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训见到云嫣,领着小丫寰上前躬身行礼,道:“姑娘万福!焦神医今日新开了食补的药膳方子,命府上小厨房紧着做了,奴婢便给姑娘送了过来……”

    云嫣微讶,问:“给我做的?”

    静训点点头,道:“姑娘难道忘记了?焦神医说过,姑娘有虚弱之症,需长期调养……”见云嫣皱眉思索,静训又认真道,“您忘了不打紧,殿下可记着呢。殿下还命焦神医每三日前来为姑娘诊脉,好调整药膳方子,早日养好姑娘的身子……”

    云嫣忽然明白,靖王将那只小鸡崽儿送来的用意了。

    心下却是万分感动,为靖王对她的用心和周全。云嫣默然伸手,打开那食盒,只见上面第一层里放着一碟银耳煨山药、一碟干贝冬瓜球,第二层是双色鱼肚,第三层是栗子炖猪蹄,第四层是紫米饭,第五层是淮山芡实莲子鸡汤……

    提着食盒的小丫寰很认真地一层层打开,让云嫣一一看过,并小心翼翼道:“这是焦神医新配的食谱,也不知,是否合姑娘口味……”

    静训因指了那小丫寰,向云嫣禀道:“这一个,是府上的二等丫寰,名叫云笺——她本来叫青笺,可为了避姑娘的名讳,殿下给她改了名字叫云笺——是特遣来给姑娘扫洒浆洗、整理房间的。”

    为了避她的名讳,竟将“青笺”改成了“云笺”……云嫣一时有些怔惘。若靖王知道她的真名,进而得知她真实身份,该当如何呢?云嫣想到此处,心下竟莫名涌上几分无奈和苦楚。

    小丫寰云笺见她面色微凝,赶紧将食盒放下,给云嫣行了大礼。云嫣回过神来,忙俯身去搀这小丫寰,就听见店堂内悉悉索索出来一个人。

    “静训姑娘、云笺姑娘!别光这么站着,快请进屋里坐!屋里坐!”一个欢脱的声音喜跳而来,原来是肖月娥。

    肖月娥见了靖王府的马车,早在绣坊门口瞧了半天了,这时将静训说的话听了大半,因插话道:“王爷有心了!还是王爷思虑周全!我们青瓷身边,还就缺个使唤丫头!”

    肖月娥眼皮子浅惯了,舍不得掏钱买丫寰。静训和云笺可是王府上当差的,若在她这铺子里帮忙,她自有说不尽的体面。

    闫光却是冷眼看着。

    他是绣坊掌柜,嘴上是一贯殷勤的。但对靖王府上来的人,却没多说过一句话。靖王的这样王公贵胄,恩情朝盛暮衰,一朝情断,青瓷又该怎么办?到时候,王府能给青瓷一个名份么?若是始乱终弃,她又将如何自处?

    闫光不言语,只默默守着她。

    ……

    转眼到了九月末。天气渐凉,永晟绣坊的假髻生意好了起来。云嫣日复一日地忙碌,只能在取针搔首的片刻,或是举目凭眺的瞬间,思念心中那个人儿。

    算一算,他已经出发月余,想必已经到了玉夏国罢。

    不知是否一切顺遂。听静训说,他带了许多信鸽去玉夏,为的是给她写信。可云嫣至今,却没有等到他的只字片语。

    云嫣有时觉得,自己与靖王的相识,竟似恍然一梦。

    靖王府的丫寰,倒是一日三餐地往永晟绣坊里来。云嫣的吃食也是每餐变着花样地供着,全是精心烹制的滋补药膳。

    因靖王的吩咐,焦神医也是三天两头来一次,悉心把了脉,细细记录了脉案,将膳食方子改了又改。

    渐渐地,日子长了,闫光对这件事的看法也起了些变化。闫光原来觉得,靖王还没纳妃就抬了两个侍妾进门,必然不是好人。可没想到靖王对云嫣的安排,倒是尽心。

    看云嫣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闫光说心里不欢喜,那也是假的。

    最欢喜的人还得数肖月娥。

    她省了云嫣一个人的嚼用不说,还得了两个不要钱的丫鬟使唤着。就是焦神医来请脉,也能顺带给绣坊里看个小病小灾的,这又省下一小笔银子,真是便宜占尽。

    十月伊始,京城天高云淡。

    这天云嫣正跟元宝儿在后院儿逗小鸡,元宝儿高兴地咧着嘴,颤巍巍地在地上走,一边撵着小鸡一边叫:

    “豆豆,黑豆豆!”

    云嫣追着替他擦口水,笑嘻嘻地问:“宝儿是要喂小鸡吃豆豆么?”

    “豆豆,黑豆豆!”宝儿叫个不停。

    云嫣看去,见小鸡两只眼睛像两颗黑豆,乌溜溜的,实在可爱。

    “宝儿是……要给小鸡取名叫‘豆豆’?”

    “豆豆,豆豆!”见云嫣终于听懂了自己的话,宝儿咧着两颗小嫩牙笑得好开心。

    正在这时,双喜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急道:“青瓷,不好了!不好了!有好些人拿了、拿了用坏的假髻在门口闹事!”

    闹事?云嫣懵然,站起身,透过里屋的花窗朝大门外望去。

    此时绣坊门口已聚了一大群人,肖月娥正叉腰站在大门前,说得唾沫横飞。可来人不依不饶,嚷嚷着要永晟赔钱。闫光带着几个小厮拦在群情激昂的人群前面,肖月娥还差点被拳头挥在脸上。

    云嫣赶紧朝大门走去,还没进到店堂就听领头的一个大汉声如雷鸣:

    “去去去!赶紧滚一边去!找你们永晟的东家来说话,你一个娘儿们在这儿多什么嘴?”

    肖月娥尖声道:“老娘就是东家!好狗不挡道,你们在我这儿堵门儿撒泼,算什么本事!”

    众人看向肖月娥,如何能信她就是永晟绣坊的东家?一副泼赖相,还穿得跟个花娘似的。

    大汉哈哈大笑:“笑话!永晟的东家,竟然是个娘儿们!”

    “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一道清厉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出,是云嫣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她一身深蓝色细布褙子,缓步走到大汉眼跟前,不急不躁却是气场十足,“您前眼这位,确是本绣坊大东家……”

    那大汉不信,歪着脑袋瞅云嫣。

    云嫣又扬眉缓声道:“您瞧她是弱质女流,便以为她不应当是东家。就如同我瞧您生得高大,便以为心胸不当如此促狭。大梁朝可有法令,说女子就当不得东家了?”

    云嫣的话绕了好几道弯,大汉听了以为在夸他,气儿稍微顺了些。遂道:“好!就算她是主事儿的,你们永晟卖假货,以次充好,还有理了?!”

    “对!对!使一次就折坏了,分明是以次充好!”众人一阵附和扰攘。

    “浑说!放屁!我们啥时候卖过假货?”肖月娥尖声道,“我肖月娥对天发誓,要是卖的假髺以次充好,天打雷劈!”

    肖月娥这个态度,根本是不讲道理的架势,不仅不解决问题,还容易把事儿挑大。

    云嫣心生疑窦:以肖月娥这副性子和这般格局,如何能撑得起这么大的绣坊生意?这爿店和几处产业,果真是肖月娥的么?听说肖月娥一直得到贵人相助,她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

    然而现下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云嫣抬眼只见站在一旁的闫光也急了,不端着和气了,大手一挥向前对众人道:“你们说我永晟贩假,可有证据?可有买卖字据?你们伙着这么多人来闹事,是欺我永晟势单力薄吗?!”

    云嫣过回神来,接着闫光的话道:“没有真凭实据就闹上门来,说是栽脏也可,谄害也罢,如今在大梁朝,造谣诽谤那可是重罪!”

    云嫣说着指向那大汉身后一个小喽啰,“你!闹得最凶的,多半儿是心头有鬼吧?”那小喽啰见云嫣针对自己,不自意地朝大汉身后缩了缩,又听云嫣对着他道:“本姑娘听说,小人眼中无君子。你自己心头藏着那见不得光的,才会看谁都像贩假货的!你伙了这么多人来闹事,怕是心中没数,虚张声势,若果真占理,何以要兴师动众?俗话说‘有理不在声高’,真正有理之人知礼守节,可与谋,可辩理,像你们这样的阵势,根本不屑为之!”

    众人听不大懂,但小姑娘文绉绉,大道理一串一串的,不明觉厉,便骤然安静下来。

    云嫣于是伸出手道:“拿来!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瞧瞧!”

    此刻人声扰攘,谁也没注意到街对面停了一辆黑帷马车。太子赵琛坐在车内,轻轻掀了车帘,正饶有兴味地看着热闹。

    云嫣将众人手中的假髻和绣品一一看过,然后沉声道:“你们手里拿的,不是永晟的绣品!”

    她举起手中的一个假髻,翻开里面的黄铜扣子,指着上头的徽记道:“永晟徽记烙的是麒麟,鹿角牛蹄,乃是上古瑞兽。你们手里拿的这个叫獬豸,独角狮爪,乃是凶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拿起自己手里的东西左翻右看。别说,仔细一瞧,还真是她说的这么一回事儿……

    云嫣又道:“你们再细看这两个字,那是永,不是永晟。”

    眯了眼睛细看,果然那上面写的不是“晟”,日下面那个字不是“成”,而是个“戍”。

    众人恍然大悟。

    合着,是他们买到了假货!

    “若是这假东西横流,到头来吃亏受害的还是我们永晟!”云嫣说着,容颜微凛,话风一转,一丝果决闪过眉间,“便宜无好货,还望各位擦亮眼睛!若是谁要故意拿些腌臜泼赖的东西来讹诈本店,休怪本姑娘去报官,即刻将他拿下!”

    语罢,云嫣妙目一冷,美眸利如刀刃,秀颜凝如寒冰,让围着的人莫名心头一紧,发起虚来。

    那买了假货的,多是来路不明的,或是集市路边买的,比永晟的东西价格便宜一多半不止,能是真的么?那些人自知理亏,此刻已是脚底抹油开溜了。就怕一会儿真有官府的人来了,连跑都跑不掉了。

    渐渐的,人群也就散了。

    太子在车里默默瞧着,脸上渐渐绽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这赵青瓷,不是一般女子。

    一番唇舌较量,打短腿的出头鸟,攻心为上;遇事不慌乱,洞幽悉微、明察秋毫;得理却有章法,恩威并济、软硬兼施。

    坐在车内的太子门客魏临江叹道:“太子殿下,此女若是男子,当是大敌……殿下圣明,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得着了她。”

    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靖王。

    太子凤眼微敛,不置可否。

    魏临江又问:“殿下,可是要……见她一见?”

    半晌,太子抽手放了帘子,却道:“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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