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了一刻,被拉去兵部讨论西蜀战事的萧和权有些坐立不安。宫墙的影子在灰砖道上随着时间拉成一排沉默的黑影,无声地倒数着宫门落锁的时间。

    半个时辰前,宫内来人说太后很喜欢李嘉要多留她些时候,萧和权没多心,还沾沾自得地想自己的媳妇果然能干,三两下就搞定了太后她老人家。到了这个点,满心的得意也盖不住心上的不安。

    兵部侍郎率着一群小弟在那滔滔不绝地谈论西蜀战场上萧和权的战法,总而言之就是用兵如神,叹为观止。萧和权心不在焉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李嘉她怎么还不出来?

    回到太后寝宫内,李嘉半蜷半伏在案上,身体重如千斤使不出半分力气。一双白如凝脂的纤纤玉手温柔地斜下她发上的平巾帻,一捧青丝幽然滑下,遮住她脸上掠过的阴寒。

    当李嘉察觉出异样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人在方才的茶水里动了手脚,敢在太后宫内动这手脚的人屈指可数,李嘉奋力同麻木的身躯做着挣扎,脑子里迅速地排除掉一个又一个可疑的人选,最终剩下两人:

    是权禹还是平宁?

    “公子醉了,那边让奴来服侍您吧。”女子低迷地呢喃伴着诱惑的吐息撩过李嘉的耳。

    是平宁,这么恶劣又任性的手法只能是她,想用这种法子离间她和萧和权。但一个平宁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狠。要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她李嘉担的就是“秽乱宫闱”的死罪,纵她是梁国使臣也难逃其咎。她被问罪,萧和权必会追查下去,自会查到是平宁下的药。以他的秉性,自此便是与平宁及她背后的宣武王府水火不容。

    一箭三雕,好一招借刀杀人!

    女子的柔荑已滑落在李嘉双肩,带着挑/逗的意味慢慢拉下衣裳,那具妖娆如蛇的娇躯暧昧地附在背后,波涛汹涌,胸脯若即若离地蹭着。

    李嘉恍恍惚惚地对比了下,冒出个略感自卑的念头——比自己的大很多……

    “公子……”女子娇喘的话语浓腻得胜过最好的春/药。

    再叫公子也没用,李嘉默默地感受着她不懈地诱惑,我也是个姑娘,对你不感兴趣啊姑娘。

    女子的朱唇缓缓凑近,吐露着蔷薇的芬芳。

    李嘉脑子又钻出个奇怪的念头,蔷薇拧出的口脂味道似乎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这个想法一浮现,脑子立马蹦出萧和权张牙舞爪的身影:“你居然背着我偷人!偷女人也不行!”

    “请公子怜惜……”女子朱唇轻轻印上……

    噗呲,一抹鲜血溅起三尺,再一刺,女子才脱口的尖叫湮灭无声。

    淅沥的血珠滚落在鸭卵青的袍面上,似缀上的极艳花朵。李嘉飘散的眼神在剧痛的作用下逐渐清晰,身边伏着的女子仅罩了层薄纱一看即是有备而来,李嘉松开烛台,染满血的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就好。

    殿外传来疾步声,显然等着“看戏”的人来了。李嘉断然捡起烛台在右臂上狠狠划开一道伤口,忍着抽搐的痛楚用染血的衣袍擦去烛台上的血手印,直接丢到了女子手边。

    刚做完这一切,拉门被人一脚蹬开,呼啦啦涌入了一群人。

    “将军,没有太后的懿旨您不能进啊!!!!”

    “你个不男不女的死阉人给老子滚开!”

    “萧和权你放肆!”

    交杂的呼喊声在同一时刻冻结,所有人屏气凝神地看着生死不知的女子和李嘉,胆小地抽噎了声扭过来脸不敢去看鲜血淋漓的场面。

    萧和权脸色白得比李嘉还难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李嘉……”

    李嘉的半边身子仿佛都浸泡在血水里,面如金纸,很久才拼凑起点精神朝着萧和权浅得看不见的笑了笑:“还活着。”

    萧和权手足无措,碰也不敢碰她,心疼得和把刀子一刀刀割着在,伸手擦了擦眼睛,搂着李嘉的腰一把打横抱起她。转身看着堵在他面前的人,喉咙动动:“滚开。”

    方才拦着萧和权的内侍瑟缩下还想说什么,萧和权眼睛血红像个地狱里出来的修罗,以一种平静到冷漠的视线看着他:“你他妈的再废话一句试试。”

    内侍和见了鬼一样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萧和权看也没看他,抱着李嘉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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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皇帝很快也知道了,赶过去时萧和权正抱着李嘉要闯过禁卫阻拦出宫。一看这阵仗,在御辇上皱着眉头劝道:“和权,救人要紧,宫里的太医医术都是拔尖的。朕一定命他们医好李大夫。”

    萧和权死死抱着李嘉不放,执意要回他的将军府。他放人进了一回宫,出来就成了这样,他哪还敢留人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宫中!

    燕帝见劝说无望,而李嘉确实伤势惨重,暂也不追究萧和权擅闯禁宫之事,抬手让禁卫放行。转头时龙颜阴云沉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跟着萧和权来的宫人噤若寒蝉。

    柴旭望着萧和权远去的身影,慢慢回道:“儿臣听闻李大夫奉太后旨意进宫,在欲离宫时遭到一身份不明的女子行刺。萧将军在外久等不至,眼看宫门即将落锁才闯了进来。”

    “行刺?”皇帝震惊,这可是老子的后院啊,后院起火老子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柴旭淡淡一笑,笑中尽是寒意:“人赃俱获,但李大夫是梁国中人,来汴梁不过数日,若说结下仇人岂不蹊跷?怕就怕,那女子的目标并非是李嘉而是他人了……” 柴旭避而不谈平宁也在场之事,只是将那“他人”两字咬得格外重些。

    皇帝听出柴旭的话外音,神情复杂而晦暗。

    汴梁东南,将军府内。

    李嘉割的伤口看着凶险无比,但不多不少堪堪避开经脉,止了血后用纱布包起便没方才那般吓人。

    喝了两口水,靠在床上昏沉了会,脸上已恢复了少许血气。月出惊动枝上夜鸟,嘎吱一声叫也惊醒了李嘉。

    一睁眼,半尺外是双浅色的瞳眸,莹莹生光。

    一直守望着李嘉的萧和权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坐起身来:“醒了,喝水吗?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看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来摸上他的眼睛:“真漂亮。”

    萧和权被李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呆傻住了,呆头呆脑问了一句:“你要?”

    李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挖给我,我搁水里养着,和两宝石似的多好看。”

    “……”萧和权终于确定眼前人是那个毒舌黑心的李嘉了,咬牙切齿道:“谁家媳妇有你这么狠心的!”

    李嘉飞了他一个白眼,鬼才是你媳妇。躺久的身子想翻个身,牵扯到伤口,眉一皱。

    “别动别动!”萧和权大为紧张地按住她:“看疼了吧,都伤成这样了还瞎折腾,该!”嘴上骂着,手上力度极轻地帮着李嘉揉着她发麻的肩膀和腰。

    看着她现在伤着好欺负是吧,蹬鼻子上脸都敢骂上了。李嘉甩了个他冷眼,扭过脸去错开他送来的水,哼!

    “……”这是,恼了?哎嘿,这丫头以前也没这么爱使小心性子啊,在萧和权心里面,李嘉除了性别上是女外,智商胸襟都远远超出一般男子的,女儿家的扭捏作态从来不在她身上见。这会怎那么容易就怒了呢。

    李嘉之所以给萧和权那样的错觉全都是因为那时候她和他还不熟,对于不熟的人李嘉就像个河豚,浑身都是刺,真不怕死上去咬一口还有毒,谁碰谁遭殃。所以很多人不敢接近李嘉,而对陌生人李嘉从来懒得多计较,给人一种“清高,寡冷,但聪明通事理。”

    反正咱两不熟。

    一旦熟了,刺下面藏着掩着的那些坏毛病、坏脾气就显山露水了。萧和权是继她爷爷和小白后的第三个受害者。

    萧和权挠了挠后脑勺,拉下脸蹭过去:“媳妇,不喝水咱们吃点东西?”应景的很,说着肚子咕噜一声叫。

    “饿着。”李嘉闷闷发话。

    于是,萧和权只能饿着陪李嘉发呆,呆了会宫里来了人,是燕帝遣来慰问李嘉伤势的,带了一箩筐的名贵药材。

    李嘉凝神听着,在宦官尖细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些陌生人的话语,似是大理寺的人来询问今日宫里发生的事宜。大理寺都牵扯进来了,说明燕帝是有意往深处追究了,看起来她那两刀子没白挨。

    萧和权以李嘉伤重未醒的理由打发走了大理寺的官员,回屋时手里多了盘吃食,一盅粥,一碟酸黄瓜。郎中说李嘉失血过多,理应补些益气养血的。但萧和权考虑到她才吃了药,胃口定是不佳,便自作主张让人熬了粥。

    李嘉不情不愿地让他喂了半盅便不肯再吃了,萧和权看她瘦尖了的下巴,一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这么瘦以后怎么生孩子啊……”

    回给他的是砸过来的枕头,李嘉单手扔的,但砸得他不轻。

    被砸老实的萧和权讪讪把李嘉剩下的半碗粥给吃了,斗胆摸摸李嘉的后背:“我给你煎药去,你先睡一会,等会我喊你起来。”灰溜溜地出了房间。

    拐入无人的长廊,一道灰影从檐上跃下,武一跪在萧和权面前:“将军,那女子已押入大理寺大牢中,属下暂时无法接近她。”

    月光漏进萧和权瞳孔,映出一片琉璃淡彩,良久他道:“不用查了。”

    武一愣了愣,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以将军对李嘉的心思不应该是“管你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大牢,敢伤了老子的人,老子还不扒你一层皮!”

    萧和权侧首看着灯火稀疏的厢房,李嘉胳膊上的那道伤口不是他人所为,而是她自己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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