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女人愣住。
“辛苦了, ”他拍拍工作人员的肩膀,等暴躁的工作人员表情缓和了才说,“我和他们聊。”
“店长。”之前还嚣张吐口水的女人看到楚玉楼就像是换了个人,讷讷不语, 身体往后退, 竟还有些羞愧的神色。
星野城喜欢店长的人是真的不少, 他对底层人实在是太温柔了, 他们喜欢, 又自惭形秽不敢靠近。
原本吵得和菜市场一样的大厅也安静下来。
他们顶着守卫的枪还竖着眉毛大喊大叫, 生怕自己被人抓了贩卖或者暗害, 但店长一露面, 这些人都冷静下来。
他们不相信星野城的管理层, 却愿意相信来了才一年的店长。
“店长,我们做错了什么?”人群里有人发出质疑, 在星野城合法了一百多年的皮肉生意, 为什么就成了不合法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别的生存能力,就算有, 收入也没有这种产业高。只要抛弃廉耻心, 就能赚取这笔快钱, 能有几个抵抗住这样的诱惑?
“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楚玉楼先下了这个结论, 之后在大家的视线中继续解释:“但这个职业的存在,会给社会弱势群体,给那些年轻或者年老,美貌或者普通的人带去生存危险。”
做这一行的不只有年轻美貌的人,也有一些没有其他生活技能的普通中老年。底线这种东西, 只会越来越低。
“以人的身体或者生命为可以交易的商品, 这样的口子决不能开。一旦开启, 那些不讲对错只讲利益的资本们会蜂拥而上。或许有人觉得出卖身体是自己的自由,但若这个自由是那些高高在上拿着你们卖身钱的人引导的呢?
“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
是压迫。
他的声音并不高,话语却似惊雷,女人后退一步,侧头用纱巾将面半掩盖。然而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往,终究还是不甘:“似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总有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要我们怎么样,我们就要怎么样。干这行是你们决定的,不干也得你们决定。”
她冷笑着,声音里带出怨恨的嘶哑。
“对不起,是我的错。”既做了城主,就应该背负这些,是他的错。
楚玉楼的道歉干脆利落,倒让这个女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店长明明是为他们……唔唔唔。”工作人员才嘀咕了两句,就被同伴捂住嘴。
“嘘,别添乱了。”
看到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楚玉楼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身为城主没有及时关注到你们的处境,已经是错误,所以更不能错上加错任其发展。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衣服脱下容易,再穿起来却很难。”
虽然这个时代不那么在乎这些,舆论上会稍微友好一点,但习惯了用身体换钱,想要回归普通生活也需要一些帮助。
“新的法规已经出来,此后经营方、买方、卖方、提供场地的人,一并入罪,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至于新的工作……
“事实上星野城新开的许多工厂和单位都缺人,缺细心又有耐心,会处理突发状况的人,也缺勤劳能吃苦耐得住寂寞的人。”
女人和其他人听出了楚玉楼的意思,他们无法相信,又忍不住想要相信:“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
楚玉楼露出笑:“怎么不可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被他注视的人不由脸红:这个笑容也太温柔了。
“那边工作人员手里有申请单,上面有十几家能去的单位,你们自己决定去哪里。不过每个单位要招的人有限,要求也不一样,所以要参加就业前的训练,然后择优录
取,这个你们心里有数吧?”
“有数有数!”已经心动的人连连点头,又不好意思地开口,“店长,您和我们说说,这都是什么工作?”
楚玉楼几句话就打消了他们顾虑,又和他们细细分析这些工作的利弊。
这类不太需要技术的职业,工资当然不会很高,但成了正式员工都有五险一金,生活有保障。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做五休二不加班,这样的时间安排也很友好。
原本还焦躁不安的群体像是被撸过的猫,一个个都变得很乖顺。就算是站得远的,也踮着脚竖着耳朵听楚玉楼讲话。
“我说的不也是这些吗?”一旁的工作人员简直委屈坏了,他在那叭叭半天,不也是劝他们改行吗?为什么他们对着他就是这样咬牙切齿,对着店长却像看到父母的雏鸟?
“废话,你是店长吗?店长说得出做得到,从未让人失望。你也是?”
工作人员当场自闭:他做不到。
其实就算是店长出马,也只能让这些受惊过度的人将信将疑。事关他们未来,并且之前星野城的管理也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心里带着抵制的人并不少。
他们只是愿意给店长一点信任。
楚玉楼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好生安抚,并不使用强迫手段。好在之后两个月星野城进入寂静冷冬阶段,有足够时间让他们适应。
他和他们换了联系号码,方便他们有任何情况都能直接联系到楚玉楼。
“任何人都不可以再强迫你们,用语言或者暴力去威胁你们。记住了,你们背后是星野城法规,是我。我不信这个城市里还有比我更横的。”
“噗。”众人被这话逗乐,忍不住捂着嘴笑。
楚玉楼没有许下什么了不起的感人的承诺,他只是保证他们从此不再受那些打手和老鸨们的威逼胁迫,不受曾经客人的威胁和侮辱。
这就够了。
这些人生活在底层,早早就明白了如何看人脸色。他们能看出来,店长目光清正,没有一丝亵玩的丑陋欲望或者高高在上的鄙夷怜悯。
不管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们都心领了。
之前凶巴巴的女人想起她上一次见店长的时候。
那是雨季,她一夜工作后回来,带着廉价的香水味、酒味、汗臭味还有其他发酵了一天的肮脏气味,店长乘着钢丝架缓缓顺风而来。
那天她不敢看他,连回答都带着怯弱和小心,而现在她依旧这样。
虽然她喊得很大声,叫得很凶,但她自己知道,这只是一种色厉内荏的自保,对于自己从事的工作,内心里还是带着自卑和羞耻。
“如果我可以像其他人那样工作,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可以堂堂正正面对他的目光吗?”女人心想,并且抓住了一张申请单。
大批从业者转行的事就这样决定,因为大清理而产生的隐患就此化解。关注星野城的人随后知道了这些事。
“这个店长他是折腾什么?得罪一波管理,自己也没受益,这毫无意义啊。”
黄赌毒,最赚钱的三个行业,不少国家还以这三个专业为支柱,它一个罪恶之都要清理黄赌毒?开玩笑呢,肯定另有目的。
“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我知道店长的目的了,他是为了立威。”
“立威?”
“令行禁止,只有做到命令下达就能被完美执行,才有资格说自己真正掌控了这个地方。
“店长这个行动,看着是清除黄赌毒,其实是在试探多泽、艾克曼还有其他星野城管理,以及确定自己在星野城的位置。
“迦南、克劳德这些人的动作明显就是投诚。”
“
即便损害了其他管理的利益,但他的命令还是不带水分地被执行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店长不是一些人臆想的傀儡,他是真正有实权的‘城主’,是最高领导。
“所以,他看似是在清理星野城,事实上却是立威。难怪一上台就能压住这些野心勃勃的管理,果然玩政治的人,肚肠都是一百零八道弯弯。
“星野城的水,可真深啊。”
“咳咳咳!”
楚玉楼扶着金阙的肩,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糟糕的身体,居然和人类一样说话都被呛到,幸好没其他人看到。
“我解决得很好吧?新生的工厂需要年轻的工人,而他们需要稳定的工作,完美。”他勾着金阙的脖子晃,亲昵得没有一点缝隙。
这个样子的楚玉楼是别人看不到的。神秘强大,沉着冷静的‘店长’是他为星野城造的一个梦,是楚玉楼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的他。
“现在星野城可以心无旁贷发展了,小目标达成。”
那带着一点点小骄傲的声音在耳膜上摩擦,酥得金阙身体软了半边,眼睛虽然还盯着手里文件,脑子里却全是怎么侧面夸奖的话语。
楚玉楼只是贴一贴,又很快坐直,他托着脸,似乎在想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要不要出门走走?”他自言自语。
往日一个人坐都觉得正好的王座,现在坐了两个人却显得太大。金阙眼角余光看了看他们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一个手掌那么宽——那么大。
忽然楚玉楼又靠过来,那巴掌大的距离缩成三四寸,金阙嗅到了他身上暖暖的果酒香气,混合着蜜糖的甜香。
“好困,我睡一会儿。”
“来一趟是为了睡觉吗?”
楚玉楼枕着他的肩:“不,是因为看到你,心就安。”
冥府的工作人员偷偷摸摸在门口探头,那八卦的样子和星野城的工作人员差不多,他们的颅内频道已经从‘黑白冥王’转到‘到底有几个初代神’,然后转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最后奔向‘如果他们是情人,会生下什么属性的神族’。
什么?兄弟变情人很奇怪?
一二三代神族之间几乎都有亲缘关系,但他们依旧会变成情人或者仇敌。
“酒神更喜欢男神吗?”远方工作的黑夜女神有点失望又有点好奇。
“只是猜测,猜测。”忙成狗的梦神抽空回复,他有点怀念曾经无所事事的深渊,他可以经常出没于各个宴会,而宴会上总有酒神的踪迹。
其实很多男神女神都喜欢酒神,想和他在一起,哪怕隔天就被甩掉,但他谁也不在意。
“他们不可能的。”白死神忍不住插话。
和酒神在一起会很快乐,他会酿酒会弹琴唱歌,会跳舞,会有甜蜜蜜的情话,还会把全世界的惊喜和浪漫堆在你面前,但冥王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工作和那张盖着冰霜的脸。
“他比极夜更冷,更了无生机,没有哪个神受得了。”白死神下结论。
“附议。”
“+1。”
“+2。”
众神纷纷发表意见,乘机发泄对996和无良老板的不满。
“哼。”快乐热闹的颅内聊天室里突然出现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冷哼声。
“这个声音……”
“好像是……”
“工作都做完了?”
“!!!”
金阙的肩膀感受到一点点压力,还有非常柔软的触感。如果侧过头,能看到他一根根雪白剔透的眼睫毛乖巧地垂着吗?
但他没有转头,依旧那么一本正经地看着手里半天没翻一页的文件。
他们是一个人,是同根的两根枝蔓,本就该缠绕
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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