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谢少顶是在芝加哥的最后一个星期,他暑假跟朋友组队旅行,听说林伊到芝加哥来了,发了个信息以看望老朋友为由第二天大摇大摆地来找她。

    “闺女,你爸爸在这。”

    林伊远远看见机场外的谢少顶。

    他一身花衬衫黑裤,带着墨镜,梳着背头小辫,两耳挂着银色耳钉,一手拿着行李箱一手骚气地冲她招手。

    “儿子,千里迢迢讨打来了”

    林伊在他面前站定,右手拿着手机从胸前横过搁在另一只垂落的臂肘里,黑色吊带,外搭一件绿色的小针织,裸露的锁骨和小腿白得发光,长发中分挽在而后,明眸皓齿,摇曳多姿。

    谢少顶嘶了一声,丝毫不遮掩眼里的惊艳:“美女,你谁啊?看见我闺女林伊没?”

    他周围跟着的四个朋友都跟着笑。

    林伊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先一步抬脚走开。

    谢少顶跟上,嘿嘿地笑:“你走那么快干嘛?咱俩都两三年没见了,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趁现在还在机场,快滚吧。”

    “哪能啊。”谢少顶放弃跟她斗嘴,改说今晚的行程,“我们几个定好地方了,把行李箱一放就能随时出去浪,林大美女意下如何?”

    周围有人开玩笑,“谢顶,什么叫意下如何,你应该说随你指挥。”

    谢少顶:“啊对对对,林大美女想让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想让我们几点去就几点去。”

    林伊嫌弃:“你怎么变那么油腻了。”

    到了租车旁,谢少顶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边说:“你懂个屁,这叫嘴甜。”

    林伊摆摆手,表示拒绝。

    晚上到了一家酒吧,装修复古美式风,暖黄调灯光氛围舒适。

    经过激情演奏的爵士乐队,一行五个人在木制沙发卡座落坐。

    林伊刚坐下叶景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听出她那边流转的爵士乐,叶景城问:“在外面?”

    林伊:“有朋友来芝加哥旅行,我晚上出来跟他们聚聚。”

    叶景城没多想,他忙完比赛去美国陪了她几天,后来去a市参加一年一度的峰会交流活动,彼时刚下飞机,正在回去的路上。

    林伊这边吵吵闹闹不停,两人没法正常聊天,侍应生这时送来小吃,林伊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说:“我这太吵了,回头再聊。”

    小吃味道出奇的好,林伊登时眼睛亮了几分,把手机放到一边,“这个好好吃。”连忙拿起叉子又叉了一口。

    叶景城听见这句带有几分奶音的声音,不由失笑。

    小馋猫。

    等了几秒,见对面一直传来吃东西夸东西好吃的声音,猜测应该是这只小馋猫被美食吸引忘挂电话了。

    他也不着急挂,手机贴在耳边安静的听她那边的动作。

    淡淡的烟嗓不断从话筒里传出,在这样舒缓轻调的爵士乐下,一句带有气愤无语的声音在高亢叫响。

    “谢少顶,你要吃再自己点,抢我的东西干什么?”

    有混着讨打笑意的男生欠儿吧唧的说:“就抢就抢,有本事你打我啊。”

    “行啊,你说的。”

    接着便是打闹声,周围有人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叫。

    声音戛然而止,手机通话断了线,叶景城握住手机的手骨因施压的力道而泛出青白色。

    车里打了空调,刘叔中午没睡,现在困意连连,抽出一只手揉揉发酸的眼睛,随意往后视镜一瞥,顿时睡意全消,浑身一激灵。

    空调温度冷风呼呼的吹,他感觉冷气直接从头顶袭遍全身蔓延到了脚底心。

    他还从没见过少爷的脸色能冷成这样。

    一个红绿灯过去,他又从后视镜里往了眼身后的人,这回那股子冷气收敛了些,脸色还在沉着,闭着眼睛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这是怎么了?刚不还跟女朋友打电话打的挺开心的?

    开学前一天林伊从芝加哥回来,叶景城来机场接的她。

    一看到人林伊就难掩自己愉快的心情,提着行李箱‘咕噜噜’的向他跑过去。

    叶景城张开手臂把人抱个满怀,眉宇柔和的舒展开,摸摸她的脑袋,“看见我这么高兴啊。”

    男人宽大的胸膛包裹着她,熟悉好闻的气息侵占她的每一寸呼吸,林伊从他胸前仰起头看他,笑吟吟的:“想你的活。”

    叶景城啧了声,不太爽,手臂环过她的背把人往车上带,“有能耐了你,青天白日的就敢开腔。”

    林伊哼哼两声:“白日里宣淫的还少吗?”

    汽车驶入高速公路,林伊嘴巴叭叭个不停,“小陈下周生日,在云端定了包厢庆祝。”

    叶景城:“下周什么时候?”

    “下周五。”

    叶景城蹙眉,“那一天啊。”

    林伊不解:“你那天有什么事吗?”

    “我爸批给我的那套庄园整修好了,原本那天想带你去看来着。”

    “那改天呗,反正也不急。”

    叶景城抿抿唇,“还是就那天吧,我们去完陈颖那就过去,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

    林伊没所谓,欣然同意。

    进家门放下行李,林伊正准备打开行李箱,身后忽然压下一具泰山,脖颈上很快传来灼热密切的湿吻。

    “等等等.等会.唔.”

    叶景城转过她的身子,唇一边堵住她的,没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

    “我还好多东西没收拾。”

    林伊好不容易得到空隙喘着气说,发丝凌乱着,眼角也绯红,

    “等会帮你一起收拾。”他嘴唇密切的吻她,渴望的嗓音从喉咙里轻洒,“乖,让我感受感受你。”

    最后林伊连根手指都没力气动了,摊在沙发上动也懒得动。

    偌大的客厅不见始作俑者,浴室门紧闭,叶景城两手扶着洗手台,垂下头闭着眼睛,暖黄的灯光也覆盖不掉他的沉冷。

    他真是疯了,居然想让她怀孕。

    隔天开学上课,叶景城下午满课,江宴从黎审那知道林伊约露露出去了,于是边收拾书包边问叶景城,“晚上有空吗?赵旭组了局。”

    “没空,你们玩吧。”叶景城说完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江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一个星期前叶景城就一直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按理说没了林伊在身边他应该闲下来才对。

    现在林伊回来了他还在忙着,江宴直觉有异,在手机里给赵旭发消息说他今晚有事不去了,追上叶景城跟在他后面。

    天色渐暗,叶景城随便解决了自己的晚饭后直接驱车去了庄园。

    园中的灯海种植已经全部完成,夜色昏沉,一望无际的橙黄灯海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光彩。

    叶景城走过白色长廊,踏入粉色玻璃花房,毛绒的婆罗门参围满了花房,桌上粉色花瓶里插满了他亲手做的纸艺蒲公英。

    花房四周挂满了照片,有林伊的、有他和林伊合照的,记载的都是他和林伊这一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叶景城找到打气筒,准备打粉色气球,在透明玻璃房与站在草坪上的江宴遥遥对视上。

    庄园里只有来布置场景的人,安保人员没有,江宴很轻易的就能进来。

    被叶景城发现了他就直接走了过去,在花房了打量了一眼,看向倚在玻璃墙上,神色寡淡的叶景城。

    “你准备和林伊说了?”

    叶景城正低着脑袋打气球,眼没抬,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江宴双臂交叉闲闲的支在墙上,“我还以为你要再等个一年。”

    叶景城手指利索的给气球打结,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声音很淡,像是在问天气怎么样,“你觉得林伊喜欢我吗?”

    江宴顿了顿,从旁观者的角度讲实话:“她看你的眼神和你看她的是一样的。”

    叶景城这回嘴角微微荡出浅笑,打好的气球放到桌上,重新拿一个接着打。

    打气筒的声音回荡在玻璃房里,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化。

    去年郊园黎审和他进行摩托车比赛,他其实在比赛前无意间看见了黎审写在纸条上的东西,是让他跟林伊表白。

    所以他才拼了命的也要赢,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一旦表白了他们就没可能了。

    可这道坎总得要迈过去,无非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计划里,原先没想那么快的。

    连江宴都能看得出来,他又怎么看不出来林伊对他的感觉。

    他也知道,喜欢不代表林伊能彻底接受她,要改变林伊对婚姻的态度要慢慢来,至少先谈个两三年让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信心。

    直到那天听见她和谢少顶在一块,他其实明白林伊不喜欢他,但谢少顶曾经为了她捅过人。

    不管怎么样在林伊的心里一定有一个位置是属于他的,叶景城没法不在乎,安全感越来越少,内心摧毁一切的偏执在不断疯狂壮大。

    昨天接林伊从机场回来,他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他想让她怀孕,有了孩子,她就不会轻易的离开他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想用孩子牵绊住她,对于林伊而言,那是束缚。

    她还那么年轻,应该鲜活的经历自己的青春人生,看她被困于牢笼,即使能达成所愿,他也不愿看到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所以即使表白完有可能林伊要离开他,他也依旧会进行下去,怕再隐瞒下去自己会在她不经意间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这些想法都隐藏在打气筒‘呼呼’的声音下,又一个粉色气球成型,安静的玻璃房内江宴又问。

    “万一,我是说万一,要失败了呢?”

    叶景城气球打结的动作没停,“我追她。”

    江宴听他笃定的语气笑了笑,他就这样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什么这辈子就不变了。

    他走上前,要去帮他一起打气球。

    叶景城没让,“我想自己来。”

    江宴点点头,仔细环视了一周,奇怪:“其实我觉得你在四月份的春天表白会更好,林伊不是喜欢蒲公英吗?”

    “寓意不好。”他声线清淡:“风一吹,我们之间可能就散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落在江宴耳里,却不是滋味。

    作为自小到大的朋友,江宴看得出来叶景城当初是想先把人拐到手,再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让林伊喜欢上他。

    江宴对这种行为不赞同,也没反对,他还挺想看看一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自小众星捧月的被人供着,怕着,畏惧着的人,能为了一个女人栽到什么程度。

    随着时间越长,他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替他兄弟感到不值,但叶景城做什么事情都很清醒,从不干没把握的事,可刚刚那句话,他看得出来,他在怕。

    那副看上去自信无畏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林伊跟露露聚完直接回了家,叶景城还没回来,她去了浴室洗澡,披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接到谢少顶的电话。

    “怎么了?”她头发用干发帽卷起,往沙发处坐去边说。

    谢少顶的声音很冷:“你猜我前两天在纽约碰到谁了?”

    林伊翘着二郎腿,纤细小腿漫不经心地向前晃荡,“谁啊?”

    “许靖。”

    林伊顿住,抬眼时笑容淡下。

    谢少顶:“在地下酒吧里,那个逼现在混得吊模吊样的,还被人叫什么许总,我看得不爽,当下带几个人把人凑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鼻腔溢出不屑的哼声,目光嘲讽:“第二天一个律师找到了我要追究我责任。”

    林伊讶然。

    “你是不是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冷笑:“后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帮他的人叫张宇,张华科技的老董。”

    “那个逼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救了张宇一命,还巴结上了张宇的闺女,在张华科技居然当经理,笑死我了,他妈的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让这种人飞黄腾达。”

    林伊默了几秒,问:“然后呢?事情怎么处理的?”

    “张宇哪是我能惹得起的,我定了机票准备跑回国。”

    “那边呢?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这我还不知道。”

    林伊冷静道:“后续有什么问题你记得跟我说,还有谢少顶,你给我记好了,别冲动。”

    耳边清晰的传来脚步声,林伊抬眼一看,发现叶景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往房内走。

    林伊不欲多说,草草一句:“先不说了,挂了。”

    收了手机,她站起来看向叶景城,“你回来了?”

    “嗯。”林伊鼻梁上沾着晶莹水珠,叶景城扬手抚掉,眼神看看她的头顶,“现在吹吗?”

    林伊说好,叶景城去找吹风机,像是随口一问:“你刚刚跟谁打电话?”

    林伊抿抿唇,她一向坦诚,纵使知道不适合说还是选择不隐瞒。

    “谢少顶,他遇到点麻烦。”

    叶景城拉开抽屉拿吹风机,语气随意:“你够能耐的,跟前追求者藕断丝连个没完了是吧。”

    林伊走向他,软着语气:“我欠他一个特别大的人情,这件事也涉及到当年我欠他的那件事里,我没法不管。”

    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背。

    叶景城转过身面对她,拿掉她头上的干发帽,“你指的那个大人情是他为了你捅人?”

    林伊不意外他知道,轻点下头。

    叶景城手指轻柔的梳理她的头发,神情无异,眸色却深深的看她,“能问下是因为什么事吗?”

    林伊神色一僵,不安的摩挲手指。

    当年三家人紧密封锁消息,不露一点风声,虽然林伊早就不在乎了,但她仍然下意识想逃避。

    她强抹笑容在脸上,无所谓的说:“都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转身要走。

    叶景城将她拉回来,“头发还没吹呢。”

    林伊笑笑,“啊,对,头发还没吹。”

    心神却无法在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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