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医背着药篓子走在前头,沈书允牵着顾溪和的手跟在后头,有说有笑的往山里面走。

    途径一片山谷时,两边密林忽然窜出来一伙黑衣人,他们在空中扬起了白色粉末,沈书允还来不及掩住口鼻,就被迷晕了。

    她是在一间小黑屋里醒来的,四周都是高墙和铁门,只有一扇小窗户开得高高的,透过窗子能看到外面也是漆黑漆黑的,像是天黑了,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煤油灯,光线很暗。

    更糟糕的是,被关着的只有她一个人,瑞王爷和洛神医呢?

    隔着阴森的铁栅栏,沈书允看到外面有几个人影,她壮着胆子走到门边,轻叩两下,声音有些发抖,“你们是什么人,我的同伴们还好吗?”

    “欸,醒了?”

    外面的过道昏暗,有个黑衣人背着光往小黑屋里张望,他旁边还有个黑影在说话,“我去喊老大,你先在这儿看着。”

    沈书允又小声问了一遍,“我的同伴们还好吗?”

    那看守回道:“有一个派回去拿赎金了,还有一个看上去脑袋瓜儿不灵光的,关在别处了。”

    “人没事就好。”

    沈书允松了一口气,只待洛神医送了赎金来,大抵就能回去了。

    不一会儿,铁门开了,那个黑衣人在前面引路道:“头儿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书允哪有拒绝的份儿,只好顺从的跟了上去,她被带到了一间布满刑具的问询室,看到那些冰冷的器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坐吧。”

    黑衣人指了指她面前的矮凳。

    沈书允擦了擦汗,谨慎的坐了下去,面前有一道屏风将问询室分隔开来,那人背光而坐,在屏风上投下了一片黑影,就像是皮影戏里的人物。

    那人戴着面具,说话时有混浊的回音,又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就是沈振泽的女儿,沈书允?”

    这架势,莫不是来寻仇的吧,沈书允硬着头皮扯谎道:“阁下误会了,我只是神医手底下一个打杂的丫鬟。”

    那人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却像拍在了沈书允心上,“瑞王妃莫要扯谎,那位神医下山之时,可是什么都交代了,你若只是个丫鬟,瑞王府怎会答应花重金来赎你们?”

    “好吧,我的确是瑞王妃,阁下既已知晓我身份,召我前来,可是有所图?”

    “你倒是敞亮,”那人顿了顿道,“若你不是沈振泽的女儿,我得了赎金便可放你走,可惜啊,你偏偏是他的女儿。”

    屏风上的人影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拍在桌上,“不瞒你说,我与沈振泽有些过节,你既是他的女儿,我拿你的血来祭刀,不过分吧?”

    隔着屏风都能看到刀尖上滚着的寒光,沈书允浑身发冷,努力维持镇静,“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与你有过节的是我爹爹,不是我。”

    “常言也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王妃不会不懂吧?”

    沈书允叹口气,小心翼翼道:“可以用别的方式还吗?”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王妃想怎么还?”

    她回道:“赎金再翻一番,成吗?不瞒阁下,我在丞相府并不受宠,父亲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您杀了我,除了弄脏您的衣袍,并不会对我父亲造成任何伤害,反而给了他们合适的理由接管我的嫁妆和财产。与其这样做无用功,倒不如拿我多换些实实在在的银钱。”

    屏风后的人悠闲的转着刀,笑道:“杀了你,的确伤不了沈振泽分毫,但至少能让我心里舒坦些,赎金和你的命,我都要。”

    “看来你是执意要杀我了。”

    和绑匪讲道理何其可笑,死亡之前,沈书允反而平静下来,“罢了,借来的东西终归要还回去的。”

    或许她是带着使命穿越的,完成了点拨洛神医的任务,就该安心投胎去了。

    对面的人身影一顿,停了转刀的动作,“王妃说话当真有趣,何为借何为还,你若是说到我心坎上,我开心了,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你这人还挺会抓重点呢,”沈书允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便不再害怕,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力气,“我是将死之人,告诉你实情倒也无妨,坐在你眼前的我,和与你说话的我,其实是两个人,确切来说,是两个死人。”

    那人手搁在桌子上,手指头犹疑不定的敲着桌子,“你是死人?”

    沈书允点头,“不错,我死后,亡魂寄生在这具躯体上,就连我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我来说,这具借来的身体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老天收回去,今天我遇到你,说不定就是命中注定呢,借还之道,冥冥中自有安排。”

    那人沉吟道:“这就是你的答案?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沈书允摊开双手,笑容冷淡,“我就知道,即便说了你也不会信,不过那不重要,我在临死之前把这些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为的是图个痛快。但唯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想请阁下帮忙。”

    “哦?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回道:“能不能晚些动手,我想看着瑞王爷平安下山了再上路。”

    “你倒是很关心他。”

    沈书允笑了一声,“那孩子是我带出来的,总要平平安安的送回去才好啊,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要带着愧疚上路了。”

    “好,我答应你,”屏风上,黑影人收起了刀,“王妃不再为自己争一争了?”

    沈书允冷哼一声,“拿什么争呢?再说了,我争了,你就肯放过我吗?”

    他放声笑道:“若我说,以瑞王爷的命换你的命呢?你这般有趣,死了实在可惜。”

    “不可能,”沈书允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托腮,“瑞王爷一旦出事,我也活不成了。他再不济也是皇帝皇后的嫡子,我即便能活着回去,也逃不过皇家的质询,成为他的陪葬品。从理性角度分析,我的生死早已注定,没必要再搭上一个瑞王爷。”

    “王妃当真活得通透啊,既如此,还有一个法子,如果你能打赢我的手下,我就放你一马,我们以武定生死,如何?”

    “比武?”沈书允无语片刻,怒极反笑,“你看我像是习武之人吗?这副身子从一出生就饱受心疾折磨,别说习武了,就连走路跑跳都是奢侈,什么以武定生死?阁下是在拿我取乐吧?”

    “那你生前呢?”

    “什么?”沈书允被他问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啊,生前是个画师。”

    顿了顿又惊奇道:“阁下这是信我了?”

    “勉强吧,”那人语气轻快许多,玩味一笑,“故事很有趣,这条命你暂且留着吧,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

    沈书允万分惊喜,只要能活着走出去,别说一件事,十件事她都答应。

    “我需要你随叫随到。”

    “啊?”

    沈书允张大了嘴巴,这算哪门子要求啊?

    那人慢悠悠道:“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派人去府中传信,地点就定在靖水客栈,你到了,就去找店小二寻一名姓周的客人,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书允警惕的望着他。

    “王妃莫怕,我只是好奇你能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再者,见面一事,乃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人知道……”

    “这个我懂,”沈书允抢答道:“我保证,绝不告诉其他人。”

    “算你识相,”屏风上的黑影点了点头,“送王妃回去吧。”

    “对了,”沈书允询问道:“我可以和瑞王爷同住吗?他是孩子心性,我怕他一个人住不习惯……”

    领路的黑衣人也看向了屏风,等待他的回答。

    那身影脚步一顿,低头思索片刻,沉吟道:“瑞王爷关在哪里来着?”

    黑衣人忙回道:“哦……最里头那间小黑屋。”

    那人嗯了一声,“送王妃过去吧。”

    话音一落,只听得侧门一声响动,那黑影脚步匆匆的从侧门闪出去了。

    领路的黑衣人后退一步,朝着她双手抱拳,“王妃,请跟我来。”

    沈书允被这蒙面人逗笑了,“你们做山匪的,也这么讲礼数吗?”

    蒙面人挠着头道:“您是头儿的……客人,自然要以礼相待。”

    这帮山匪,倒是极有礼貌,沈书允心中诧异,也抱拳回礼道:“那就有劳您带路了。”

    那蒙面人有些惶恐,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沈书允紧跟在他身后,绕了好几圈,穿过了漫长的昏暗走道,终是在一处破败的房间前停下了,铁锁被打开后,她看到瑞王爷蓬头垢面的缩在角落里。

    “小溪和!”沈书允担心得跑了过去,揉着他的脸颊,细声安慰道:“可怜的小溪和,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有人欺负你了?”

    门外的黑衣人连忙摆手,“王妃误会了,我们只图赎金,从不伤人,更不会欺负人。”

    趁着沈书允回身看向门口的间隙,顾溪和瞪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缩了缩脖子,手脚麻利的上了门锁,很快便隐没在黑暗里。

    沈书允转过身来,用手帕先替他擦了脸,又把他额前的碎发捋顺了,“小溪和不要怕,好好睡一觉,等天一亮,洛神医会来接我们回家的。”

    顾溪和委屈巴巴的望着她,眼尾带着红晕,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如果这样能让你睡得好一些,不放就不放吧。”

    沈书允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躺在他身旁闭上了眼睛,顾溪和见状也缓缓躺下,侧身望着她。

    也不知她哪来的安全感,在哪里都能睡得着,直到小黑屋里的油灯耗尽了,她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顾溪和差点以为她死了,他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臂弯里,确认她的体温正常后,才安心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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