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央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事情还没发生,说不定那些人并没有注意到车呢?
何城却不这样认为,凡事都有万一,出一点差错后果都可能是万劫不复,更何况那群人手上沾着人命,保不准做出什么事情。
禾央只好同意,载着何城去他家。
禾央等何城坐上后座,问他:“你家在哪里?”
何城通知何叔往回赶,顺便弄一辆自行车,关上手机回道:“我住在天河盛居。”
禾央偷偷“哇”了声,天河盛居,寸土寸金的富贵地。她没忍住好奇:“那你怎么会来这边?”
何城抬眼,对上反光镜中禾央瞥来的视线。
禾央穿的不算多,一件薄外衣,外套敞着拉链。天气寒凉,夜晚冷风更甚,她却犹如火炉,脸颊红扑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她一袖子擦掉。
贴着她的后背坐着,隔着厚重的衣料,源源不断的热气仿佛直接渗透他皮肤肌理。他穿着白色的薄羽绒,垂着头,下巴尖藏进衣领,左右蹭动几下,少女的发丝在他的脸颊滑来滑去。
何城的视线始终温和,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反光镜。
禾央被他直勾勾的视线弄得脸颊一红,迅速移开目光。她拧动车把,后面没人追,车速并不快。
何城的脸被风刮的生疼,胸膛却热得灼人。他眨眨眼,似乎在想说辞,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朋友。”
禾央一愣:“哎?”她不太明白,跟她说这个干什么,但是瞥见反光镜中少年失落的神情,她闭上嘴巴。
何城继续道:“我经常生病,周围人没有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太无聊了”
禾央都惊了:“所以你就一个人跑来县西?”
禾央现在虽然是高三生的身体,可她的灵魂却是二十多岁的成年女性。在她眼中,大学生都是小年轻,更别提高中生何城了,简直可以跟小孩对等。
何城面相俊美,轮廓凌厉,眼角却微垂,显出几分乖软,他的唇形像朵花瓣,娇嫩欲滴。纵使站在一起,比她要高半头,但从禾央的角度看他,怎么看都是一位乖巧的好学生。
她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就算你无聊,那也不能乱跑,这边太乱了,又是傍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以后别这样。”
禾央不自觉带上成年人训小孩的语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面色讪讪,怕何城心下不悦,她记得她这个年纪时,最讨厌用大人口吻说话的成年人,一幅高高在上什么都懂的模样。
她往后瞄一眼,见何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清了清嗓子:“那个”
何城道:“我叫何城。”
车子猛地刹住。
禾央一脸凌乱:“你叫什么?”
何城虽然不解,但仍旧耐心道:“我的名字,何城。”
禾央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刚才还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因为性格太软,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这才导致没有朋友的。
她甚至都想安慰安慰他。
可是他说他叫何城。
是何城啊!
何城是学霸,家世好性格好,周围有无数的人围绕着他,只有他愿不愿意,怎么可能还缺朋友呢?
不过这些话禾央只敢在内心想想,谁还没有秘密。
高处不胜寒,她这种学习一般般哪怕重活一次,也搞不懂学霸的心思。
不过有一点,何城的性格真的很好!
禾央没见过何城时,还以为何城是那种性子高冷的人,他脾气好是因为教养,目中无人则是因为他有资本。
可刚刚接触,她发觉何城不是那种人。
他很腼腆,跟她说话时经常垂着眼睛,偶尔对视眼里还闪烁着小星星,特别好看。
禾央平复内心的狂乱,继续启动车子:“我叫禾央。”
何城笑了声:“我知道。”
这句低低的呢喃吹散在风中,禾央没能听见,她早就忘记在老房子时他唤过她的名字这件事。她思绪很乱,自从听到“何城”这两个字时,她早把方才发生的事抛在脑后,较着劲似的在想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两次听到他的名字,脑袋无缘无故发疼。
亲耳听到本人说出他的名字,她却毫无反应。
难道是她多想了?
县西到县东,骑电动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天河盛居的大门时,天色已然昏沉。
一轮明月高悬,几点孤星散落。
禾央跟在何城的身后进了大门,入目是一泓宽大的清泉,旁边雕刻嶙峋假石,一面巨大的石头雕刻着天河盛居四个字。她默默在心底惊叹。
到了一栋独栋别墅门前,何叔已经推着电动车在门口等着,见到两人来,上前道:“小少爷。”
禾央站得笔直,她比别人多活几年,可从没见过这个场景,她就是一普通人,少爷这种称呼只在电视剧小说里见过,现实真没有。
她眼睛不敢四处乱看,但那辆电动车是要给她的,她就盯着那辆车看,隐隐感觉何叔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古怪,看得她脊背发凉。
何城道:“禾央,这是你的电动车。”他指着她推着的那辆:“这辆就先放在我这里,你要进屋坐坐吗?”
这种客套话肯定是拒绝的,禾央果断摇头:“太晚了,我得回家。”
何城垂头,眼睫颤抖:“那那你不喝口水吗?”
禾央依然是拒绝:“我不渴,今天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睡一觉就过去了。不过你得记着我的话,以后没事不要去那里了。”
何城还想留她,禾央已经坐上新电动车,准备回家了。她摆摆手,刚要拧动车把,就见何城大步一迈,挡在面前:“我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何城身量纤长,穿着到膝盖的白色薄羽绒,脚上蹬着双运动鞋,软趴趴的黑发搭在额头,他垂着头,柔和的月光打在他脑后,乌黑的瞳孔闪着忽闪忽闪的光点,似乎藏着隐秘的期待。
他这是?
禾央一时有些怔愣。
何城本人明明不高冷啊,相反,还很乖很软。
她实在无法抗拒这么一位漂亮的少年挡在面前,用亮晶晶的眼神问她话——
“我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联想到何城之前说过的话,他说他没有朋友,禾央自动理解为他想跟自己交朋友,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啊!
禾央扬唇一笑:“没问题!”
说完,她挥挥手:“太晚了,我先回家。”
何城嘴角的笑容一直挂着,视线中少女的身影消失,他恢复面无表情,仿佛刚才乖巧温柔的少年只是昙花一现。
“何叔,你跟着她,把她送到家。”
何叔咽下满腹疑问,驱车跟上。
何叔走后,何城脸上浮现溃败。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天气预报使劲盯着,半晌,气急败坏道:“明明说今晚有雨的,为什么刚才不下雨!”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点动几下,带着烦躁:“不下雨,不下雨”
害他连留下禾央的理由都没有。
不过
何城眼睛一亮,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把掌心摊开,是刚才禾央随手给他擦汗用的纸巾。她自己上下楼梯热出满身汗,以为何城也怕热。
这块质地单薄的纸巾叠得四四方方,完好无损摊在他的掌心,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进了屋门。
屋内,姜雪慧站在楼梯上,她端着一杯水:“原来小少爷出门了,我找您好久,该喝药了。”
何城兀自沉浸在回忆中,他左手轻握着纸巾,右手握起又松开,仿佛还能感受到禾央的手握着时的触感。
“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说完,他径直上了二楼。房门关上,隔绝楼下人窥探的视线。
过了会儿,房门再次打开。
姜雪慧抬眼,眼中欣喜刚要绽放,就看见何城面色沉冷:“你进我房间了?”
姜雪慧的心底咯噔一声,她知道小少爷的洁癖,他的房间从不要旁人打扫,就算是打扫也得当着他的面,不能碰的一样都不能碰。
他平时脾气好,何家工作的人都有好处,可是惹他发火,下场绝不好过。姜雪慧自然知道,她没胆子动他屋里的东西,只是他床头的保险柜太显眼,她好奇。
“小少爷,我照顾您那么多年,我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呀。到了吃药的时间,我以为您在屋里睡过去,想进屋叫,可是您没在屋里,我就出来了。”
何城面色发白,从她手中拿过药,仰头喝下。
姜雪慧在他很小时就在何家工作,他的脾气她知道,应该没有胆子在他屋里乱动。方才他粗略扫了一眼,东西确实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有床头的保险柜上,上面放着的玩偶动作变了。
应该是不小心碰到的。
何城放下水杯,转身回房。
姜雪慧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撇了撇嘴角。
房间内,黑色的窗帘遮住整面窗户。
没开灯,只床头柜上开着一盏小灯,灯光昏黄。
床旁边,是一面四四方方的保险柜,柜子上面是一只针线精致的卡通玩偶。
何城拿起卡通玩偶,将它放好,随即将食指俺在指纹上,保险柜柜门打开——
露出里面零碎的小物件。
以及少女或笑或嗔的照片。
何城的拇指落在少女的脸颊,细细摩挲几遍。
温软的眉眼徒然变得狠戾,像头囚于笼中无法疏解的野兽。
许久,他将纸巾小心翼翼放上,目光在照片上流连几遍,喉间溢出股低叹。
从前,不曾得到,纸上便是珍宝。
可现在,他近距离感受禾央鲜活的气息、明动的眉眼,再看这些假物,看百遍千遍也不满足。
根本不能满足。
何城关上保险柜门,叹息一声,又低低笑开。
“禾央,禾央。”黑暗中,他一遍遍唤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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