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心的确去找了母亲杜老师,但是她把杜老师从“城南心居”接出来,坐在“清源茶坊”的包厢里,穆亦心这次没有喝咖啡,她依照杜老师喝茶的习惯,点了碧螺春。她选这个地方,因为这个老板是自己的一个高中同学,绝不是陈诚的势力范围内的人。
她选了早上10点钟的那一个时间档,就是为了避开人群嘈杂。
服务员点了一炷香,又把茶水和茶具都摆好了,就离开了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服务员依照老板的要求,一切让穆亦心自助,切不可叨扰。
穆亦心跟杜老师谈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时而有争吵声从房间里飘散出来,但是都听不真切。服务员也没有听闲话的心思,所以,那几声嘈杂的声音也淹没在冬日的阴阴的天气里。
等叫服务员再进去的时候,不过是点了几样小菜,和两碗素面。服务员偷偷观察母女俩的脸色,两人都神情淡漠,仿佛彼此都不太认识的模样。
但是对服务员都还算客客气气,服务员不禁感叹于她们的素质,自己脸色都快气铁青了,还知道有涵养地不迁怒与人。看惯了那些颐指气使的顾客,服务员觉得这两位不算讨厌。
没多久,母女俩就离开了,穆亦心结的账,开的车,算是还周全地帮她妈妈上下车。服务员收拾包厢的时候,看到面条虽然都动过了,但是都只是吃了几口,诶,看样子,她们果然是争吵地比较厉害,没什么胃口吃饭呀。
穆亦心送杜老师回了“城南心居”,发现陈伯已经在焦急等待了。他那条有点跛脚的腿,着急起来赶路的时候,感觉就更跛脚了。
他对杜老师的关心倒是足足的嘛。
偶尔,穆亦心也感觉自己不是个东西,就像今天在包厢里,杜老师指责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她工作忙得黑天黑地,几乎无法陪伴母亲,而就算偶尔来看望了,她没什么话跟妈妈说,不过是两个人尴尬相对。是什么时候,她们两个母女,把相依为命活成相看两厌的。
在穆亦心想学舞蹈,而杜老师必须抓她奥数的时候?
是有人给杜老师介绍新对象,而穆亦心狂关卧室门的时候?
是穆亦心想去遥远的北方外省去学自己喜欢的历史,而杜老师让她在江浙沪包邮地区学习师范类语文或者英语好就业的时候?
……
家里就剩下杜老师和穆亦心,没有了穆强作为中间的纽带,两个女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但是因为杜老师总是拿出班主任做家长或者学生思想工作的架势出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往往都是穆亦心妥协为主。
当然,这只是穆亦心的感觉,在杜老师的眼里,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拉扯这个孩子长大,还把她送进名校读书,简直就是成功的母亲了,这个女儿却还不感恩,还总是觉得母亲不理解自己,理解有什么用,哪个孩子不要玩的,但是玩能考出成绩的吗?
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关注点都太集中了,感觉很容易针尖对麦芒,彼此都辛苦。
穆亦心看着陈伯扶着母亲去房间里,两个人交头接耳,说得投机,她远远的站着,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母亲这几年应该也是很寂寞的吧,就像她刚才表述的是,她想穆亦心结个婚,生个孩子,其实也不过是希望穆亦心老来有靠,她作为母亲,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好向穆强有个交代。
对,穆亦心心虚地认同,如果父亲还活着,应该也会希望自己成家立业的吧,他大概率也是不希望自己孤身一人面对这个大而嘈杂的世界的。
大概吧,毕竟也没法亲自问他了。
诶——
穆亦心第二站去了爷爷奶奶家,她没跟奶奶提自己可能结婚的事情,奶奶还以为穆亦心是来补过生日的,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里面埋了两个蛋,那是老人家对孙女最深切的爱了。一般客人,她都是只给一个蛋的了。虽然现在经济很好了,但是煮面的方式老奶奶一点儿也不与时俱进,还是按照自己年轻时候的规矩来的了。
穆亦心看着奶奶已经很老了,头发都灰白相间了,但是精神头还是神采奕奕的。她还是那句话,让穆亦心好好工作,多多来看望他们俩人,然后就说到穆亦心的爸爸走了,她只有穆亦心了之类的说了八百遍的话,但是只要奶奶说一遍,穆亦心就哭一遍,最后都是两个人抱头痛哭才算结束。
奶奶还打算让穆亦心留下来再吃晚饭,但是穆亦心表示自己吃不下了,于是就回家了,家里冷清而空荡,她不得不喝点红酒才把自己搞的晕乎乎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她去烈士陵园,她将一把白色的菊花和白色的百合花放在穆强的坟前,父亲的照片仍然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她看着这张照片,觉得如果父亲是自己的男朋友就好了,永远会爱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多好。但是她又自己冷静地否定了,穆警官如果真的做了自己的丈夫,不就是杜老师的现成版吗?也许也不过是做个寡妇,诶,人生总是难以两全呀。
她给父亲敬了酒,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自斟自饮起来。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开了车过来,她只是真的觉得自己该跟父亲喝几杯而已。结果一瓶红酒基本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刚开始她还清醒,慢慢地,山上的风一吹,酒意就上头了,她就微醺了。
她知道自己没法再开车回去了,于是打电话给安妮,让安妮打车过来,再帮她开车送回家,但是安妮在那头支支吾吾,表示自己这边走不开,但是会安排林肖骁过来。
穆亦心觉得安妮也真是人才,自己喝成这样了,居然她还敢把自己这么好看的男友支过来接,真不知道防闺蜜呀。
然而,等到她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车子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的向自己走来,带着一身的冬日的暖阳,手里仿佛还带着一束花。走近了,才发现带着金边眼镜,不是林肖骁,而居然是陈诚。不是说三天内不想见到他吗?他怎么这么不讲信用的了。
陈诚过来,扶住她,然后让她先坐下,他在她耳边说:“你等我,我载你回去。或者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帮你把车开回去,你则可以坐我司机的车回去,你慢慢选,我先去祭拜一下你父亲。”
然后,果然又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精瘦的,穿着得体的西装,对穆亦心微微鞠躬,然后就等在两三米距离的地方,看着穆亦心,却并不走近。
穆亦心胃有点不舒服,但是忍忍还是忍得住,她不想在这里吐了,太不尊重埋在这里的人们了。她有点反胃的表情,被司机看见了,只见他返回去,给她不仅拿来了水,也拿来了醒酒的药,更夸张的是,他居然还带着一个折叠的垃圾桶,连垃圾袋都套好了。
穆亦心喝了水,感觉好一点了。于是摆摆手,表示不需要解酒药和垃圾桶了。但是司机还是拿着这两样东西,两三米距离外静静等着。
穆亦心回头看自己的父亲的墓碑处,看见陈诚在磕头,认认真真地在行礼。然后她回头,看司机,发现对方把刚才拿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也朝着穆强的墓碑方向恭恭敬敬地行礼。陈诚虽然行礼有些奇怪,但是至少可以理解为,是为了给穆亦心留个好印象,但是这个司机也行这般大礼,感觉就有点奇怪了。
穆亦心是个自己会给自己pua的人,于是她又立马自己解释了这种行为:也许,司机是想给老板留个好印象,现在打工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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