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普通的一起睡吧, 这是王维诗里的一起睡吧】
【再不圆房就不礼貌了】
【我一生积德行善,勤勤恳恳,看个圆房不过分吧?】
【都不敢发弹幕, 怕暴露我的本性】
顾休休已经可以自如操控弹幕减少,她战略性地揉了揉太阳穴, 将那些五颜六色满屏飘动爱心, 实在有些晃眼的弹幕屏蔽了大半。
今日画舫船上的宫宴, 乃是为班师回朝的顾怀瑾接风洗尘所设。在东宫内,她与元容分房倒是无妨, 左右东宫内的侍从也不敢乱嚼舌根子。
但要是在船宴上, 她再跟他分房,落在旁人眼中,怕是要传言她与太子不合。
思及至此, 顾休休点点头:“好。”
许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元容眸色稍怔,还没来得及欢喜, 便听到她道:“殿下,同房不过是形势所迫,怕外人瞧见了落人话柄。”
她又补了一句:“但私下里, 你我二人仍是要恪守礼规,若是越界了……越界便是小狗。”
她说话时的神色那样认真, 让他不禁失笑:“好。”
在顾休休还未记起那些过往, 又或是还未重新爱上她前, 即便是同榻而眠, 他也不会做出越界之事。
最多就是听从津渡的建议,对顾休休使一使美男计——元容发现这一招似乎对她十分管用。
打扮得当后,顾休休与元容出了东宫, 途中,他频频看向她,令她忍不住别过头去,掀起车窗前的竹笭。
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驼毛毯子,四角放着暖炉,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茶香,她撑着手臂,感受着竹笭卷起后,从车窗外钻进来扑面的冷气。
洛阳地理位置偏北,虽是初冬,却在几场大雨过后,骤然冷了起来。前几日便听朱玉说,近来可能会下雪,没想到清晨时阳光还算明媚,不过一两个时辰过后,半空中便飘起了雪屑。
这两年洛阳都没下过雪了,顾休休一时新奇,将手掌伸出窗外,静静看着那小小的雪片坠落在掌心中。
不知是不是掌心的温度热,晶莹洁白的雪片很快就融化成雪水,缓缓沁进掌纹里。
起初是为了转移视线才卷起竹笭,此时却忘记了元容还在看她,专注在了窗外的雪花上。
雪屑转大,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很快便在地面堆积出一层薄薄的雪绒,车辙压过地面,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不知不觉中,探出去的掌心已是冻得有些发僵,顾休休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掌,还未放在膝头,却被一只略显苍白的大掌轻轻握住。
他的手不似以往冰冷,反而烫得灼人,指节修长匀称,叩在她的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她的手心微微湿润,还有尚未融化开的雪片沾着寒意,被他用指尖抚开。仿佛被种上了一颗火种,不多时,那暖意便透过肌肤渗了进去。
顾休休一时之间也忘记推开他,只是目光略显怔愣,待反应过来,又不禁有些贪恋那滚烫的体温。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表现出抗拒,才更符合她现在失忆的人设。可身体的本能却吞并了理智,让她沉溺在相触交融的感官里,体会着那隐匿于温度后的爱意。
理智与本能的抗衡,令她百般纠结与矛盾,最终顾休休也只是低声喃喃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这样说着,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不必介怀。”元容没有用成婚当作反驳她的理由,而是回忆道:“我往日畏寒,你便也是如此为我暖手,礼尚往来罢了。”
这一句‘礼尚往来’颇为牵强,顾休休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借口,总之她也不是真的想让他抽开手。
元容怕她受寒,将那竹笭放下,重新挡住了车窗,车厢内的冷空气被四角暖炉散发的热意渐渐取代。
清晨起的太早,吃饱喝足又在马车里稍作颠簸,顾休休生出了困乏之意,将后脑勺轻抵在了车壁上,眼皮沉沉落下。
她挣扎了几下,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没过两下,就被他的大掌按住,将她摇摆不定的脑袋叩在了他的肩上。
虽然解了蛊毒,他身体亏空的严重,仍在服用着汤药调理身子,衣袍上那股淡淡的草药味道便也还在。
说来也怪,顾休休不喜欢喝药,便是因为不爱闻那草药苦涩的气味,可那味道萦绕在他身上,便只让人觉得安心好闻。
他的手臂从腰后绕过,轻轻搂在她的肩上,不知是他的掌心太大,还是她的肩身太过单薄,按在肩上,竟是能包裹住整个肩臂。
顾休休好似感觉到了他搂着自己,却又懒得睁眼,便就着他的手,倚靠在了他的身上。那灼热的体温,熟悉又安心的气息,令她很快便陷入了熟睡中。
她便如此沉沉睡了一路,待她醒来时,马车早已停在东湖旁。而她的睡姿从倚在他肩上,转变为窝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臂弯——那姿势好像是准备抱着婴儿喂奶似的。
顾休休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他的眸。
两人目光相对,她从神色茫然至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睡姿,又察觉到他似乎一路都在看着她,顿时脸颊赧红,下意识慌张地用手臂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
许是睡得太久,将手臂枕在身下压得麻了,这猛地一起,没坐直身,倒是晃了一下腰,又重新跌回了他的怀里。
元容伸手接住了她,见她按着麻痹的胳膊疼得蹙起眉来,掌心扶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的拇指抵在她臂弯处的尺泽穴上,轻轻揉按着:“手麻了?”
隔着两层衣裙布料,还是能感觉到她手臂微微绷紧,但肌肤的触感却仍然柔软。
他的手法很专业,不过揉了十几下,便让她觉得手臂缓和了许多,再没有那般打了马赛克似的麻痹感了。
原本想要逞强说自己没事的顾休休,唇瓣微翕,也只是道了一句:“谢谢。”
元容似乎没有因那客套的语气而感到郁郁,见他唇边勾着笑,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老是看我?”
他言简意赅道:“好看。”
顾休休平时也没少听人这样夸赞她,若是往日出门时不带帷帽,必然要引得街头车马阗咽,围堵的人山人海。
这并非夸张,北魏民风开放,不论是女郎还是郎君,若是看见心仪的异性,都可以驻足张望,有的甚至会投掷些鲜花和水果。
听朱玉说,昨日顾怀瑾率兵回城时,当街围观的洛阳百姓们将瓜果、鲜花与帕子等物什扔的满处都是,还差点发生踩踏事件。
天之骄子,怒马鲜衣,顾怀瑾生得相貌堂堂,又尚未娶妻纳妾,洛阳城中未婚的女郎们自然是争先恐后的表达仰慕之情。
而顾休休未成婚前,素有北魏第一美人之称,亦是洛阳城中簪缨世贵们,踏破门槛想要求娶的贵女。
赞美的话早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偏巧这话从元容口中说出,即便只是‘好看’这两个字,也能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不敢再去看他。
顾休休怎么也没想到,他看了她一路的原因竟是觉得她好看。
她别过头去,想要藏住面上的薄晕,忍不住反驳他:“殿下容貌倾城绝代,若论起好看,您照一照镜子看自己便是。”
元容静静地望着她,许久后,低笑道:“既然豆儿觉得我好看,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他的笑声很低,很淡,如水般明澈的音线中夹杂着一缕轻快。
顾休休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怯懦丢人,她那张可以颠倒黑白的唇舌,此刻却不伶俐了。
她说不过他,整个人都在发烫,连呼吸都如此灼人。忍耐了一瞬,还是从他怀里挣了出去,动作显得很是局促,掀开车帘便跳下了马车。
顾休休看到鼻尖通红的朱玉侯在车外,才知道自己在马车里足足睡了半个时辰。
她伸手握住朱玉冰冷的手,吩咐车夫从马车里取了一只暖炉,有些心疼道:“朱玉,你怎么不叫醒我?”
“离开宴还有些时间,娘娘这些日子都没睡过整觉,今日又起得这样早……”
没等到朱玉说完,顾休休便将暖炉塞到朱玉手里:“我知你是心疼我,但天气冷了,你这样傻等着,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古人体质差,便是染个风寒、发个烧都有可能一命呼呜,这湖边水寒,又飘着小雪,虽然朱玉手里打着伞,也是冷的。
她正准备从车厢里翻个披风出来,一抬眼才注意到朱玉身上披着雪白色的大氅。
顾休休打量着朱玉身上厚重的大氅,似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原来顾怀瑜来过。
朱玉察觉到顾休休的视线停留在那大氅上,似是生怕她误会一般,一手给她打着伞,一手解着身上的大氅:“这是神武将军的大氅,说是娘娘畏寒,让我帮忙披在身上暖一暖,等娘娘醒来了,再给您披上……”
如此蹩脚的理由,显然是顾怀瑜怕朱玉冻着,又知道朱玉不会凭白接受大氅,便绞尽脑汁编出了这个借口。
顾休休按住朱玉去解大氅的手,正要开口,便感觉到肩上一沉,厚实又温暖的触感让她神色微怔。
“不必了。”元容不知何时下了马车,将狐裘披在了顾休休身上,他指尖挑着那细长的衿带,灵活地系在她的颈前:“孤给她暖好了狐裘,你穿着便是。”
虽是在跟朱玉说话,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顾休休身上。
她实在无法忽略那道不加掩饰,却又无比明澈无暇的目光,刚被寒风薄雪吹散的红晕,再次攀上了脸颊。
狐裘是热的,顾休休的脸也是烫的。
她轻声道:“谢谢。”
自从她醒来后,元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似乎就是态度疏离的谢谢。他并不气馁,反而笑着道:“怎么谢?”
“啊?”顾休休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怔愣着:“殿下想要……”怎么谢。
话还未说完,元容便俯下身,双手捧住她的颊,在她失神之间,掌心一紧,低着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笑声轻快:“就这样谢。”
“……”心脏仿佛跃到了耳朵里,顾休休清晰听见了心跳鼓动的声音,砰砰,砰砰,极为有力。
元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是撤开了身子,若不是唇上仍残留着他的气息,她甚至以为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顾休休忍不住道:“你……”抬眼望去,他竟是神色无辜,那双黑瞳端端正正望着她,就好像真的只是在讨要谢礼,而非有意轻薄她。
这算是什么谢礼?往后她还怎么敢再跟他说谢谢?
她恨恨止住话音,抬手擦了擦嘴,拉着不知何时别过头去,秉承着非礼勿视一眼都不敢看的朱玉,朝着画舫船的方向走去。
元容眸中含着笑意,跟在她身后,脚步不急不缓,踩在雪地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令顾休休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顾休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腹黑的另一面,为了堵住她的嘴,不再从她口中听到态度疏离的道谢,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吻她。
她很想回头瞪他一眼,又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崩了失忆的人设,只得悻悻作罢。
踏上甲板,顾休休才发觉时辰不早,宴会午时开宴,而此时画舫船外已经鲜少有人走动,除却侍卫外,根本看不见一个臣子或家眷。
随着鼓乐声,笙箫丝丝入耳,顾休休和元容走进画舫船内的宴上。
他们到时,帝后二人皆已就位,不知在说些什么,皇帝手中举着酒觥,笑的脸上满是沟壑。
见元容走来,皇帝笑声一顿:“你们夫妇二人怎么姗姗来迟,可是有事在途中耽搁了?”
虽是随口一问,却让顾休休心里紧张起来——他们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她在马车上睡过了头。
没等她大脑运转,检索出合适的答案,元容已是脸不红心不跳道:“儿臣身体抱恙,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皇帝上下打量着他,面色凝重,目光中显露出几分急色:“可有大碍?”
说着,便要挥手喊来御医。
倒不怪皇帝慌张,元容因那万疆蛊病入膏肓,这些日子可将皇帝和皇后两人吓坏了。
皇帝吃不好,睡不好,四处去寻找能解万疆蛊的苗疆人士。而皇后日夜烧香拜佛,不眠不休抄写经书,只盼着元容的病情能有转机。
幸而他命不该绝,于绝境逢生,服用万疆蛊的解药后,身体日渐好转,如今已是恢复的七七八八。
元容携顾休休归位,坐稳后,温声道:“并无大碍,多谢父皇挂怀。”
虽然父子两人之间仍是客套疏离,却多了一丝以往不曾有过的温情。这淡水般的相处之道,不论是对于元容而言,还是对于皇帝来说,都刚刚好。
见元容面色如常,皇帝放下心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话题引向了顾休休:“这些日子,倒是多亏了太子妃。”
她语气恭谨地应道:“照顾太子殿下是儿臣的本分。”
皇帝笑着捋了捋胡须:“太子妃贤良淑德,兰心蕙质,不愧为永安侯之女,真是教养有方。”
“这般性情,倒是跟西燕睿亲王之女风禾郡主,很是相似。”
顾休休听闻此言,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梢。
皇帝便是皇帝,说话最喜欢弯弯绕绕,给她带了一顶‘贤良淑德’的高帽子,又提到风禾郡主,怕是想要铺垫将风禾郡主指给元容为侧妃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看向了坐在下榻的风禾郡主,似是不经意道:“朕听闻太子与风禾郡主乃是故交,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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