一下,双手合一:“莲子,我对不起你。”
“下一个……义哥!”
这一个谷菲还是飞得不怎么样,号码牌过了前四排就坠机了,最后只能从前面递过来。
姜义报了一个五千米和一个仰卧起坐,也就是没几个人报的……用陈连的话说,义哥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至于运动天赋同样点满的梓哥,对着那张没有七情六欲,一个眼神活能杀人的脸,众人纷纷表示,不敢拿他当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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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特意要了他们六班出场时的稿子,她声音本就好听,深得老师欢心,就是可惜了不做艺术生,要不然去考主持系凭着声音和咬字,经过专业训练,说不定能在下一年高考的艺术生榜上夺得一个位次。
“接下来出场的是高二年级的六班……”
出场这个事儿其实挺傻逼,就是一个班的人排成一个方阵,然后绕环形跑道一周,走的过程中还要喊出自己班级的口号,再到达指定的位置站好,期间要受到许多人的围观,着实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猩猩。
易梓不喜欢被人这么看,念检讨是无可奈何,但这个风头就大可不必。但就算他俩站在最后一排,也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妈妈我恋爱了,他们班班服也太好看了吧!”
“呜呜呜,看看那俩校霸,awsl。”
“义泽梓里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天天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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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蒸发着昨晚的雨,空气闷沉,阳光炽热。
易梓看着已经在台上讲了三十分钟并且手上的稿子好像只过了两页的校长,此时还在脱稿拓展新的话题,估计这动员还有至少四十多分钟起步,他心里默默盘算着怎么溜。
总不能傻站在这进行光合作用。
又不能长高……易梓往旁边瞥了一眼比他高上四厘米的姜义。
啧。
这人好烦。
他们班的位置比较尴尬,站在操场中央,后面就是死对头五班,按照整个操场的格局,要走出去那简直是众目睽睽,连个遮挡物都没有,所以想偷懒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易梓左右看看,五班的队伍中突然有人举手——是那个前·学神。
许灯手上还拿着一本英语单词书,脸色因为太阳的照耀变得红彤彤的,嘴唇很苍白,五班的人看见他举手,赶紧帮他呼唤老师,五班的老师走过去问了几句,然后就让他出去休息了。
姜义察觉到易梓的眼神:“怎么了,很热?”
易梓的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一只手勾进衣襟里把衣服拉出来扇风,可衬衫扎在裤子里,这样也不能凉快,所以看上去不耐,他本来就白,在太阳的照耀下近乎在发光。
易梓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许灯,然后含蓄地表示了一下“自己也想这样”。
“可是人家什么身体素质你什么身体素质……这样很不要脸吧?”姜义有点犹豫,毕竟人人都知道易梓能把街上的混混按在地上摩擦,狂奔一千米翻墙上楼不带喘气,凑什么虚弱名头的热闹。
易梓当然是能忍受的,但人呢,要厉害是真的厉害,要娇气也是真的娇气。
姜义受不了易梓的目光,只好把“虚弱”的易梓送到阴影处躲阴,把人送到就走了。
于是场景就变成了前·学神和现·学神坐在一起的诡异情况。
看上去就暗藏波涛汹涌。
但实际上许灯在旁边记单词,似乎并没有在意到自己身边不远处多了个人。而易梓没带书下来,玩手机的话……这露天操场视野开阔,所有的学生老师只要一往他这边看……他还不想死。
于是就只能看人头。
视线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某一颗上。
姜义站在队伍里很高挑,没了易梓就更显眼了。尽管站在后面,但还是能一眼就看见。姜义手上拼着魔方,看起来很专注,不时跟没事找事的罗才聊几句,态度看起来还不怎么样。
没办法,这傻逼现在在追问他为什么突然玩起了游戏,他现在提到任何关于易梓的事都很心虚,根本不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问题,姜义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与看过来的易梓四目相交。
姜义对他一笑,在阳光下耀眼而绚烂。
易梓别开眼。
笑什么笑,有病。
旁边突然一个幽幽的声音,好像一个鼓起了自己这辈子勇气说话的严重社恐患者:“能告诉一下我你的学习方法吗?”
易梓:“……?”
许灯很诚恳道:“我是真的想知道。”
易梓总结不出来:“你真的可以考北大。”
这让他怎么说。
别问了。
再问他就要搬出天赋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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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才作为一个喜欢逼逼叨叨的碎嘴子,是没有那个心情去听比他段位高的校长逼逼叨叨一个多小时的,他左看看右聊聊,在接收到姜义第十七个“滚”仍然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梓哥去一边休息了,他家老大难道就只会拼魔方?
他突然看见了什么,拍拍自家老大的肩:“老大,你看那儿。”
姜义本来对于这种触碰是无所谓的,但自从开始暗恋,就十分在意自己的清白:“别乱碰……看什么?”
许灯的英语单词书在易梓手上,易梓在书上点了几下,说了几句什么,许灯似乎很同意他的观点,连连点头。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能跟不熟的人聊得起来的人,一个是沉迷学习,一个是就算有这种能力也压根懒得理。
但他们现在看上去聊得很投机,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呵。
啧,头都快靠在他同桌肩上了,能不能注意一点影响?
姜义手上的魔方咔嗤响了一声。
罗才吓了一跳:“老大你这……”
姜义冷着脸:“滚。”
得,第十八个。
他还没生完这波气,下一波又来了。
许灯往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纸条来,易梓很平静地接过看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许灯又点点头。感觉对这位大佬,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纸条上写了什么?
姜义一脑子废料只会以己度人,从纸条上写了什么想到谁到底更有优势,足足是一篇两万字的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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