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将‘虞歌’这两个字低声念了两遍,  笑着问:“虞歌,你愿意跟本宫进宫吗?”

    她一笑,少女的飒爽和娇憨尽显在眉眼之间,  与记忆中的虞鸽仿佛渐渐重叠在一起。

    囡囡看着她,  一时失神,勾在指尖的水壶一松,  掉在地上。水翻了一地,  砸出泥点子,  溅湿了脚上的粉布鞋。

    太监见她这莽莽撞撞的模样,  忍不住皱起眉,  走上前劝诫皇后:“这样没规矩的婢女,  也不知根不知底的,若是带进宫里……娘娘需得三思……”

    尖细的嗓音断断续续传进囡囡耳中,  她看了一眼皇后:“进宫有什么好处?”顿了顿,又道:“……有俊美的男人吗,或者美味的食物?”

    “大胆——”太监瞪着眼,  已是有些破音。

    听见这近乎冒犯的话,  皇后不但不生气,  反而笑得眼睛都弯了,  她伸手阻拦太监的呵斥,笑眯眯道:“男人倒是没有几个,不过宫里有整个北魏最美味的膳食。”

    囡囡点点头:“那就进宫吧。”

    话语间竟是还有一丝勉强。

    那些前来恭维奉承皇后的女郎们,  被囡囡脸上的无所谓,  气得咬牙切齿。

    要知道,别说是婢女,便是在场身份尊贵的王家女郎们,若能进宫跟在皇后身边伴驾,  那也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尤其是,如今皇后怀了孕,便不能伺候皇帝了。

    为了笼络住皇帝的心,这时候通常都会让自己身边亲信的宫女,或是从家族里挑选出族妹,代替自己去伺候皇帝。

    她们都挤破了脑袋,想在皇后面前露露面,万一讨得皇后欢心,便有机会进宫面圣了。

    可皇后谁都不搭理,偏偏是这个名不见经传,行为粗鄙的婢女,被皇后一眼相中了。

    皇后像是没有瞧见她们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嫉妒,从囡囡身边走过时,稍稍驻足:“你都没有靠近凉亭,怎么知道山楂糕里加了什么?”

    囡囡诚实道:“她拿着糕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了。”

    练蛊的人,对于各种能制蛊的草药气味都非常敏锐,别说只是路过她身边,就是隔得再远一些,她也能嗅出糕点里面加了什么。

    皇后盯着她,像是想要从她脸上寻出什么,许久后,露齿一笑:“看来,本宫捡到宝了。”

    相比起虞鸽,皇后似乎更为直率,行事风格也是雷厉风行。

    即便让厨子给她做山楂糕的人是王家夫人,亦是她的生母,她也没有碍于颜面,便要自己吃个哑巴亏——那下毒的人,大抵就是觉得,就算吃出了问题,山楂糕也是王家夫人让人做的,皇后为了家族颜面绝不敢大动干戈。

    皇后先是让御医确定了山楂糕里确实添加了相克的半夏和乌头,而后叫太监拎着糕点去了厨房,将那做糕点的人,与经过的手的人,都一并揪了出来。

    她不打他们,也不骂他们,转手就要将他们都送去官府大牢里审问。

    牢房哪里是好去的地方,何况这犯的还是谋害皇后与皇嗣的死罪,进去了无非就是一个死字。顿时几人互相摘指,都拼尽全力想要证明自己清白无罪。

    几个来回下来,皇后就大概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并在搜查房间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难猜出,这罪魁祸首背后是谁主使,皇后押着下毒的人,直接回了北宫。

    囡囡也在同行之列。

    贞贵妃向来狡猾,最爱借刀杀人,往自己身上沾腥的事情是从来不会干的。

    即便心里清楚此事跟贞贵妃有关,皇后却也拿不出证据来。

    但皇后脾气直率又暴躁,像是个炮仗,怎会轻易吃亏。她趁夜将下毒之人打了个半死,浑身血淋淋挂在了贞贵妃殿前。

    贞贵妃起夜时看见门窗上映出鬼影,推开窗户一看,被那半死不活吊在房檐上的人,惊得大病了半个月。

    这一来一回,看得囡囡津津有味。

    虞鸽最喜欢看热闹了,神庙里谁跟谁闹了别扭,哪个神使跟哪个神使有一腿,没有虞鸽不知道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因为下意识的模仿,还是过去被潜移默化的影响,囡囡活得越来越像虞鸽了。

    这样的活法也不错,就好像虞鸽还在她身边。

    皇后虽然将囡囡带进了宫里,却极少召见她。当然,皇后也没有亏待她,她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连每日的膳食都跟其他宫女不同。

    美味的食物吃得多了,便也觉得乏味了。

    囡囡起了离开的心思,离开北宫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不能轻易练蛊制毒,很可能会被神庙里的人察觉到。

    她可不觉得自己火烧了两次神殿,神匠会让她好好活在世上。若是寻查到她的踪迹,必定会让人来继续追杀她。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能在不动蛊术的情况下,顺利离开北宫时,体内的神蛊发作了。

    就如同神匠所言,神蛊发作的滋味并不好受,五脏六腑好似被生生绞断,每一寸骨头缝都在发寒,可血液又滚烫如熔浆。

    她硬生生熬了三个时辰,浑身大汗淋漓,脸色虚白,头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粘黏在脖颈上,仿佛水鬼。

    神匠说过,神蛊无药可解,溶于骨血,生下五个孩子后,才会随着胎盘排出体外。

    这是神庙为了约束神女,所下的禁术——神女于神庙和皇室而言,似乎只是一个生育的工具。

    他们认为,因为神女足够强,与苗疆王结合后,孕育出的下一代也必定是佼佼者。

    囡囡躺在榻上,蜷缩成团。

    她不想生孩子。

    一点都不想。

    就在她迷茫之时,皇后所居的永安殿走水了。她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喊,有太监的嗓音,有宫女的嗓音,那嘶声裂肺的尖叫像是要划破天际。

    囡囡披了件衣裳,推开房门的那一刹,看到了傍晚天空滚滚腾起的浓烟。

    记忆似乎一下被拉扯回了凛冬的那一夜,她手持火把,立在神殿之外,看着火舌将象征着圣洁和权利的神女像吞噬。

    而后,她为此付出了比生命还沉重的代价。

    她的虞鸽,也被烈烈火焰吞噬了。

    囡囡失神了一瞬,想起跟虞鸽眉眼神韵中有几分相似的皇后,僵硬的双腿动了起来,逆着提水救火的人群,冲进了永安殿。

    不知是不是这些年被神庙折腾地有些麻木了,火烤在身上都不怎么疼,只是那浓烟呛入肺腑的感觉不好受。

    她救出了被房梁砸在火海里的皇后,看着那满是火灰的苍白小脸,泪水不知不觉中落下,她用刚刚经历过神蛊发作的身体,扛着皇后一步步走出永安殿。

    背后的烈火灼烧着她赤裸在空气里的皮肤,她转过头去,看着空中飞舞的火星,突然在那一刹感觉到了疼痛。

    囡囡从火海里救出的人,好像不是皇后,像是虞鸽,又像是她自己。

    走出永安殿后,她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所有人都扑上去围住了皇后,太监,宫女,御医……还有姗姗来迟的皇帝。

    囡囡再醒来时,哭红了双眼的皇后就坐在她床榻一侧,她恍惚之间,不知看到了什么,伸手覆在了皇后的脸颊上,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你醒了?”听到皇后沙哑的嗓音,她睫毛颤了颤,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视线停留在了皇后的小腹上:“孩子……?”

    皇后沉默了许久,从齿间轻轻吐出两字:“没了。”手落在腹部,垂下的睫羽上似是沾着泪痕:“御医说,本宫砸伤了身子,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明明她是那样悲伤,说话时脸上却带着笑。囡囡又一次无法避免的想到了虞鸽。

    “生不了孩子……会怎么样?”

    皇后扯了扯唇:“就是,这辈子再也当不了母亲。”

    对于一个出身名门望族,带着家族利益嫁入皇宫里的女人来说,无法生育带来的痛苦和麻烦,远不止如此。

    囡囡盯着皇后的肚子,问道:“你很想,做一个母亲吗?”

    这话多少有些冒犯的意味在,皇后既没有点头承认,也没有摇头否认。

    她只是拍了拍囡囡的肩:“谢谢你。”

    又过了两日,囡囡听人说,皇后被关了禁闭。

    据说走水的那一夜,皇帝本答应了晚上来陪皇后,中途却因为贞贵妃忽然晕厥,转而去看了贞贵妃。

    要不是囡囡冲进去救人及时,别说是小产,连皇后的性命都要交代在火海里。

    或许皇帝觉得愧疚,便想要弥补皇后,流水般的赏赐进了永安殿,又被皇后眼也不眨地扔了出去。就连皇帝亲自来探望皇后,也不出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几次下来,将那年轻好面的皇帝惹恼了,直接禁足了皇后半个月。

    大抵皇帝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冷一冷皇后,让皇后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但皇后的性格刚强,根本不理会皇帝这般的示威,别说是找皇帝认错了,接下来的三个月都没再踏出过院门。

    皇帝失了宠,而囡囡却因此得了皇后的心。虽然囡囡行事有些没规矩,不怎么早起做活,又不会说话,连自称都是‘我’,可奈不住皇后惯着她。

    眼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人好像天生相克,第一眼看见就会觉得厌烦。

    而有的人磁场相吸,见一次就会生出好感。

    皇后对囡囡属于第二种,算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回到皇宫里冷着囡囡,只是想要先观察一下她的品性如何。

    显然囡囡不顾自己性命安危,冲进火场救皇后的事情,让皇后很感动,甚至在此之后,将囡囡当做了过命交情的好姐妹。

    说起来囡囡觉得很惭愧,这三个月来,皇后与囡囡同吃同住,就差喝杯酒拉着她结拜了。

    她对待皇后不能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可那点微乎其微的感情,似乎都是因为皇后与虞鸽性格和神韵上的相似。

    不得不承认,她在神庙里与同伴们互相厮杀的那几年,将她为人的情感都消磨尽了。

    虞鸽走后,囡囡好像就彻底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尽管如此,这三个月囡囡过得还算开心。皇后教她习武,教她女红,带她骑马和蹴鞠,在满月之夜与她赏月共饮……她做了很多曾经不曾做过的事情,戴着那条独属于虞鸽的柿子手链。

    除此之外,神蛊又发作了两次,发作的时间从三个时辰,到四个时辰,又增添到了六个时辰。

    囡囡摸到了些神蛊发作的规律,大概就是每月十五月圆之后的两到三天里。

    为了缓解痛苦,一到发作之时,她就会服用止痛的麻沸散——若不是怕被神庙的人察觉到,她用蛊术也能压制缓解些身体上的痛苦。

    眼看着快要到了下一个发作之日,刚巧太后叫走了皇后去抄佛经,一整晚都不会回来。

    名义上是抄经,大抵是叫过去训斥了,自从皇后小产,跟皇帝冷战后,太后便时常发难斥责皇后。

    这些日子,她都是跟皇后住在一个寝殿里,只是皇后睡在内殿的床榻上,而她睡在内殿外屏风后,守夜用的小榻上。

    虽叫做小榻,却并不小,榻是珍贵的沉檀木,榻上铺着的被褥都是柔软的丝绸。

    往日守夜的宫女哪有这个待遇,不过是皇后对囡囡独一份的宠爱。

    她服用过麻沸散,便躺在了小榻上,静静等待着神蛊发作。谁知道刚躺下不久,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是有些沉甸甸的足音。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这麻沸散是她自己配制的,比一般的麻沸散药效更猛,不但止痛,用量大了还会失去知觉。

    起初囡囡以为是皇后回来了,她浑身无力,便躺着没有动。皇后私底下不会跟她计较太多规矩,有时候甚至比她还随性。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囡囡的嗅觉一向很灵敏,即便是在服用了麻沸散后,她依旧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酒味。

    当那一角明黄色出现在眼前时,她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此时神蛊发作,囡囡用尽浑身的力气将被褥拉扯过了头顶。

    皇帝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在漆黑的夜里,那双染上醺色的眼眸看起来有些迷蒙,他跌跌撞撞在寝殿里喊着皇后的闺名。

    囡囡额间满是冷汗,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本以为皇帝寻人无果就会离去,谁料他眼睛那么尖,竟是在准备离去时,察觉到了小榻下的绣花鞋。

    他隔着被褥抱紧了她,嘴里喃喃不清道着歉:“对不起,朕不知道,不知道永安殿怎么会走水……别再冷着朕了,孩子,孩子还会再有,我们还会有子嗣……”

    皇帝的嗓音低哑,不知是不是因为醉的厉害,说话颠三倒四。

    若是放在平时,囡囡一脚就踹上去了。再不济,她就算冒着被神庙察觉的风险,动用蛊术也能保全自己。

    偏偏一切都是这样巧。

    巧合到像是个阴谋。

    后来囡囡才知道,这的确是一场阴谋。

    贞贵妃知道皇后非常看重囡囡,还跟她同吃同住三个月,特意在傍晚时,走漏消息透给了太后。

    太后本就因为皇后不顾大局,跟皇帝冷战的事情恼火。得知皇后如此不守规矩,竟失了尊卑体统,与一个宫女同桌而食,便以抄经的名义喊走了皇后,斥责了皇后一整宿。

    贞贵妃知道皇帝有心跟皇后和好,为了让帝后两人彻底决裂,便趁着皇后不在之时,给皇帝出了馊主意。

    她蛊惑皇帝,让皇帝喝酒喝个微醺,借着酒力,到皇后寝殿里低个头,说些软话,再宠幸皇后一番。若是能重新怀上身孕,皇后一准就原谅他了。

    不知是皇帝和好心切,还是他太相信贞贵妃表现出来的温柔贤惠,竟是听了贞贵妃的鬼话。

    贞贵妃在酒里下了药,他没喝多少,便醉意上头,一身欲火无处发泄。

    囡囡以为自己只要逃离神庙,离开苗疆,就不必再体会那种力不从心,任人鱼肉而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了。

    可现在才发现,有权利所在之处,便无法置身事外。

    她一开始还会尖叫两声,在发现殿外无人回应后,便也放弃了挣扎。

    神蛊发作起来就不会中止,这一次连麻沸散都止不住她的疼了,囡囡好像被撕裂成了两半。

    眼前的明黄色变得逐渐模糊,她阖上了眼,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每次当囡囡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都会重新睁开眼。她又醒了过来,听人说,皇后因为她,跟皇帝彻底决裂了。

    这次闹得比以往都厉害,皇后失了理智,在永安殿提着剑追着皇帝砍。也不知是皇帝心虚理亏,还是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压下了皇后发疯失智的事。

    囡囡在醒来后寻死了。

    皇后抱紧了她,一遍遍哭着说对不起。

    囡囡不知道皇后为什么道歉,她只不过是想金蝉脱壳,换个身份,离开北宫。

    或许她直接说想要离开,皇后也会允诺她。但皇后肯定会安排好她离宫后的一切,她要是说她想去乐坊,大概皇后也会像王衍之那样,皱着眉说一句:“正经女郎不会去乐坊。”

    囡囡到了洛阳才知道,乐坊里都是些没入贱籍的女子,虽是卖艺不卖身的地方,却还是受贵族们轻贱鄙夷。

    她和虞鸽的约定还没有结束。

    一‘死’了之才利索,省得再留牵挂。

    皇后哭得太厉害了,眼泪都快将囡囡淹没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真是水做的。

    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

    囡囡装作被安抚下来的样子,本想再寻找机会,皇后却十二个时辰都待在她身边,像是守个瓷娃娃一样守着她,生怕她再想不开寻死。

    神蛊没有按时发作的第一个月,她便大抵猜出了,自己该是又怀了身孕。

    这该死的易孕体质,都是因为神庙里那能让她容颜不老的池水。

    当命运无法更改时,她便只能选择顺从。但她发誓,假如她还在苗疆,一定会再烧一次神殿。

    不,不止如此。

    她还要给神匠和神使们都下一遍神蛊,让他们也感受一下神蛊发作的滋味。

    囡囡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暂时先留下来。

    她不可能带着孩子离宫,刚好皇后缺个孩子,她准备等孩子生下来,就过继给皇后。

    十月怀胎,囡囡生出了一个男孩。

    皇后叫她给孩子起个名,她想了想:“容。”

    “……元容?”皇后在嘴里低低念了几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哪个容?”

    虽然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对于囡囡而言,可能是耻辱般的存在。

    但当皇后抱着那襁褓里的婴儿时,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和心跳,便忽然意识到,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承载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仇恨。

    她害怕囡囡口中说的这个‘容’字是天理不容的容,倘若连伴随孩子一生的名字都是出于刻骨的恨……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是这样。

    囡囡看着皇后担惊受怕的样子,伸手挑了一下小元容脖子上带着的金项圈。

    铃铛声清脆地响着,小元容笑了起来,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囡囡恍惚了一瞬,感受到指尖上传来的温度,好似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那个冬夜。

    她初入神庙,因太过愚笨,受人排挤,被推进了破冰的河水里。

    囡囡冻得浑身发僵,在冰冷的河水中胡乱挣扎着,她不断地下沉,下沉。

    就在她失去意识前,有一只手拉住了她。

    也是这样温暖,带着生命炙热滚烫的温度。

    囡囡勾了勾唇:“容啊……是休休有容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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