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在心里呐喊,陆瑞春已经替他想好了理由:“几天前,有位自称七公主的姑娘找到属下,说仰慕少主久矣,听闻少主最近有结缡之意,特来自荐。永丰伯之子身兼锦衣卫,乃朝廷鹰犬,应是受公主指使,想盗取混阳丹,进献于公主,以促成婚事,完成其心愿。”

    傅希言震惊。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功十分神奇,故而像天地鉴、储仙宫这样有超级高手坐镇的庞然大物,连朝廷也不敢直撄其锋。

    但堂堂一个公主,天家金枝,竟然要自荐枕席,这就有些夸张了!

    好吧,凭裴元瑾的脸、家世、做派,也算这个世界的公主年少无知,一时被假象蒙蔽,私奔到裴介镇追星也不无可能,毕竟楚少阳都来了……可你不能诬陷我偷药拉皮条!这是对他进取心的最大侮辱——有尚公主这种好事,他怎么可能便宜外人?

    还有,混阳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给了公主,裴元瑾就会从了?

    傅希言觉得从院门被撞碎的那一刻起,自己的智商就跟着破碎了。

    对陆瑞春的说辞,裴元瑾好似并不意外,淡然道:“是吗?那药呢?”

    陆瑞春背脊一凉:“属下马上追查!”

    裴元瑾推开丽人奉上的茶,起身道:“不必了。”

    话音刚落,小院的废墟内突然窜起数十条瘦削矮小的人影,在空中舒展筋骨,变成了数十个威风凛凛的武者,朝院中所有人扑去。

    唐恭骇然:“电部!”

    储仙宫在各府州县的人马分为风、雨、雷、电四部。

    风部打探、传递消息——来无影,去无踪;

    雨部掌管生意——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雷部执行任务——迅雷不及掩耳;

    电部直属总部管辖——神出鬼没,忽隐忽现。又因监察各部,有惩罚、查杀之权,因而深受另外三部忌惮。

    陆瑞春见事态不妙,惶急地丢出一把响雷弹,还未落地,就被电部一人用一张银白色的丝网兜住了。

    那人嘻嘻一笑:“诡影给了你一百颗响雷弹,六十颗放在家里,二十颗送了朋友,身上还有二十颗,这里有十六颗,不如把另外四颗也交出来吧。”

    陆瑞春自以为与诡影组织的交涉神不知鬼不觉,不想一切都在电部掌握中,连交易的数目都清清楚楚,那其他的事更不用说。

    他心中一阵绝望,右手一翻,护腕瞬间变成一把弯刀,朝着唐恭的方向攻去,想与他会合后杀出一条血路。

    唐恭此时也不再保留实力,双手握着一长一短子母戟,舞得虎虎生风,将进攻的人一一逼退。

    然而电部早有准备,分出十数人绕着院子围成一圈,扬起一片金砂。

    砂石在半空中碰撞,连成一张巨网,遮天蔽日,覆盖整座院落。

    ……

    电部自己人都没有逃出去,更不用说唐恭、陆瑞春他们。

    抱头蹲地待宰的傅希言突然有些后悔。早知今日,他当初胡乱寄信的时候,就该寄一封回家——至少把香皂的配方寄回去!

    “裴元瑾!你今日如此待我,不怕我师父找你爹问罪吗?!”

    唐恭如丧家犬般的吠声在柳木庄地牢里回荡。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十几年前亲手督建的地牢竟然被储仙宫用到了自己身上。

    地牢就建在无愧亭下方,与水阁下的地窖仅有一墙之隔,设有单间、大房等。他如今就被关在单间里,周遭没有安排其他房客,静悄悄的,只能偶尔听到有人从过道路过的脚步声。

    陕西电部主管事戚重置若罔闻地经过他的牢房,将下属交上来的口供汇总成一份,恭敬地递给等在牢房门口的粉衫丽人。

    尽管丽人不会武功,且表现得人畜无害,但戚重不敢对她有半分不敬。不说她与储仙宫未来主人的良好关系,便是丽人本身四大总管之一的身份,也叫他们望而生畏。

    在宫主裴雄极和六大长老闭关不出的当下,四大总管便是仅次于少主的权力核心人物,又因少主接管事务不久,对储仙宫这个庞大机构的掌控力还略有不及,更突显总管的分量。

    戚重恭敬道:“还请虞总管美言。”

    这次混阳丹失窃,雷部在明,电部在暗,双线追查。他几天前就已经到了裴介镇,却被干扰判断,晚到一步,虽有陆瑞春这个叛徒在前面顶锅,但追究下来,自己也难辞其咎,不由忐忑不安。

    虞素环微微一笑,看不出对他的表现满意不满意,只是稍稍提点了一句:“唐恭不过天地鉴的弃徒,他是如何拿到混阳丹的?”

    唐恭被天地鉴驱逐之事,当年也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时隔已久,众人又忌惮天地鉴势力,少在明面上提起,故而近些年知道的人并不多。

    但在储仙宫并不是秘密。

    戚重迟疑道:“是偷王……”

    虞素环笑了:“偷王崛起不到一年,自出道起,便传闻从未失手,从未露面,来无影去无踪,甚至出入储仙宫如入无人之境……你认为这样的人存在吗?”

    戚重愣了下,瞬间冷汗直冒。

    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因为偷王事迹广为流传,他直接将其默认为天地鉴主、储仙宫主这个级别的超卓高手。然而这样的高手必然是一步步晋级上来的,就像裴雄极在建立储仙宫前,已经名扬天下,怎么可能在名声鹊起前毫无痕迹?甚至出现之后,还保持神秘,仅从事偷盗行业?

    “属下明白了。”他转身就走。

    在短短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如果偷王是虚构的,那么盗走混阳丹的,必然是内贼!

    偷王是虚构的吗?

    他不确定。

    但虞素环显然在暗示他,混阳丹失窃与内贼有关。查到内贼是谁,戴罪立功,兴许能挽回他先前的过失。

    虞素环拿着口供,顺着台阶走到地面上。

    地牢通向地面的门开在假山里,出来便是花园。

    因为他们来得太急,且一入庄就展开雷霆行动,在唐恭、陆瑞春搜查傅希言小院的同时,迅速控制住了柳木庄其他人,以至于今日花园还没来得及打理,时不时能踩上一脚落叶。

    穿过花园,便到水边。

    裴元瑾正在无愧亭中吃饭。

    他从小被伺候惯了,吃饭喝茶都要人服侍,所以虞素环去地牢之前,把厨房里的厨娘放了出来,专门在旁边端茶倒水。

    厨娘的厨艺不错,伺候人真的没什么眼力见,只能扬长补短,裴元瑾吃一个菜,她就在旁边叨叨用料和做法,叨叨得人食欲直线下降,毕竟,吃鱼的时候,听着刮鳞、掏肠,实在很考验想象力和耐力的平衡。

    裴元瑾看到虞素环出现,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筷子,挥退厨娘。

    厨娘一如既往的没眼力见,自顾自地走了,留下满桌的残羹剩饭。

    虞素环看裴元瑾隐忍的不快,忙比了个手势,电部的人从亭子上跳了下来,飞快地收拾走了碗筷。

    裴元瑾面露满意:“还是虞姑姑知我心。”

    虞素环笑了笑,本想说等你有了妻子,自有贴心人,转念想到混阳丹下落不明,婚事更遥遥无期,不由收敛了笑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将手里口供递了过去:

    “唐夫人和唐捕头都指认是唐恭想与储仙宫联姻,借势与莫翛然抗衡,图谋重返天地鉴,再不济,也能让柳木庄更上一层楼。他们没见过偷王,药是唐恭拿来的。

    “唐恭拿到混阳丹后,立即给女儿唐宝云服下了一颗。唐宝云师承妙善寺青灯大师,修炼《孤心经》,真气阴寒,若是练到第八、九重境界,或许能发挥混阳丹的药效。”

    裴元瑾冷笑:“她自然没有练到第八重。”

    虞素环叹气:“她今年十九岁,只练到第三重。服用一枚后,体内真气就由阴转阳,有焚烧真元之虞,及时收手,还能保住一条性命,但他父母想放手一搏,又喂她吃下了第二颗。混阳丹的药性乃一颗更胜一颗,即便练到《孤心经》第九重,也只能服用三颗。她服下第二颗后,真元尽毁,与修炼功法相反的刚阳真气在体内乱窜,身体好似无时无刻不在被烈火焚烧,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同为女人,她不免对这个被父母害了一辈子的姑娘有些同情。

    裴元瑾的关注点并不在此:“盗药之人对混阳丹的用法略知皮毛。”知道效用,不然不会选中唐恭之女,却不知威力,不然也不会选中唐恭之女。

    虞素环说:“只有唐恭本人才知道,药到底从何而来?”

    裴元瑾冷笑:“有此势力,有此居心,又蠢笨不堪的,屈指可数。”

    虞素环又想叹气了。

    当年她厌倦争斗,携巨款投靠储仙宫,以为找到了一方净土。没想到宫主和六大长老半隐退后,群龙无首,各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待裴元瑾长大成人,开始收归权力,那些拿着权力的人不肯放手,明里暗里下绊子,双方的斗争已经越来越白日化,她身在局中,只能随波逐流。

    裴元瑾又问:“陆瑞春呢?”

    “陆瑞春与诡影组织有来往。”

    她说到诡影组织时,裴元瑾明显皱了皱眉。

    诡影组织崛起于十几年前,偷劫、绑票、暗杀等无恶不作,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是个只要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组织。

    裴元瑾问:“他让诡影干了什么?”

    虞素环面露古怪之色:“诡影为他提供金钱和武器,让他掩护唐恭。”

    裴元瑾差点气笑了。

    以为陆瑞春在外面搞风搞雨搞阴谋,是个人物,搞了半天,他就是被发展的下线?

    还是诡影组织的下线!

    虞素环说:“几日前,电部追戚重查到裴介镇,刚抓了地头蛇和包打听打听消息,陆瑞春就知道了。他故意抓了柳木庄的采买、奶娘和侍卫,用打草惊蛇的方式向唐恭报讯。”

    裴元瑾不解:“这样岂非为电部指明了方向?”

    虞素环又叹了口气:“戚重已经知道他背叛仙宫,以为是声东击西之计,反而放过了。”

    裴元瑾抿着嘴唇,努力平息心中怒火,却越想越气。

    这就是他的下属。

    一个坏,一个蠢。

    这居然都是他的下属!

    虞素环想了想,终究为戚重说了句好话:“今日抓住唐恭和陆瑞春的金砂天罗网乃地阶异宝,是戚重动用私房买的,也算将功补过了。”

    区区地阶异宝,实在无法令储仙宫少主动容。

    裴元瑾抬眸看了她一眼。

    虞素环只好又“公正”地补充:“戚重调查时,陆瑞春制造了许多假象与障碍。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只怕两人还在外面兜圈子。”

    裴元瑾不想再听笨蛋属下犯傻和坏蛋属下犯错的过程,转而问道:“陆瑞春为何背叛?”

    虞素环道:“陆瑞春年轻时中过秀才,便处处以风流才子自居。后来与雨部女掌柜邱婉成亲,对方财力雄厚,越发纵得他花钱如流水,后来他夜夜花眠柳宿,使邱婉忍无可忍,两人合离。但陆瑞春死性不改,花钱依旧大手大脚,很快入不敷出,被诡影组织的人借机以朋友的身份接近接济,终究落入对方的圈套。”

    陆瑞春是入道期的高手,又是陕西雷部主管事,按照朝廷的说法,已是一方大员,落得如今下场,实在叫她惋惜。

    裴元瑾却持不同看法。

    一个男人吃软饭也就罢了,还硬吃,吃不下去就出卖组织谋取利益,实在猪狗不如,死有余辜。

    他心中已对他判了死刑,便不再费心思量,又问:“那永丰伯府又是怎么回事?”

    虞素环道:“他们自称治病。不过锦衣卫半月前从镐京出发,护送三皇子去洛阳,中途突然扎营安顿,并派出数支队伍北上平阳府等地,这位傅公子也是其中一支。陆瑞春遇到公主的时间与他们四处搜查的时间重合,加之,傅公子求医时曾多次提及有个离家出走的妹妹,因此,他们很可能是出来找公主的。”

    裴元瑾皱了皱眉。

    这次寻药的过程实在牵扯出太多方角力,让这位武林数一数二大势力的继承人感到厌烦。他本就是掌控欲极强的人,事情屡次脱轨,已让他的耐心耗到了极致。

    “他为何出现在柳木庄?”

    虞素环说:“锦衣卫也有派系之争,他与另一个叫楚少阳的百户不合。那张揭发他的身份的纸条,就是这位楚百户写的。”

    裴元瑾玩味地说:“也……有派系之争?”

    虞素环神色一凛,忙岔开话题:“傅希言与镇上一位叫郭平的大夫有旧,郭平又与柳木庄的门客梁靖相识,是以治病的名义入庄。郭平昨日贱卖了房子,下落不明,我正派人追查。梁靖的尸体勘验过了,从背部一刀致命,应是熟人下手。”

    综合所有信息,傅希言这条线应该与盗药之事无关,只是余下的七颗混阳丹至今下落不明,她不敢妄下结论。

    事情来龙去脉基本明晰,幕后黑手利用唐恭的野心,将药给了他。

    陆瑞春只是个打掩护的。

    唯独中间少了一段药的去向。

    就是不知诡影组织又是什么角色?是收钱办事的掮客,还是想从中插一脚的恶客。

    裴元瑾问:“还有谁没审?”

    “唐恭和傅希言在内的三个锦衣卫。”

    傅希言背后是永丰伯府,再说大些,就是北周朝廷。储仙宫一向与南北两个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虞素环并不敢擅自做主。

    裴元瑾却没有顾忌。他亲眼见过武神出手,排山倒海、天翻地覆的力量,那是近乎传说中神祗的威能,便是坐拥江山的人间帝王也难以抗衡。

    而他的目标,从来就是成为武神并再往上走一步,所以唐恭预估很准,对傅希言这样的官宦子弟,他的确没有放在眼里。

    得到裴元瑾的允许后,虞素环再次来到地牢。

    与唐恭一人一片区的待遇不同,傅希言的牢房就在忠心、耿耿隔壁,敲着墙就能发摩斯密码的那种。

    虞素环原本想着他们年纪轻,不经事,惊慌失措中难免会私下透露些秘密,谁知到了门口,却见电部成员一个个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走得近了,就听傅希言在那里义愤填膺的控诉。

    “唐恭就这么胡言乱语一通,空手套白狼,捡走一百两,还说什么急公好义,根本就是见利忘义!我说急公好义能挣什么钱,原来是捡丢的钱!”

    虞素环沉默了下,忍不住笑起来。

    傅希言如今的耳力足以察觉非武者的动态,当即警惕地看过来。

    她从暗处走出来,朝他微微一笑:“傅公子好闲情。”

    嗯?这是讽刺他人在大牢还记挂阿堵物?

    傅希言随口道:“也没别的事好做嘛。”

    虞素环说:“不如聊天?”

    ……这个说法听起来的确比审讯体面多了。

    傅希言苦笑:“那便聊些姑娘想听的话题吧。”

    他如此识趣,让虞素环又忍不住笑起来:“之前听你与唐庄主的对话,我便想说了,傅公子真是个妙人。”

    傅希言说:“这世上像我这般会苦中作乐的人实在不多,还望姑娘看在物以稀为贵,人以贵为稀的份上,手下留情。”

    “留不留情,我也身不由己,还要傅公子自己努力,诚实的人总比狡猾的人讨喜。”她凑近牢房栅栏,借着两边的火光,仔细打量傅希言的面孔,“傅公子真的没有从柳木庄拿到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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