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闫光进来了,给云嫣递过来一个汤婆子,笑嘻嘻的:“给!灶上的热水烧多了,给你灌了个汤婆子!”

    闫光是个年轻跑堂,浓眉大眼、方脸阔颊,相貌十分大气。

    云嫣知道,厨房烧多了热水是假,闫光帮着灶上婶子劈了许多柴禾是真。

    闫光心善,云嫣领了他的好意。她接过汤婆子放在膝头上,一开口,竟冒出许多白气,道:“我看你和春生的袄子都展线了,有空拿来吧,我帮你们补一补!”

    云嫣说着,微一抬头,拿针搔了搔头发。

    一张如花的粉面便映入闫光的眼帘。闫光看得险些失神,他也顾不上她说的是什么,乐得直点头。

    云嫣说完便继续绣她的花。

    闫光看她低头绣花,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和一双通红的小手。

    云嫣的手仍是肿肿胖胖的。她之前得了冻疮,一直没好,最近愈发厉害了,还淤紫发痒,实在是苦不堪言。

    苦虽苦,她却不是守着那五百文的死钱熬日子了。挣得银子多寡,全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她不用做太久,一两年就成。只要攒够了往雍州去的银子,她便要离开这里。

    天寒地冻,怀里的汤婆子很快就凉了下来。

    云嫣只得把冰凉的汤婆子拿开,冷得直搓手呵气。这时候双喜从外间跑进来,道:“青瓷,有个叫海棠的姑娘来找你!”

    海棠?云嫣一怔,赶紧收好汤婆子站起身,就见海棠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海棠一进屋来,看见云嫣,直觉得眼前是一副惨淡光景。

    云嫣因不眠不休地忙活了一天,头发有些散乱,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红袄子。海棠记得,这袄子还是云嫣在别院的时候做的。云嫣此刻鼻尖微红,两只眼睛泪汪汪的,一看就是干活给累的。

    在这内室工坊里,四下冰凉彻骨,连说话都冒白烟子。

    海棠叫了声“兰草!”便再也说不出话,低下头,拉住了云嫣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

    倒是云嫣有几分惊喜,问:“海棠,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下!”

    海棠却道:“我不坐!你在这里受苦,不如跟我回去!大少爷心里还惦着你,你回去跟他认个错……”

    “胡说!”云嫣一听就气鼓鼓的,“我好容易交银子赎了身,为什么要回去?”

    海棠望着她,半晌才开口,问:“兰草,你难道对大少爷,就没有一丝情意么?”

    云嫣抿唇,摇了摇头。

    哪个少女不怀春?可她,却无暇儿女情长。

    再说,好马儿不吃回头草。

    见云嫣摇头,海棠的表情哀哀地:“兰草,你可知道,大少爷对你用情好深!你离了府,他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也无心读书……”

    云嫣惊得呆住了,却也明白海棠为什么来找她了。

    “夫人说,大少爷这是犯了狐狸煞,请人在府上做法,要去煞消灾……我觉得,大少爷这是心病,要是你回去了,他就什么都好了!”

    云嫣回过神来,却是与海棠相对无言。

    “我不会再回去了,海棠。”云嫣缓慢却是坚定道,“大少爷慢慢会好起来的。你以后也别再叫我‘兰草’了。我本名叫赵青瓷,你叫我‘青瓷’吧!”

    海棠恍神。她没想到,云嫣看着纤瘦柔弱,心却是这么的硬。

    海棠的眼泪吧哒吧哒地掉下来。

    云嫣递了手帕给她,叹了口气。她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空中显得冷而寂静。

    海棠没有接帕子,自顾自地哭。

    这时,外间突然有响动,紧接着一个小孩子伊伊呀呀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元宝儿。他刚学会走路,想来找云嫣,挣开嬷嬷的手向里屋钻。袁嬷嬷笑着进来,却见屋里有客人,便拽着孩子出去了。

    海棠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进袖子掏了半晌,掏出一个银锞子来,说是要给云嫣买个炭盆来烧。

    “不用!”云嫣断然拒绝,“你自己收着。你弟弟聘媳妇,到时候你要是拿不出钱,仔细你娘打你!”

    云嫣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不容拒绝。

    海棠只觉悲从中来,又呜呜地哭上了。

    云嫣想打岔教她别哭了,便开口问:“徐妈妈还好么?”

    海棠点点头,哽咽着道:“她前几天还上府里一趟,不过很快又回去了……”

    “红杏呢,她怎么样了?”

    “……徐妈妈找了人伢子来,发卖出去了。”

    云嫣心头,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歉疚,问:“她临走时,可说什么了?”

    “她骂我!”海棠眼泪包包的,“她说我一辈子攀不上大少爷,因为我没胆子躺到大少爷的床上去!”

    “你别听她的。”云嫣闻言,心里一那点愧疚立刻就散了,“你要想攀上大少爷,不是要躺到他床上去,而是得想办法坐到大少爷的书案旁去……”

    海棠眨了眨眼睛,有听没有懂。

    云嫣解释道:“你现在只管一心一意照顾大少爷,千万别动什么歪邪心思。大少爷最喜欢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你有空可以学着认认字。要是让他看到了,他说不定还能教教你。”

    海棠似乎明白了。

    男人,纵然喜欢温柔美丽的娇娘,又何尝不想身边有个能识文断字、意趣相投、心有灵犀的人?

    云嫣说着,突然起身到屏风后面,在自己的箱笼里翻找。

    “我这儿有一本《朱子家训》,你先拿回去瞧着。”云嫣将书交给了海棠,“与其挖空心思去爬床,还不如好好回去学认字。等学会了认字,便跟着大少爷学些古文诗词。只要有心,大少爷迟早会用到你的。”

    ……

    送海棠出门时,已是酉初。

    冬月里天黑得早,灶上正在做晚饭,双喜几个在厨房里打下手。云嫣见肖月娥正在梢间算账,便打算回去里间再绣一会儿。

    突然想起,这一下午都没见到元宝儿。

    元宝儿是肖月娥的心头肉。这小宝贝儿刚学会走路,长得十分可爱,眼睛像两颗葡萄,时常咧着嘴笑,露出几颗小乳牙。

    云嫣正想着,就听见院西头水井那边有动静,紧接着卟嗵一声,便传来一声孩子尖厉的哭声。

    云嫣心里一惊。第一个念头便是元宝儿掉井里了!

    她顾不得许多,冲过去朝井口一看……

    果然!

    天色虽黑,却能隐约看见一个小东西在水底下扑腾,许是呛了水,哭声急切却断断续续。

    “来人啊!快来人啊!”云嫣吓得脸色发青,“元宝掉下去了!”

    厨房里正热热闹闹做着晚饭,带元宝儿的袁嬷嬷正在炕边打盹,连自己的呼噜声都没把自己震醒,只有肖月娥听见云嫣声嘶力竭的喊声,冲了出来。

    “什么?什么!元宝儿呢?人呢?”肖月娥心里乍惊,冲到井边一看,睁了半天的眼睛,才看清井里的光景。

    只见井下有两个小东西。

    云嫣整个人没在水里,双手托举着元宝儿。元宝儿小脸已经冻得煞白,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

    “来人!快来人啊!救命啊!”肖月娥吓得浑身发抖,一边摇着轱辘放水桶,一边哭喊着找人。

    好在厨房里的小厮终于听见动静,跑了出来。

    ……

    等云嫣清醒过来,只见床头坐着双喜。她第一反应竟是猛地坐起来,拉着双喜问:“元宝儿呢?”

    双喜好像哭过,眼角还挂着泪,担忧地看着她:“元宝儿现在没事了,多亏你跳下去托着他,才没有呛坏……”

    “那就好!”云嫣叹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双喜抹了眼泪儿问:“你现在怎么样了?反反复复烧了几回,怕是凉寒入肺了……”

    数九寒天,只身跳进冰冷的水里,不冻坏也得脱层皮。

    云嫣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饧软,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对双喜道:“你跟我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我就记得看见元宝儿掉水里了,我摇轱辘,他根本抓不往水桶,我就跳了下去……”

    元宝儿刚学会走路,正是翻上爬下的时候。他下午本来跟袁嬷嬷在炕上玩,可袁嬷嬷年纪大了,沾了炕沿儿就睡着。元宝儿翻下炕,见到外头地上有雪,觉得新奇,就一路摇摇晃晃走到院子里。

    小孩子不知道冷,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就更兴奋了,一路跑,哪里看得见大雪覆盖着的井沿。本就走不稳,这又绊上了井沿,便一头栽了进去……

    云嫣听双喜絮絮念叨着原委,心却是渐渐松懈下来,身体觉得困乏无比,又沉沉睡了过去。

    双喜本来给云嫣端了一小碗粥来,现在见她睡了,只好又端回厨房去热着。

    到了黄昏时分,肖月娥和大伙儿忙完,来看云嫣的时候,只见她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双颊通红,额头滚烫。

    “青瓷!”双喜喊不醒云嫣,却见云嫣抽搐了起来。

    双喜吓坏了,扭头叫道:“月娘!月娘!她都烧抽抽了!咱们、咱们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肖月娥见势不好,一咬牙:“行!咱们去找个郎中吧!”说罢肖月娥转身踩上床踏,掐住了云嫣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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