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容南渊听完此话会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可是季九歌到底是低估了容南渊,他不仅不曾表现出半分惊讶之意,反倒还比方才显得更为镇静。
“你……为何……”
季九歌眼睫轻颤,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殿下是想问臣为何不感到惊讶吗?”
容南渊端详着眼前之人,她究竟是受到了多大的打击才会突然晕了过去。
季九歌没有回答,内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容南渊暗自思量着,殿下重生一事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虽然付出的代价不小,但他也算知情人之一。
“殿下可是忘了,臣说过臣之前四处游历去了,所见所闻皆广,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既然重来一世,殿下可有想过该如何过这一世?”
容南渊在提及此事时眼底的神色倏尔变得不忍起来,那漫天的火海,在火海中挣扎着的无辜之人,长公主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尽数被火舌吞噬,无一人生还……
季九歌沉默着没说话,她还无法从沈炎墨那番话中缓过神来,胸口的那股子哀伤情绪与恨意逐渐遍布全身。
她要如何过这一世呢?
呵,季九歌冷笑一声,唇畔的弧度微勾,清冷的眼中浮现一丝嗜血之意,自然是要让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你们听说了没有,长公主殿下因为得不到那位萧公子,现如今正广招年轻男子入府,亲自挑选能够入眼的男子养在府中当面首呢!”
一位矮个中年男子佝偻着背,伸手摩挲着下巴处的胡须,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可不是么,殿下该不会是因爱生恨,所以才这般荒唐行事吧?”
人群中好几个人点头附和着,于他们而言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这些传到街头巷尾的无稽之谈。
“因爱生恨倒不至于吧,殿下尚未成婚,纳面首本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咱们南诏国好几位公主,哪个公主府上没有偷偷养几个面首的,不过是没有像长公主殿下那般摆在明面上罢了。”
“就是,长公主殿下那般尊贵,纳几个面首也是抬举那些被选中的男子,若我还年轻十来岁,定要去长公主府上选上一选。”
一位年轻妇人推搡开面前几人,一把揪住还在高谈阔论着的男子耳朵,习惯性拧了一圈,力道可是使了十成十,疼得那人眼泪水都快漫出来了。
“哎哟喂,媳妇儿你可轻点儿,轻点儿呢,我不就是说句玩笑话,你至于当众落你相公的面子吗?”
“哼!你还要脸啊,我还琢磨着你脸皮落在家里没带呢,你个色胆包天的混不吝,赶紧跟老娘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在年轻妇人的碎嘴皮子中,两口子渐渐消散在了人群里。
季九歌安静地站在一棵大树下,大树葱茏茂盛,树叶随风轻摇,发出“沙沙”的响声。
“殿下,您别听这些人嚼碎嘴子,他们就是成日里无事闲的。”
云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两根手指头搅在一起显露了她此刻极度不安的心思。
“听闻太后命人将浆洗房里的那几名宫女又唤回去了。”
季九歌轻掀眼皮,世间万物在她眼中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死寂而灰暗。
“奴婢阻拦不得,只能任由她们离开了。”
云竹一脸自责,太后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倒也罢了,左右不过是些小喽啰,大抵是觉得她们传不回任何消息了,又为了掩人耳目,务必要将那个会武功的宫婢传回宫中,所以才下了此命令。”
季九歌叹息声很轻,轻到几不可闻。
“殿下……”
云竹嗓子里带了些沙哑,眼尾微微泛红。
自从那晚殿下从妙音阁回来后就成了这般模样,时时会发呆,偶尔还会独自坐在墙角一隅里暗自垂泪。
甚至于还会凄凉一笑,笑声里掺杂了太多的悲天悯人。
她不敢叨扰,亦不敢询问,总觉得会惊扰了殿下的清静。
“既然外面都在传本宫要纳面首了,那就遂了他们的愿。云竹,你安排下去,届时让品貌合宜的年轻男子去往本宫府上,本宫要纳三千面首过逍遥日子。”
季九歌眼神淡淡略过不远处三三两两站着的几人,视线停留在被围在中间正侃侃而谈的中年男子身上。
“殿下,您为何突然……”
“云竹,你就照本宫吩咐的去办吧,既然他们想要让本宫名声尽毁,那本宫就反其道而行之如了他们的愿,待到他们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后再一网打尽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奴婢知道了,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好。”
云竹略显担忧地承诺着,既然主子想这么做,她肯定是要努力做好的。
……
长公主殿下要广纳面首的消息即刻传入了宫中,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有些事情传着传着也就变了味了。
朝堂之上,两位言官正对着皇上谏言,声称长公主殿下广纳面首之举实乃荒唐,若是日后被记入史册,岂不是留给后世之人笑话。
季子穆也很是头疼,听闻长公主府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想来此事定是真的。
下了朝,季子穆便命人将季九歌请进了宫里。
“长姐,你广纳面首之事可是真的?”
季子穆性子本就不够沉稳,瞧着眼前端坐之人立时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了。
季九歌只是静静地看着坐在上首处的季子穆,脑海中忽然闪现他满身是血狼狈匍匐在龙椅边,任由那个心肠歹毒的老女人踩踏着他的双手登上令人无限神往的宝座。
回想着上一世她临死前被挑断的脚筋,又加之自己的亲弟弟被人踩着双手肆意侮辱践踏,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幕后之人布的局,一个令朝堂震荡的大局。
季九歌瞧着活生生坐在自己眼前的季子穆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上一世他得多绝望才惨死在了龙椅边,还有他最爱之人也成了那些刽子手的牺牲品,何其歹毒残忍。
“子穆,长姐与你说些心里话,你要时刻提防太后,暗地里利用自己培养出来的势力将太后身边不太亲近之人尽数换掉,折断她的羽翼,以便日后好行事,毕竟贸然换掉太后手底下的老人儿定会打草惊蛇。”
季九歌语重心长地阐述着自己迫切想要表达的意愿,希望凭借这一世具有的先知能力,尽量改变事情发展的轨道,以此来避免有可能会发生的惨绝人寰的悲剧。
因着这几日悲伤愤恨的情绪一直得不到有效的释放,她已经不堪折磨沉默寡言了好几日。
这会儿瞧着仍旧生龙活虎的季子穆,她的心底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她应该还来得及布局谋划。
“长姐为何突然变得这般颓丧,莫不是宫外发生了什么朕所不知的事情?”
季子穆只能这般猜测,眼底尽是对自家长姐的担忧之意。
“并未发生何事,皇上暂且不用这般担忧,不过是觉得太后与咱们并不亲厚,又加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未雨绸缪总归是好些。”
季九歌端起一旁桌案上的茶盏,轻呷了两口便放下了,茶水中隐隐有些不太对味,看来那些人的魔爪已经伸到皇上这边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朕谨记长姐教诲,长姐眉心锁住,朕也会寝食难安。”
季子穆一脸严肃认真,显然是将季九歌一番话记心里了。
“还有,皇上一定要多派些人手护住皇后娘娘,现如今她怀有龙嗣,定不能大意了。”
季九歌右眼皮狠狠跳了跳,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认真嘱咐着季子穆。
两人在勤政殿叙话直至日落黄昏,季九歌匆匆回了府。
彼时长公主府门前仍然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云竹负责筛选一事,根据自家主子的喜好一一考验那些年轻男子。
因着是为长公主殿下纳面首,所以排队的人群中自然不可能出现世家公子,他们岂会担那般不好的名声,竟是连选驸马都不是。
队伍中一道身影尤为熟悉,玄色衣衫加身,背影萧条冷寂,不是萧司霆又是谁。
季九歌心脏处钝痛了一瞬,那种酸涩痛苦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上下。
她那涂满鲜艳丹蔻的手指死死蜷缩起来,掐着红色裙摆的指甲深深陷入了布料里,虽伤不着自己可是不比掐着自己掌心那种疼痛来得浅。
“本宫可是在纳面首,为何萧公子也会穿插在队伍中?”
萧司霆神色温柔地凝视着季九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眼底不自觉划过一丝心疼。
“殿下纳的是面首,那么臣自然也是来应招面首的。”
“呵,萧公子还如之前那般荒唐可笑,本宫早就将你给排除在外了,萧公子还是不要费尽心思进入长公主府了。”
“臣有信心能入选并且顺利进入长公主府。”
他现如今只想好好守护眼前之人,至于其他一切事情暂且搁置,他已修书一封将近些时日所发生之事传去了边关。
季九歌冷冷地觑了一眼萧司霆,漫不经心一笑,嘴角的笑骤然染上冰绡,透着沁入骨子里的凉意。
“小少爷,你如何能这般胡闹,还不赶紧随老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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