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走了两步,回头。

    栾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停顿,差点没反应过来,撞到她身上。

    萧霁看他,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s市离这里可不近,半夜开车还得上高速,他难不成就是为了来……来看她一眼的?

    虽然这个答案有点离谱,但是面前这个人是栾魏,所以就显得没那么离谱了。

    栾魏“哼”了一声,说:“哥想来就来。”

    好嘛,又白废一句话,萧霁扭头就要回去换衣服了。

    今天的拍摄马上就要开始。

    栾魏跟着送她到楼下,然后说:“你们节目要开录了,那我走了啊?”

    萧霁:“……”

    栾魏不依不饶:“那我真走了啊?”

    萧霁:“……”

    栾魏忽然就笑了一下,似乎有点无奈,又觉得什么有点好笑,摇摇头,转身想走。

    萧霁还是不说话,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栾魏就在这个时间忽然回头,然后抓了个正着似的说:“哥就说你舍不得哥吧?偷偷看我,还不好意思承认,嗯?”

    “……”萧霁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不过声音太小,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她是在承认,还是在冷笑。

    远处朝阳初升,灿烂的金光洒满大地,却有种别样的、明亮的冷意。

    她站在其中,交相辉映。

    栾魏忽然沉声说:“要是不想录,咱就不录了,一个节目而已。不如这样,哥吃点亏,你跟哥回家结婚去吧?”

    萧霁:“……”

    萧霁觉得自己录节目的动力还是挺足的。

    虽然她生在封建王权的时代,从小接受的教养是三纲五常,但她生来就长了一身反骨,且她就是“王权”本身,作为大禹唯一的长公主,她很难把自己的自由权利给寄托在一段婚姻之上。

    这当然也与现代女性的观点不谋而合。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霁很满意这个时代。

    栾魏大笑:“开个玩笑,不过前半句是真的,你要是不想录了,随时退出,剩下的我替你摆平,嗯?”

    萧霁:“……”

    萧霁朝着大门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点滚。

    栾魏跟她摆了摆手,趁着节目组还没开始录制之前,离开了基地。

    萧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是比一般人要更顺眼一些,而且给她一种不孱弱的感觉。

    虽然她不说,但公主殿下就喜欢这种旺盛的生命力。

    以前喜欢捣鼓那些小东西,看起来可怖,但实际比什么都脆弱,轻而易举就会死掉,只留下毫无灵魂的躯壳。

    没有一点意思,也很难让人愿意倾注感情。

    她果然还是喜欢一些,经得起折腾的生命。

    回到房间之后,同屋的女嘉宾都起床了,正在争分夺秒地化伪素颜装。

    当然她们身为女明星,为了上镜好看一点,这也是情理之中。

    萧霁去洗手间换了训练服,就下楼去了。

    此时已经朝阳大盛,景色一览无遗,但是荒凉得很,还不如之前将明未明的好看。

    此时一群年轻的军官嘻嘻哈哈地从她们楼前经过,胡文正走在最前面,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集合的时间一吹哨,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赶过来,节目组的摄像机已经提前摆好了,把明星们的慌里慌张和教官们的气定神闲的对比都明明白白地录下来。

    “报数!”

    “一、二、三、四……”

    教官看着一小排的队伍,问:“怎么少了一个?”

    有一个男生报告:“报告教官,陈雨承说他不舒服,今早被经纪人接走了。”

    年轻的教官微微蹙眉。

    他昨天布置的任务,除了那个刺头女明星,完全没有过量的体能训练,怎么还能因为不舒服被接走了?

    于是他便猜测为,这些明星还是太过娇弱了。

    但是他又没忍住看了萧霁一眼,心说这个女人昨天十公里跑下来连气都不喘,他可是听说了的,怎么……

    却不想这一眼刚巧对上萧霁的目光。

    到底还年轻,他还没有胡文正那般魄力,敢和萧霁对着看,于是下意识有些慌张地收回了目光。

    但是一收回,他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身为教官被这么一眼吓住了,实在太丢人。

    等再打算找回面子看回去的时候,却已为时已晚,只好自己跟自己生了闷气,浑身都不得劲。

    萧霁琢磨了一下陈雨承的事情。

    今天早上,她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

    她对陈雨承也没说谎,如果是以前,求她的人不从朱雀街跪到她公主府,一步一叩首,她是绝不会出手帮忙的。

    但今天……大概是他那副求生的样子吧。

    谁人不敬畏、不渴求生命呢?

    她曾经还以为自己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和红尘中苦苦挣扎的蝼蚁不一样,生与死,于她而言都是寻常之事。

    至少,她曾经真的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死亡,并且在见过众多死亡之后也心如止水。

    记得她父皇殡天的那一日,朱雀街上家家缟素,文武百官皆披麻戴孝,抬着棺材从皇宫走向皇陵。

    她跟在队伍之后,确定自己心如止水。

    她甚至觉得,就算那棺材里躺的是自己,她也并不会有什么情绪。

    生与死的界限,真的有那么明确吗?

    地底躺着的人难道就没有活着?行走在世间的人难道就没有死人吗?

    可怜公主殿下连自己的死亡都料想过了,心如止水,但真听到她皇兄死讯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也是凡夫俗子。

    不然……她也不会在祭台上做出如此之事。

    求生,本质上不是丢人之事,这世界庸庸碌碌的所有人,不是在求自己生,就是在求别人生。

    跳出这其中的人早就归墟于天地了,没法子。

    陈雨承八字不稳,是先天不足所导致。

    但是推测一下他的家世,又明显是大富大贵之家,他作为钟鸣鼎食的小少爷,本不该这么虚弱短命。

    萧霁只有一个猜测,换命。

    “余念念!”忽然有人叫她,萧霁回过神来,那边继续说,“洗脸。”

    萧霁莫名其妙地看着几个女明星面前都摆着一盆清水,一副浑身都在抗拒的样子。

    她脑中有事,也没想太多,说洗就洗。

    反正这些教官都是傻缺,乱七八糟的规矩和行为多得数不胜数,与其要全都问明白,不如赶紧敷衍了事。

    头发扎的是高马尾,现在她随手挽住,伸手捧了水胡乱洗了几下,就拿旁边的毛巾一擦,然后站回队伍了。

    陈雨承三把火已经熄灭了两盏,这也是萧霁第一眼看他就知道他命不久矣的缘故,那左边肩膀上最后一簇火昨天还差点跑灭了,可见是个命该绝的。

    但是……谁让他运气好遇到了本公主呢?

    “你没化妆?”不知道又是谁在说。

    又把萧霁从思绪里扯回现实,她懒洋洋地一瞥,心说这不是废话么?

    教官的表情有点尴尬,挥了挥手,让她重新入队。

    旁边的几个女嘉宾则都面露尴尬。

    昨天那么累了,她们今天还那么大早上起来,为的信念不就是作为女明星的美貌吗?

    结果现在还逼着她们卸妆洗脸。

    还有那个余念念,真是越看越讨厌,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妆都没化却皮肤那么好?

    目光算不上友善,但是萧霁并不在乎。

    除了萧霁,昨天让他们站了一天,主要就是练军姿,站着、蹲着,今天也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别的手段。

    萧霁神游天外,胡文正过来的时候,她又是一副冷淡而走神的样子,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萧霁没听见。

    他们被带到障碍跑的训练场地。

    今天要联系的估计就是这个,先由教官来演示一遍,但不知怎么,演示的不是他们的教官,而是胡文正。

    萧霁看着他在原地活动了两下手腕,计时一开始,他就好像只身轻如燕的鸟,飞着就出去了。

    上坡、下坎,又要在地上匍匐,萧霁面无表情,并且很有自知之明——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就算是把公主殿下杀了,她也做不出来在地上爬的动作,嗯……还不如把她杀了呢。

    当然胡文正做起来的动作并不丑陋,反而带着灵巧的力量感,是很具欣赏美感的。

    只是萧霁觉得……萧霁觉得自己也不是非活不可。

    这个躯体,她真的必须要吗?

    这个大红大紫,她真的必须红吗?

    胡文正跑完之后,总共才用了一分四十秒,几个嘉宾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他们是外行,看起来当然牛逼,但如果要内行来评论的话……妈的,更牛逼了,好想给他当场磕一个。

    总体来说,胡文正的动作漂亮得宛如电影里琢磨反复拍摄二十遍的完美镜头,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一点多余的都没有。

    他做完之后,把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撩,就去看萧霁。

    周围的人无论男女,已经都震惊了,眼神灼灼的好像有力量,唯独萧霁……

    她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嫌弃?

    首先声明,萧霁不是对他这个人有意见……

    算了,萧霁就是对他这个人有意见。

    以至于他现在做什么,她都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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