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野戈,也因为这段没有任何信任基础的感情,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且需要被重新审视的境地中,所以,在那晚之后,虞伽没有主动找过姜则厌,相同的,姜则厌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回头看,在矛盾激发的当下,没有是非对错,没有自省退步,在各自眼中,不过是遵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判断,捍卫着不可动摇的原则及立场,谁也不愿在这场感情博弈中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要怪就怪,那时的他们还太年轻,所谓年少轻狂,他们仍处于二十来岁不肯服输的年纪,是把赌气斗嘴当作打怪上分的不成熟期,是少不更事的气盛阶段。

    时间溜得飞快,五一假期就这么在繁忙的备考中,在逐渐回暖的气候里,在压力积攒到一定程度后需要被释放的心境下,也在飞往澳洲的航班上如约而至。

    以祁曜为首的一行人是在次日清晨抵达当地的,同行共四人,一路嬉笑打趣,吵吵闹闹,虞伽则像个安静的个体,拉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跟在后头。她昨晚几乎没怎么入睡,这会儿脑子懵得很,眼睛也酸胀得难受,所以才会在出机场的霎时,被外头强烈的紫外线刺得睁不开眼。

    四周人流如潮,她眯着眼的同时拿手背挡了挡额,刚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却又措不及防地被机场外突如其来的冷风呛得咳嗽两声,简笑在她背后拍了拍,说:“你冷不冷?”

    好冷。

    澳洲这会儿恰恰是反季,干而燥的冷空气正强烈预示着城市即将迈入严冬,难怪临行前丁舒冉特意关照她多带点毛衣和外套。好在她听劝了,只是这会儿身上仅套了件单薄的毛衣,冷得背脊发麻,但又懒得开行李箱拿厚外套,于是捋着头发回:“上车就好了。”

    出租车在四十多分钟后抵达她们提前租好的别墅前,虞伽拎包包下车,司机十分友好地帮他们将行李从后备箱里取出来,祁曜让她们三女生先进屋,行李他来搞定就行,丁舒冉笑嘻嘻地亲了他一下,夸他懂事,随后环着简笑和虞伽的胳膊摁密码进屋。

    别墅分两层,室内有个温馨的客厅,室外则有个很大且能看见海的后花园,整体格调偏法式,浪漫又别致,虞伽花了十分钟将整栋别墅粗略地逛了圈,然后问:“房间怎么分?”

    “随你,喜欢哪个住哪个。”简笑回。

    “那我选二楼咯。”

    话音刚落下,简笑就秒接:“行,咋两睡一个屋呗。”

    虞伽当时正从包里掏耳机,没怎么认真听她讲话,三秒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抬头悠悠回一句:“这儿不是六间房?我们四个一人一间都住不满。”

    这话一出口,简笑霎时别过头跟丁舒冉交换了个眼神,又撇一记额,哑语打得昭然若揭,意思是你没跟她说还有别人要入住?

    虞伽就这么冷眼旁观着,须臾后,才先发制人地问一句:“你们是瞒着什么没跟我讲?”

    “不是啊,伽,你忘了邵鹏也会来么?”丁舒冉抛了个wink给她,嗲声嗲气地说。

    “就算加他,也才五个人,房间够。”

    虞伽讲这话的时候,眼里绝对是一副“你们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直讲”的锐利神情,丁舒冉快招架不住了,轻吸一口气后,刚要摊牌,结果简笑却在这时插话:“就是二公主也来,就那个肖淼淼,他不是邵鹏的表妹么,吵着嚷着要跟着一起,烦人。”

    “对对,”丁舒冉立即点头附和,“好像还要带个闺蜜来,然后邵鹏还有个在当地留学的朋友也说要来住,反正人加起来挺多的,你跟阿笑一屋就刚好。”

    虞伽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瞧着她两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圆着话,虽然言语间听不出什么纰漏,但明显能从两人的挤眉弄眼间察觉到些许诡谲,觉得她两的心思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也绝对还有其它事瞒着她没坦白。

    五秒后,虞伽不动声色地撇开脑袋,这个动作也同样意味着她不打算追究了,毕竟坐了一晚上飞机挺疲的,这会儿只想上屋里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补个觉,谁让昨晚飞机上有个孩子又哭又闹地折腾了一晚上,她统共睡了两小时不到,这会儿迷迷瞪瞪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于是,行李都没拿,拎着包包就上二楼,身后简笑喊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再睡啊?”

    虞伽没回头,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随后幅度很大地摆动了两下,懒声懒调地回:“你们去吃吧,我的脑子和胃早就昏迷了。”

    然后,人就这么睡了一天一夜。

    还真是一天一夜,连晚上都没吃,一直睡到隔天早上才醒,中途简笑不是没喊过她吃饭,但她嗜睡啊,没睡醒的时候脾气是真的差,提着被子蒙头上,眉心紧簇着一个字也不愿回应,跟别人欠她钱似的,简笑瞧她那副死样,就懒得再管她了。

    她这一觉睡得骨头都酥了,以至于醒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种整个人都快瘫了的感觉,缓了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连妆都懒得化,就那么素净着脸庞穿一身家居服下楼了。

    谁知道刚下到一楼,就看到坐在副厅餐桌前玩手机的二公主肖淼淼,她边上还坐了个姑娘,挺漂亮也挺面熟的,却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于是,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而肖淼淼也因为她这边的细微动静注意到了她,手机往桌上一滑,笑着跟她主动打招呼:“早啊。”

    虞伽这才缓过神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桌上就放了三份早餐,两份摆她们面前,另一份在她两的对面,虞伽看一眼,大抵猜到那份早餐是简笑给她留的,于是抽开一张椅子坐下,与此同时淡淡回一句:“早。”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哦。”肖淼淼没碰早餐,注意力出奇地集中在她身上。

    虞伽没搭话,拿起现切面包抹了点黄油后慢悠悠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肖淼淼的手指在暗下来的手机屏幕上轻叩着,数秒后看戏意味十足地说:“你俩真彻底掰了啊?”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虞伽完全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肖淼淼不喜欢她,虞伽一早就知道,但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卢晚棠也算一个,但相比之下,她跟卢晚棠的段位还是差了许多,前者属于心眼多,是会在暗地里使手段使心眼的那种,而她却是有什么不爽的就明目张胆着直接来,把喜欢和不喜欢全都摆在明面上。

    所以这种人的敌意并不唬人。

    面包片又被她咬下一个口子,脸颊徐徐挪动,偏偏不答她的话,她拿杯子喝咖啡,肖淼淼的眼神一刻不离地跟随着,从某种心理角度来看,肖淼淼心里也没底,但有一点虞伽早就知道,她还挺迫切地希望她跟姜则厌彻底掰了。

    不只是她,还有她身边的那妞。

    因为那姑娘此刻正一言不发地直直看着她,摆在桌面上的手指被紧紧地攥在一起,指尖用力地抠着手心,而她眼神里的那种欲知真相,却又害怕被别人摸透心思所以怯于发问的情绪泄露全让虞伽给捕捉去了。

    脸颊徐徐挪动着。

    思路也慢慢捋清。

    所以她两在打什么算盘,她基本了然,但她这人有趣就有趣在,明明洞悉了一切,却偏偏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嚼着面包片儿,跟个局外人那样悠悠哉哉地看别人因为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句答案而心急如焚。

    置身事外的很。

    时针一分一秒地过,当肖淼淼确信自己不可能从虞伽口中得到真相后,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她故最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开口:“飞机都没坐一架来,不就是特意避开了不想碰面么?”

    这话一撂下,虞伽也总算有了一丝反应,嘴里咀嚼的动作徐徐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抬头望向桌对面的肖淼淼,说:“你什么意思?”

    肖淼淼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在状况外的,也清楚自己在当下的局面里险胜一筹,占了上风,于是得意洋洋地呵笑一声,说:“怎么,你不会连他来澳洲的事儿也不知道吧?看来是真掰了咯。”

    虞伽确实不知道,她抓着面包片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难怪昨天简笑和丁舒冉的神情和举动会一反常态,偏偏没想到她们会喊上姜则厌一起。

    确实挺气她们没提前告诉她,但细细想,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妥,要真计较起来,反倒她才是被姜则厌带进圈子里的那一个。

    但因为肖淼淼的话,虞伽俨然没有胃口继续坐这儿跟她面对面地吃饭,于是,吃了一半的面包片就这么被重新放回餐盘里,又把凉透了的咖啡一口干掉之后,才回复她上一个话题:“你不什么都知道么,那我们到底掰没掰你还需要来问我?”

    肖淼淼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姑娘也没吭声,一看就是胆子特小的清纯褂,虞伽见气氛霎时冷却了下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刚想起身,偏偏这时化完妆的丁舒冉从二楼下来:“你总算醒了啊伽?”

    虞伽没说话,视线仍放在肖淼淼的身上,三秒后,才慢悠悠地别过头看丁舒冉:“嗯。”

    丁舒冉个小人精当即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正思忖着要怎么开口,但那时虞伽已经起身,而肖淼淼也已经从刚才的僵持里晃过神来,重新燃起战斗力:“哟,怎么早饭都没吃完就要走啊,是不是祁曜准备的早餐不合你胃口?这样不好吧?”

    这张嘴啊,是真的行,挑拨离间第一名。

    “对啊伽,你都没吃几口,昨天又睡了一天,这是要成仙吗?”丁舒冉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来到她身旁。

    “本来是挺有的胃口的,”虞伽谁也没看,继续说,“但有些人非得在你吃饭的时候膈应你,烦不烦?”

    肖淼淼脸色都变了,想说话,但被虞伽后半句话堵了回去:“现在彻底没胃口了,还不如回去睡觉继续修仙咯。”

    ……

    虞伽回屋后没接着睡,昨晚睡的那二十多个小时算是把人给彻底睡醒了,人精神的很,于是打开阳台门,套了件卫衣光着腿坐在室外沙发椅上给自己点了根烟,没过一会儿,楼梯口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由远及近的拖鞋声,虞伽抽一口烟,听着声音,心里估摸着是丁舒冉上来了。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身后的房门被人轻轻叩了叩,然后,没等她回应,伴随着“咔哒”一声,门把手被拧开。

    虞伽没回头,丁舒冉慢慢踱步到她身后,把手臂自然而然地架在她肩膀上,说:“收拾一下?等下他们说要去酒庄玩。”

    “他们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正以一种懒散的姿势窝进沙发里,光着的一双长腿交叠着搁在阳台的护栏上,光束照在她身上,烟雾也无声地漫在她周身,丁舒冉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回:“租车去了。”

    话音落下,虞伽把抽了三分之一的烟摁进矿泉水里,收回腿,拿手臂挥了挥仍缠在周身的烟雾,不露声色地问一句:“姜则厌也来了?”

    这一回,丁舒冉没有搭话,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僵了一下,虞伽多敏感的一个人,显而易见地察觉到了,所以,没等丁舒冉编好措辞,她偏提前开口:“我就不去了,头有些疼,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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