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梓对自己过生日没什么兴奋的,所以虽然郑启欣女士很希望能给他办一个满意的生日,但当事人显然不怎么配合,睡到七点半才被敲门声弄了个半醒。
他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企图掩耳盗铃。果然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爸还是妈就去开门了。
四周归于沉寂,他慢慢把头露出来。还没等他再次睡瓷实,房间门突然打开,又不轻不重地关上,然后嘎哒一声。
被上锁了。
一件衣服还是什么玩意儿扔在他床上,接着一张人脸迅速逼近,来人有些兴奋,但又怕动静太大惊动外面的人,压低声音唤道:“宝贝儿。”
易梓持续懵逼,脑子里反应过来是谁,但刚“嗯”了一声,声音便被堵住了。
姜义身上散发着热气,活像刚跑完马拉松。吻上来的时候有点重,又缓缓归于温柔。姜义最后咬了一口他的嘴唇,轻轻带着扯了一下,轻声道:“生日快乐。”
易梓埋进被子里揉了揉眼睛,这时才看清他,声音有点刚醒来时的沙哑,闷闷道:“我没刷牙。”
姜义双手撑在他耳畔,被逗笑了:“我又不嫌弃。”
“哦,”易梓从被子里伸出手,“抱。”
姜义总算是发现了,没睡醒的易梓撒起娇来杀伤力是平时的五倍以上。能让人要星星不给月亮。
尽管这位“撒娇小能手”平时冷得要命,‘生人勿近’和‘拒绝聊天’的标签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方圆百里能把人冻得不敢造次,在他面前说话都得结巴两句。
抱了至少有五分钟,画面就跟静止了一样,按了暂停键。
姜义一动,易梓的手臂顺势滑了下去:“………………”
“——易梓!!你他妈为什么还能睡过去?!”
为了惩罚某位再次昏睡的小朋友,姜义去厕所里找了漱口水,帮小朋友刷了个牙。
郑启欣从厨房里忙活完出来,看见姜义出来了:“小梓又睡过去了?”
姜义刚对人家儿子动手动脚过,有点心虚,含糊道:“我又把他叫醒了,他现在在换衣服——我来帮您吧。”
等到姜义和郑启欣摆好盘子,郑启欣对着盘子看了好久,最后忍不住拍了几张,喜笑颜开道:“摆的真漂亮,学过?”
姜义一笑:“随便乱学了一点。”
郑启欣:“太谦虚了。”
易梓从房间里出来,看着这俩和谐的气氛,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碍眼,仿佛姜义才是这位女士的亲儿子。
鸠占鹊巢的家伙。
易梓给姜义踢了一脚。
姜义有点莫名其妙,幼稚地在底下捏了他一下。
郑启欣注意到他:“小梓,刷过牙了吗?”
两人奇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各自耳尖有点红。最后易梓强装淡定,点头道:“刷了。”
·
之前姜义就说要给他准备生日餐,这会儿吃好早饭准备去超市。临近新年,外面的店子没怎么开,而且也还早,所以街上没什么人。姜义把他的手塞进自己袖子里:“你的手好凉。”
易梓脖子上还套着姜义的围巾,但他不想还,姜义也没想要。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寄存了。姜义其实特别喜欢易梓用他的东西穿他的衣服,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易梓用另一只手把拉链拉上去,小半张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闷闷道:“入冬就没热过。”
姜义闻言又握得紧了些:“一会儿就热了。”
超市的人流量倒还算正常,不拥挤也不显得荒,姜义先挑了点肉,就准备好了接近一半的食材,接着去选了几根辣椒:“爆椒里脊是用红辣椒还是青辣椒?”
易梓分别代入想象了一下:“唔,红的吧。”他看姜义开始选红辣椒,跟着选了一点,“有什么讲究吗?”
姜义选了几根:“讲究啊。”他笑,“你开心。”
易梓觉得这家伙简直是巧舌如簧,噎了一下:“那正常得是用什么?”
姜义笑道:“今天的正常是红——去排队打价,队伍越来越长了。”
易梓接过菜放进篮子里,继续跟着姜义走,脚下没有一点往反方向走的趋势,还用了缓兵之计蒙混:“待会儿就去。”
姜义转头看他,挑了挑眉。易梓察觉到目光,抬头回看,正直如斯,一点都不虚。
姜义无奈。
得了,他待会儿会去个屁。
姜义妥协,就任由他跟着,没再催他:“没有现成的蟹黄了,买活的自己剥吧。”
吃白食的易某表示没有意见。
从三楼下来去二楼结账的时候,姜义还挑了几个新盘子和一套新碗筷。
“这种。”易梓指了指那一叠暗金烫边的盘子。
姜义看了一眼,指道:“你要不……考虑考虑这种?”是一叠染了水墨画的。
易梓左右对比了一下,觉得不怎么样,不打算让步:“石头剪刀布吧,谁赢了就买哪种。”
姜义笑着伸手:“行。”
易梓看着姜义的手,提醒道:“你出石头。”
姜义:“……行。”
“石头剪刀布。”
姜义如约出了石头,易梓却出了个剪刀。
姜义撑着他的肩膀,笑得快倒了,道:“学神,你这是智商过生日归零重置?”
易梓面无表情道:“我以为你会耍赖。”
姜义叹了一口气,失笑道:“你小人之心……”
易梓看他,目光沉沉:“……”
姜义在唇前比了个叉,闭嘴了。
当然,最后两叠都被抱回家了。
据众所知,结账的地方总会有些……咳咳,不言而喻的东西。
姜义控制着自己的眼睛,眼观鼻,鼻观口,一板一眼地掏手机付款,生怕往罪恶源泉多迈进一步,那可能是人生错轨的一大步。
以前这种东西姜义还能跟罗才互开玩笑,但现在……时代在进步,岁月在变迁,标准得往上提一提——他是有男朋友的人。
易梓眼睛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轻轻笑着,手一边伸过去一边在他耳边叫:“哥。”
“能多买个东西吗?”
他难得这样在明面上撒娇,姜义手一顿,眼睛下意识就看过去——
……易梓的手伸到柜台上……拿了一盒……口香糖。
易梓恶作剧成功,笑意更深,嘴上好像还很无辜:“不行吗?”
姜义:“…………”
买个屁。
姜义气得直到回家也没跟他说话。
易梓拿着口香糖,在姜义嘴边逗了半天:“来一片?”
姜义忍了半天,终于瞥他一眼,终于张口:“走开,别碍手碍脚。”
易梓只好自己吃:“至于吗?”
姜义把菜倒在洗碗池里洗,手上的动作十分粗鲁,甩来甩去的,播出去怕是有损形象。易梓见他不说话,装作要给沈佳打电话:“那算了,我换个人分享。”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姜义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你有胆就试试。”
易梓拿围巾围住了下半张脸,但还是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不敢。”
姜义带着怨气忙了一会儿,易梓倚在玻璃门门框上一边吹泡泡,一边看他。易梓翻出手机要给他拍一拍这只气鼓鼓的小狗,铃声响起来:“……喂,妈妈?”
对面说了什么,他眼底原本带着笑,现在却连光都渐渐暗下来,勉强扯了扯嘴角,带上点伪装得不太好的语气:“嗯,好……没事,我挺好,你们忙……真没事,瞎想什么……好,好,拜拜。”
姜义抬头看他,易梓对着手机屏幕出神,直至手机自动黑屏,显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事”。
他总是嘴硬。
“易梓?”
易梓回过神来,无所谓似的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却不自觉垂下眼帘,有点逃避的意味。道:“东郊那边出事,我爸过去了。医院忙得要命,我妈是医院研究组的,被医院叫走了。”
他还想说“没事”,可姜义没给他机会。
姜义手上全是面粉,随便往围裙上蹭了两下,然后对他敞开怀抱,笑得灿烂:“来,哥抱。”
易梓看着他,也笑起来:“蠢不蠢啊你。”
姜义拿沾着面粉的手掐他脸,用额头抵着他:“怎么说话的你?!”
易梓突然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厨房的灯泡其实有些年没换过了,左右做过决定,但拖拖拉拉没能实践,所以有些暗。镀在边上有几分朦胧,那些明亮下的冷然都变得柔软。
姜义一愣,想揉揉易梓的脑袋,像一种安慰,但怕挨揍,就算了。
易梓的脸埋在他肩膀上,用力蹭了几下。
姜义觉得痒,然后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易梓脸上的面粉已经干净大半,绝大部分都到了姜义衣服上。
姜义:“……?!”
他面目狰狞地笑:“易——梓——!”
易梓笑着赶紧跑。
幸好这次,他不再一个人。
这种时候街上连路灯都懒得多亮几盏,连书店都没开门。两人逛遍了附近所有的娱乐场所,并没有抓到漏网之鱼,他们最终停在公园前,易梓看着上面的闭园时间,一摊手:“公园也关门了。”
姜义抬头比较着高度,熟练地搓了搓手,笑:“不碍事。”
公园有一个桥,桥上装扇门,但相比起大门来可翻性更高一些。
两个人都是曾经带头翻墙逃校的校霸,虽然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但身手仍在,没两下就翻过去了。
桥上的光景外面还是能看见,两人做贼心虚,飞奔过桥,让路人看见了都得以为是见鬼或者眼花了,还专门挑了有枝桠掩映的草地小路走。
少年的叛逆心总是能带来刺激,明明这破公园开放的时候也没有人有兴趣来,不让进了又非要进来。
他们渐渐跑到了公园中心的位置,姜义拿出手机照明,左手牵着易梓:“我记得那边有个假山。”
学神存疑:“山?”
姜义“啧”了一声,词汇严谨了些:“海拔五米的那种,叫它山确实抬举它。”
他们两三步就顺着石子小路上去,可以借着外面的灯光看见公园局部的风景,以及清晰地感受到大冷天“嗖嗖”的寒风。
两个人杵在山上,像两根招摇的电线杆,还是说出去会被骂蠢的那种。
公园里面没有亮路灯,他们依靠着手机手电前行,蜿蜒过几条小道,走到一座陵墓。
这种地方向来白天祭拜晚上闹鬼,易梓往后退了一步,不太想过去:“你神经病?大晚上吃饱了撑的来这种地方。”
姜义回头笑着看他,拍了拍他的头:“没事,哥在,不怕。”
易梓“呵呵”两声,也不多说:“鬼屋。”
姜义:“……”
易梓你终究无情。
易梓就牵着他往旁边走,离这陵墓远些:“我记得那里有一棵树,”他回过头看他,“我小时候好像在那里埋了什么东西。”
姜义抬眼,好奇:“什么东西?”
易梓耸耸肩:“不记得了。”
当初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也不记得埋了些什么,不过他前两天翻日记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了,这会儿想起来,打算去回顾一下。
他们说干就干,走到那棵大树下。
寒冬时节,树叶落了大半,纷纷扬扬地撒在地上,都腐烂成养分,以死亡滋养新生。
易梓从旁边找了块碎砖块蹲在地上开始刨:“我记得我之前还在这公园哪一块埋了一粒种子,但是看了两天它没长出来我就觉得它死了。”
虽然,后来好久之后他又来过一次,确实是死了。
姜义也在旁边找了一块比较大的碎砖,蹲在易梓身边也开始刨,觉得他们俩这姿势有点奇特:“原来学神小时候也玩泥巴。”
易梓无语凝噎片刻:“……你的关注点真奇怪。”
姜义只是觉得像易梓这样白白净净的小孩,一看就不太适合那种摸爬滚打的熊孩子运动。
两个人一边刨一边聊天,一个没注意,易梓磕到了什么硬物,然后,清脆的一声响。
最后,那个玻璃罐子,碎了一地。
易梓沉默着往身上摸索,没摸出个什么来,之后转手去姜义身上摸。
姜义被他动得有点痒:“别动,你干嘛。”
易梓从他口袋里搜出来一个刚刚吃完东西留下来的塑料袋,易梓拿着这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碎玻璃,姜义几次想帮忙,被易梓嫌弃地掀开,让他别碍事。
最后姜义只好拿起地上的那些纸片千纸鹤纸飞机:“没有别的了吗?”
易梓看了一眼:“好像里面有字。”
姜义小心翼翼地拆开。
【第二个愿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易梓一看见这几个字就想起来了其他两个,正要去抢,姜义转一个弯躲开了,挑眉:“不能看了?”
易梓手上还捧着碎玻璃,微眯着眼,有点凶:“对啊。”
那天的月光很好,清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将影子印在地面上。
……
易梓没想到,他本来想让姜义开心开心,虽然最后目的达到了,但竟然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现在头也不回地翻墙,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姜义:“再不上来,我就要开始鬼吼鬼叫了。”
姜义眼里含着笑:“给哥听听?”
易梓叫不出来:“……滚。”
姜义跟着易梓,把他送回家,在他家门口拿手机看看这个点还有没有车。
易梓倚着门框看了他一会儿,楼梯的声控灯突然熄了,黑暗笼罩下来,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么晚了没有车。”
他下了一个定义。
姜义手指一顿,也没说话,几下飞速退出界面,把手机往柜子上一扔,往门里一跨,顺手把门带上了。
他迅速凑近,把易梓压在门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从旁边的楼层漏出点可以看清对方的光,还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易梓揪住姜义的衣领,将他往下拉,姜义一只手去抬他的下巴。
他觉得易梓这副模样真是太好看,灯光虚化了他的边缘,朦胧感包围了他,给他染上一层粉墨,可指节的力量却不容置疑,那么分明可辨。
浓密的眉睫微颤,落下一片颤抖的阴影。还有炽热的喘息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相互碰撞与捕捉。
姜义的呼吸滚烫,刚开始只是这么吻着,易梓几次呼吸不过来想躲一会儿都被他掰着下巴又重新吻回去,左手手指被姜义十指扣住连同他的人按在门板上。少年手长腿长,撞在一起,发出轻微而暧昧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唇齿才分开,姜义还是牙痒痒的,在他脖子和锁骨间流连。
他笑:“留我过夜?”
姜义在他喉结上轻吻一下,然后去撕咬他的耳朵,狠狠地开口:“就不怕我把你给办了?”
易梓皱着眉轻哼一声,手往后在门上抓出几道白痕,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像是把弱点展露在天敌面前的麋鹿,一举一动都勾人得要命。
姜义眸子一暗。
易梓手在沙发上抓了几下,握住了一个抱枕,褶皱形成了一道蛛网似的裂缝。
灯没亮,四周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眼尾嫣红,眼中含了雾,活像挨了欺负,委屈得不行。
他一只手挽上姜义的肩,另一只手撑起自己,主动吻了过去。
等到结束的时候,外面的灯光已经熄灭大半。两人也洗漱完准备睡觉。灯光暗下来,四周安谧得在耳边有嘶拉响的鸣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梓转过身,在黑暗中借着窗外一点灯光去看姜义。他的手指揪着空调被,悄无声息地凑近。
姜义也转过身,手臂环上他的腰,将他拉近,下巴靠在他的头顶上:“睡不着?”
易梓下意识往他怀里蹭了蹭,姜义低低地笑了一声,对自家炸毛猫的依赖和撒娇十分受用,还记得给他找理由:“冷?”
易梓没回,道:“你也没睡?”
姜义觉得易梓的头发特别软,蹭了蹭:“你一翻身我就醒了。”
“睡不着的话,就让哥哄你睡觉。想听童话故事还是摇篮曲?”
易梓赖进人怀里就懒了,尾音拖长:“小孩子才选。”
姜义没忍住往他发上亲了一口:“嗯,我们易三岁不选。”
姜义并不知道多少故事,如果真让他讲,他可能只能搬出他为数不多的格林童话或者“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于是姜义自己选了摇篮曲,他轻声开唱,声线温柔。
“intheearlyforyou……”
黎明的晨曦中,有人为你等待。
“……allthenightelveskeepaneyeonyou……buthoneytheonsarelonger……”
……所有的暗夜精灵都注视着你……但亲爱的夜晚更加漫长……
他极尽温柔,用最绵长的爱意,去包裹一个不眠的人。
易梓迷迷糊糊间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是谁这么幸运啊。
大脑被歌谣催得欲眠,只剩几根神经中间还流动着电信号,几个反射零零散散拼凑起一句话。
是他。
是他这么幸运。
姜义唱到一半渐渐收了声,低头一看,失眠的小猫已经睡着了。姜义一笑,有点想揉他的头发,又怕弄醒:“这么好哄。”
易梓突然抬头,本来是想吻他喉结,但由于姜义也低下头来吻他,于是就成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姜义没辙,只能揉了把头发,把人抱得更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