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燕城,黎淼几乎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忙到连轴转。
这次采访超出预期的大爆,“未成年犯罪”“未成年心理”等相关词汇在各平台热搜词居高不下。
为了防止有人谋私,尤其防止楼上娱乐部借这事炒作,二组人时刻小心翼翼保护女教师的隐私,在公司里和其他各部门打游击。
这一个选题还没结束,黎淼报的以疫情为借口的人口拐卖选题又过了。
找关系,做采访,写稿件,盯数据,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她忙的就差让别人帮忙上厕所了。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手头终于清闲下来的那天,黎淼才留意到总是被说蹒跚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气温寒冷,空气像是被冻慢了似的,让室外的景象结成一张氛围宁静的巨大工笔画。
今天跨年,全公司除了要加班的同事,其他人都在三点钟准时下班。
黎淼火速回家,脱掉丑丑的秋衣秋裤,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裙装。
今天她和乔亦阳约好了要一起跨年。
说起来,这是上次从津沽回来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有必要隆重点。
黎淼拆开到家很久的快递,从各个棕色小纸盒里取出粉底,散粉,眼影,眼线笔,睫毛膏等各种美妆用品,稀稀拉拉摆了一桌子。
这些都是在网上看别人化妆视频,跟着买的一模一样的,黎淼还记得下单那天,她几个软件来回切换,博主展示一样她买一样,就算这样,到手清点,还是少了睫毛夹。
化妆必备的东西,博主估计默认这东西人手一个,就忽略了展示,黎淼只好在外卖软件上默默下了单。
洗了脸,她点开上次保存的美妆视频,跟着博主先往脸上涂了一层隔离霜,等她涂完,博主才说:“宝宝们,各个季节都要防晒哦,我已经提前涂过防晒霜,你们也不可以忘记。”
“……”
黎淼手里拿着粉扑,对着桌上还没拆封的防晒霜愣了几秒,最终选择放弃这个步骤。
或许因为从来不折腾脸,她的皮肤好到一塌糊涂,就算是冬天,粉底也和皮肤水润贴合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博主说的卡粉。
黎淼看了圈脸周,再把视线集中到五官。
“我们先把高光点集中在面中,然后外轮廓让它有一个自然的阴影感……”
视频里博主滔滔不绝地输出美妆教程,但黎淼却没继续跟,她对着镜子,一动不动。
底妆前和底妆后,她唯一的区别就只是白了点,但就只是白了这么一点,就足以让她像曾经的黎花。
摘了眼镜,更加清透的皮肤,她和过去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行,不能这样。
黎淼正要去洗脸,敲门声响了,她想也许是睫毛夹到了,应了声“来了”,趿着拖鞋快走了两步开门。
门一打开,她傻眼了。
门外站着的身材颀长的人,是乔亦阳。
四目相对。
黎淼眨眨眼,隔了好几秒,抬手,捂脸。
乔亦阳明显是没看懂她这操作,笑了声,问:“还我爱罗呢?”
黎淼闻言左手四根手指弯曲,露出新长出来的半边眉毛给他看。
“那你捂什么?”乔亦阳不解,进了屋问,“又受伤了?”
他这个平静的反应,让黎淼有点犹豫。
她右手也弯起来,两只手同时往下,露出一双打量的眼神。
乔亦阳半坐在玄关的空鞋柜上,两条修长的腿松松地敞着,看她。
他的眼尾微微下垂,放松形态下,会有种勾人去拥抱他的无辜感。
确认过眼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黎淼两只手都放下来:“没事,化妆了,不想给你看化到一半的样子。”
“哦。”乔亦阳表示理解,又看了看她的脸,神色认真地问道,“化妆了啊?”
黎淼:“……”
为什么感觉被羞辱了。
乔亦阳知道她今天下班早,他今天也休班,他们约了六点钟的餐厅,他本来想说先来找她,俩人去逛个街什么的,但没想到她今天要化妆。
他只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乔亦阳走后,黎淼对着手机正要继续画,母亲张莲的电话拨进来。
张莲问她元旦回不回家。
黎淼:“我不回去了,元旦约了人出去玩。”
“这大疫情的,去哪玩啊?”
黎淼按下免提,静音播放化妆教程,对着字幕化,一边化一边回答:“不出城,就附近逛个街看个电影什么的。”
张莲了然:“哦,有伴陪着,也挺好。”
“对了妈。”黎淼想起来,就随口聊,“我上个月出差来着,差点被人给绑架。”
张莲惊讶:“啊?!”
“不过没什么事。”黎淼说着还笑了,“没出危险,警方都办理了。”
“这不是小事啊,可得多注意。”张莲嘱咐道,“你有一点发现不对的苗头,就得报警。”
“嗯,我知道。”
这个话题三两句结束,黎淼又问了妹妹黎紫的学习,张莲说比起她当年可差远了,然后又要旧事重提她高中转学的事,黎淼见情况不妙,赶紧结尾挂了电话。
这时候她的妆也化完了。
虽说妆面没有达到博主标题里“逆袭”“纯欲”“斩男”等天花乱坠的效果,但第一次化妆,黎淼对妆容整体还是挺满意的,照镜子觉得整个人精气神提上来了。
然而,等黎淼下楼,和乔亦阳在一楼大厅里见面,他第一句话是:“哎?你不说化妆么?”
黎淼:“……”
她气的拿包砸他:“乔阳你要是眼神不好就去挂眼科!”
“开玩笑呢,开玩笑呢。”乔亦阳腰身一闪,笑着躲开,“哎,你叫我什么?”
他这么一问,黎淼才发现到叫漏嘴了,她猛地敛起上扬的嘴角,抿唇。
这一瞬间,笑闹声齐齐消失。
耳边只剩下寒冷冬夜里呼啸的凛冽北风。
暑往寒来,跟他在一起,她越来越放松,习惯忘了克制。
“乔亦阳啊。”她假装镇定,“怎么了?”
乔亦阳偏了下头,双眸映着黑夜,瞳色比平时更深邃。
黎淼脖子僵硬地拧过去,逼自己直视他。
好像有颗星星坠落,掉进乔亦阳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淡笑着说:“没事,漏听了一个字。
黎淼勉强回以微笑。
只祈祷夜色够深,他看不清她难过的脸。
-
晚餐的地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正常开车的话十五分钟以内的路程,但是今天时间特殊,硬是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
街没逛成不说,差点连预约的用餐时间都错过。
车刚停下,黎淼就火速下车,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往电梯冲。
乔亦阳笑着在后面跟,连说慢点不急。
他们之间的气氛又恢复融洽,好像家楼下的那一幕,从没发生过。
乔亦阳选的是家景观餐厅,餐厅主打高端和氛围感,路过的走廊里放着柔和舒缓的法语慢音乐,让人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一段小石板路走完,脚毫无防备地陷进柔软的地毯里。
黎淼以为要摔了,下意识往反方向调整身体,但反而是这一调整,才导致她真的要摔倒。
乔亦阳使了把力气,很克制地拽着她手臂,把这小骨架捞起来。
黎淼上半身穿的是一件粗线针织薄毛衣,线与线之间隔着宽大的网格,使他手掌心温热的温度可以毫无阻隔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甚至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薄茧,贴着细嫩的肌肤,纹理清晰。
门童为没有提前提醒道歉。
黎淼红着脸,嗯嗯啊啊,低着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乔亦阳没松手。
就这么一路牵着她的胳膊,走进提前布好玫瑰花瓣的房间。
门童鞠躬,离开。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玫瑰红的像火,被低饱和度的蜡烛照出熠熠生辉的缠绵浪漫。
音乐换了一首,曲调更加婉转深情。
桌上精致的舒芙蕾,香甜软糯的味道往鼻腔里钻。
黎淼低头,看乔亦阳仍然没有松开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曾经见过这只手写题做卷子时的游刃有余,见过这只手打球时的青筋暴起,见过这只手拦出租车时的随意慵懒,也见过这只手拿执法记录仪的果敢强韧。
而现在,这只从前只能远观的手,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原来这只手的力气这么大。
她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说不清到底是全身都没感觉,只有胳膊热热的,还是全身都有感觉,只有被他抓的胳膊是麻的。
总之有什么东西,在心尖,在血液里,在皮肤上,滴滴答答跳动。
炽热的,难耐的。
她不敢动。
她怕她动了,乔亦阳会撒手。
又怕她动了,乔亦阳不撒手。
小鹿生日快乐。
活蹦乱跳又爱乱撞的你,今天九岁了。
黎淼满脑子,只剩下没有营养的胡思乱想。
乔亦阳的喉结上下滚动,清了清嗓子,声线暗沉,低低地叫她:“淼淼……”
黎淼的眼神从他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再抬起来,看到他精致的下颚,绯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乔亦阳手轻轻用力,黎淼感觉自己被抬起来了一点,脚尖微微翘起,另一只脚跟上,在空中划了一道小小的弧度,再落下,就站到了他面前。
与他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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