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央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  盯着连线珠似的雨点看了一会儿,仍能感觉到何城带着温度的眼神,她奇怪地瞥一眼,就见那双眼睛就像突然被擦掉灰尘变得亮晶晶,  黑色瞳孔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少年的目光单纯、澄澈,  隐有炙热。

    远远没有成年后,  仿佛浸入骨髓的阴郁、自厌。

    呼吸浸满雨水的冰凉。

    禾央忽然感到庆幸。

    那座盛满绝望的浴缸,  铺天盖地的自杀新闻,  以及男人孤寂无望的面容,  都已经消散,一切还没有发生。

    “何城,你有梦想吗?”禾央好奇问他。

    何城立马回:“没有。”

    禾央默了一瞬:“那你未来想要从事什么职业,或者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何城大概是听出禾央的认真,  她的视线没有再看向别处,  而是落在自己身上,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渴望停留久一些,禾央的注视让他浑身血液都变得顺畅,他愉悦地弯弯唇角:“没想过。”

    禾央:“”

    何城察觉禾央情绪的变化,  他忍不住想问是刚才说的话让她不开心了吗?她不再看他了,又盯着别处看,有什么好看的!他继续盯着禾央,目光软了下去,  像是认错般含着点讨好的意味,问:“你想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是什么话?

    禾央诧异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的表情透着点小委屈,又有些小心翼翼的,  好像她是什么阴晴不定会发火骂人似的,她看起来很凶?

    “不是我想,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解释一遍。

    何城认真道:“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禾央再自诩有了上一辈子经验比人成熟,她终究是个年轻的大姑娘,少年侬丽的面上是与之相反的天真单纯,极致张扬的五官与孩童般认真的神情,让她生出一种仿佛她是最特别的存在,她脸红了起来。

    她紧张捏着衣角,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要一想起他说那句话时仿佛要烧起来的眸子,她就好像被火烧着了般。

    禾央往前走一步,大半个身子进入雨水的范围,她仿佛无觉,实在是太热,从脚底板升上来的热气,她不凉快会儿都怕到时候蒸发了!

    “何城。”

    “嗯!”

    “我的想法不重要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对未来没有想法,不用着急,慢慢想,嗯,我跟你一起想,最重要的是是平安健康!”

    “你的想法很重要。”

    “是、是吗?”

    禾央讪讪笑了几声,进了超市,坐着小板凳。

    何城紧跟着坐在她身边,仍旧一眨不眨看着她,好像她身上有什么宝贝似的,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刚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却见何城拿着一块毛巾搬着板凳坐在她的后面,她正思索他要做什么,绑头发的头绳解开,湿答答的头发裹进干燥的毛巾里。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

    禾央将毛巾抢走,心脏扑通扑通。

    何城还维持之前的动作,失神看着空掉的双手,眼睫立马就垂落下去,脸色看起来是说不出的不知所措和委屈。

    “禾央。”

    “嗯嗯?”

    “你很讨厌我。”

    “没有,你怎么这么想?”

    “那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擦头发。”

    “我自己可以来。”

    何城闷声:“你擦的不干净。”

    禾央的动作慢下去:“那那就麻烦你了!”

    何城忙拿过毛巾,他就坐在她背后,毛巾一裹将她的头发从发顶到发尾裹得严严实实,他像是废了好大劲才得到的这件工作,动作间小心翼翼,生怕扯掉她一根头发丝,见禾央不再拒绝,而是老实坐着,甚至还在他擦的时候歪歪身子配合他的动作,他连眼角都含着满足的笑意。

    超市老板屏气凝神,直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用过来人的语气感叹:“小姑娘头发就湿了一点,这就心疼得受不了了?年轻就是好,谈个恋爱都让人羡慕,你们两个是哪个学校,家长知道吗?”

    禾央顿时像是被踩住尾巴,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没有,我们两个没谈恋爱,就是同学!”

    超市老板呵呵笑:“知道知道,只是同学。”

    禾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自己的说辞,但也没必要跟他解释,她抿着唇不说话,拿着毛巾胡乱擦几下,将头发重新扎好。

    禾央找超市老板借了纸笔,给何城写了一张欠条。

    何城捏着纸条看着上面的话,表情很受伤。禾央倒是没注意到他,她见外面雨势小了,便跟何城说走吧。

    两人打着一把伞往天河盛居走。

    何城路上一直很沉默,那张纸条被他捏在手里,在他看来这是禾央要跟他划开界限的证明,衣服的钱她竟然要还给他,他胸腔被一股大力撕扯开,冷风呼呼往里面灌,纸条却被他好好捏着,上面的字迹是禾央写的,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只想好好保存。

    他瞳孔漆黑,隐有水渍。

    禾央轻轻踩着水坑,偶尔有水花溅起:“何城,谢谢你替我付钱,我现在浑身上下凑不到那么多,先欠着,暑假我打工赚到钱就还你啦。”

    这么快就要丢开自己吗?他想不明白他做了哪一件事情让她心生反感,竟然让她像对待垃圾一样,毫不留情抛开他!他再回不到之前,傻傻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满足。欲望是填不满的沟壑,这句话太对了,他对禾央只想更进一步,并不想退回从前

    禾央自顾自说着:“高考完后有将近三个月的假期,我打算找个兼职赚点钱,发传单太累赚不到多少,你们家附近有家辅导机构,到时候去那里试一试,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跟我一起吧!”

    何城当然是不缺钱的,但是问起他暑假的打算他八成说没有打算,她现在跟何城也算是相熟了,知道何城是那种在家里能待一整天都不出门的人,他上辈子是那样的结局,肯定跟他的足不出门的生活脱不了关系!

    整天待在屋子里就爱胡思乱想,不如带着他一起兼职,既然决定要帮何城避免自杀的结局,禾央就得负起责任。

    何城眼睛一亮:“可以吗?”

    禾央:“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愿意!”

    何城语气认真:“那说好了的。”

    禾央没在何城家里久待,虽然她看得出来何城极力想让她留下来,可是这叫什么事吗?她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外面也不下雨了,总不能住在他家吧!

    天还没黑她就回到家,往床上一趟,被子蒙过头顶,长长吸了一口气,她的脸颊憋得通红,想起何城看着自己时灼热的视线,心脏顿时又怦怦跳起来,比平常快了几倍,她一把掀开被子,直愣愣坐起。

    她能够看出来,何城无论是想法还是做事,都很直白单纯,应该是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以至于他对朋友掏心掏肺的好,要什么给什么,正是这样的他让禾央觉得羞愧,她竟然有些见色起意!

    归根到底,她现在身体住着的是二十多岁的禾央,而不是十七岁的禾央,本质她是到了年龄可以结婚生子的人了,产生某种冲动是正常的

    这让她更觉得对不起何城!他才刚满十八岁!

    禾央从枕头底下翻出触屏机,捏着兔子玩偶,发了一会儿呆,直到看到旁边放着的英语单词本才清醒过来,连忙甩甩脑袋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嘴里念起单词。

    何城按着粉裙子,满脑子都是禾央,脑海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回放今天一整天禾央做的动作、说的话,渐渐画面只剩下禾央携着满天繁星到自己跟前,说来拯救他他闭上眼睛,团着裙子在掌心,小心避开生怕染上脏东西掩盖禾央的气息

    何城喘口气,将粉裙子放在枕边,去浴室冲了个澡,头上胡乱顶着毛巾坐在椅子上。

    桌边散落几张贺卡,字迹稍显稚嫩,无一例外写着“节日快乐,祝心想事成”,或是“平安顺遂”这样的话。

    写着名字的那块地方被人用小刀刻意刮掉了。

    他想象着禾央写下这些话的样子,虽然自欺欺人幻想收到贺卡的人是自己,可心底还是难免酸胀。眼神变得阴郁,他沉着脸看向欠条,面色并没有好转,指腹捏住写有他名字的那块字迹

    只是同学?

    在办公室面对教导主任质疑时,她也是迫不及待解释关系,对超市老板也是一样,生怕否定晚了就会怎么样似的!他就那么不让她喜欢吗?

    他胸口窒息难受,额头有汗珠滴落,方才片刻的愉悦并没有让他得到舒展,反而是更大的空虚,只是一件染着她气息的裙子,并不是完完整整的禾央

    禾央冷漠的面容在眼前浮现,她的声音同样冷冰冰的,好像接受不了他,连同学也不跟他做了。

    这一刻,他恍然从悬崖跌落,濒临死亡的感觉真实到可怕,让他浑身痉挛,大口喘息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疏解,他死咬着唇尝到血腥味,跌跌撞撞到床边,掏出阿普挫伦片,往嘴里塞了几粒,痛感却并没有减轻,足足持续将近半个小时

    手机传来熟悉的响声。

    他挣扎着将手机拿起,打开禾央发来的信息——

    【晚安。悄悄跟你说,周一有礼物送你哦!】

    何城黯淡的双眸忽然有了神采,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诡谲的梦境,他脚下踩到实处,除了额头渗出的密集汗珠证明方才经历过一场难挨的痛苦,他搂抱着裙子和手机,沉入睡眠前还在期待着周一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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