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将近,沈书允在妙手阁作画的时候,纸鸢过来传话,“夫人,梁府的人来送节日礼了。”

    竟会有人来王府送礼?

    沈书允很是惊讶,出门迎客。来送礼的乃是梁府的管家,他人近中年,留着长长的胡须,面相上很是随和,“夫人万安,这是我家二小姐的一番心意,遥祝您与王爷中秋安康。二小姐错过了您与王爷的大婚,一直心有牵挂,她说等她回京了,定要亲自登门道贺的。”

    沈书允说了一些道谢的话,留他在府里喝茶,那管家笑着寒暄几句,说府中还有杂事,便告退了。

    沈书允对梁府一无所知,送走那管家之后,去账房找白竹商议如何回礼,顺带了解下梁府与王府的渊源。

    毕竟梁府是唯一一个来王府贺佳节的。

    梁府的老将军梁广,乃是京口营总教头。瑞王爷十岁那年入京口营的时候,没少受梁家父子关照,虽未正式拜过师,却与两位将军有如师如父的情谊。王爷落魄后,只有梁家没有落井下石,对王府礼遇如初。

    来访的乃是梁管家,他提到的二小姐是梁老将军的孙女红鱼,她从小在军营长大,与王爷甚是相熟。两年前她的外祖母病逝,她与母亲柳夫人回苏州奔丧,迟迟没有回京。

    前些年她在京城的时候,每逢佳节,她会亲自来王府道贺,她不在的这几年,每回都是托梁管家来走动。

    沈书允为顾溪和感到开心,这京城里还有旁人记挂着他,“梁家如此重情重义,我们也该备些厚礼回赠才是。”

    白竹笑着点头,“夫人放心,这是府里唯一的人情往来,白某定会妥善安排。”

    若是梁二小姐回来,沈书允免不了要与她打交道,还是早做准备得好,于是向白竹打听了许多关于梁二小姐的细节。

    “梁二小姐性格爽朗,因出身于武将世家,性情偏男孩子些,不喜珠钗喜刀枪。”

    沈书允将这些细节记在心里,兵械库里倒是有很多兵器,若她来了有瞧得上的,可以任由她挑。

    万千守在书房门前打瞌睡,顾溪和则进了书房密室,听暗线禀报新消息,听完之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乾山一战,他害怕沈书允会有危险,派了一小队暗线守在扶风榭周围。这支暗线却发现,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暗中保护,两队人打了个照面,但都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那队人身上佩戴的是天机阁的徽章,至少在那天晚上,他们算是盟友。

    直到桃花源的解药送到,那帮人才真正撤走。

    暗线首领猜测,王妃极有可能是天机阁的人,他们合谋演了一出戏,利用桃花源牵制梁国余孽在京城的主力,趁机端了梁国人的老窝,京郊钱氏山庄的失火就是最好的证明。

    钱氏的财产几乎被席卷一空,带不走的那些都被大火燃成了灰。天机阁正是以生意人的形象在江湖立足,富贵泼天,这背后还不知做了多少脏事,才有了如今的身家。

    说到最后,暗线首领忧心忡忡的总结道:“王妃可能是冲着王府的钱来的。”

    顾溪和拳头砸在桌上,“不可能!”

    暗线首领缩缩脖子没敢说话,顾溪和不耐烦道:“退下吧,继续盯着。”

    他不相信沈书允是贪财之人,但也无法解释她与天机阁的关系,无利不往的天机阁为何会保护她?她中毒的事情,除了他,只有洛神医和万千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他过命的兄弟,不可能背叛他。

    如果不是沈书允说出去的,那就是天机阁的人自己找上来的,莫非他们在府里还有眼线?

    除了扶风榭和妙手阁,沈书允还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那两个侍妾和纸鸢,但她们怎么看都不像有心计的。

    除了她们,那便只有账房了,顾溪和瞳孔骤缩,难道是小白?

    单是他会赚钱这一点就能与天机阁对得上,可是他的人品,顾溪和向来放心。小白的母亲乃是他的乳母,一直以来,他与小白就像是亲兄弟一样。那个一挨夸就会脸红的小白,怎么可能是天机阁的人?

    如果他想对王府下手,就该在前两年他病情最不稳定的时候动手。反而是那个时候,小白极力稳住了王府的局面,护住了府里的财产。

    他相信小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召来了暗线,“查一查妙算阁那边是否有异常。”

    遣走暗线,他心绪不宁的走出书房,对万千道:“夫人现在何处?”

    “兵械库,王爷,我带您去。”

    白竹酷爱花草,每天清晨,都会派侍从挑选最新鲜的花草送进卧室,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这天早上仆从照例送来花草,并递给他一封信,白竹看完信后沉吟片刻,吩咐道:“这段时间,除了每日的送花,不得再潜入妙算阁。若有急事,以拜帖的形式约我去店里详谈。”

    那仆从回道:“属下明白。”

    火烧钱氏山庄的那个晚上,出于稳妥起见他在扶风榭四周安排了天机阁的护卫,却不想周演也派了暗线跟去,两拨人打了个照面。天机阁护卫个个身手不凡,最是会隐藏,被发现足以说明周演的人亦不简单。

    他们绝不会是普通的山匪。

    周演此人深不可测,怎会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人出动暗线?除非他们很久之前便认识。

    而且从探子收集到的情报来看,眼前的王妃与相府沈书允除了相貌相同,心性品行截然不同,王妃可能被掉包了。

    自王妃嫁入府中,王爷的病情就有了变化,或许是因为她使用了某种特殊手段,比如某些可以使人产生迷恋情愫的奇药。

    白竹觉得,他此次多管闲事的最大收获,便是发现了王妃与桃花源的端倪。虽然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周演算不上威胁,他们有共同的目的,但以后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

    早上王妃来找他商议回礼的时候,并未有试探的话,说明他们尚未怀疑自己的身份。

    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放出的烟雾弹,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他绝不可暴露身份。

    天渐渐转凉了,沈书允又恢复了规律的作息,每天早起去妙手阁画药材插画,跟着洛神医学习药理,下午的时候或在扶风榭整理书画录,或是去兵械库整理瑞王爷的素材,画小图,写脚本。

    梧桐树的叶子有了泛黄的迹象,沈书允坐在窗边,纸上画着一个没有五官的孩童,她的笔停在半空,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瑞王爷的成年形象有了,但他的战神生涯是从十岁那年开始的,沈书允接连画了几张他的q版形象,都觉得不够完美,最后画的这一张干脆放弃了添五官。

    纸鸢捡起了那几张作废的画稿,“夫人画的是小王爷吗?软软糯糯的,还真有几分王爷的影子呢!”

    “软糯?”沈书允听罢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这样画,万将军说了,王爷幼时顽劣,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我这样画就背离了他的人设……”

    他在军营的样子,梁家父子是最熟悉的,但他们德高望重,沈书允不敢贸然打扰。梁二小姐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她常常混迹军营,与那时的瑞王爷相熟,定能为她提供很多素材。

    王爷的幼年篇章就暂时搁在一边吧,他在甘州的篇章万千已经讲得很详细了,可以出在前头,幼年篇可以补充为番外或前传。

    出神之际,纸鸢一边拍打着画稿上的灰尘一边笑道:“夫人,如果您想知道王爷小时候的样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自己生一个小王爷。这儿子与父亲总有相似之处的,您一定能从小王爷身上看到瑞王爷的影子。”

    顾溪和一只脚刚要踏进去,就听到了纸鸢的玩笑话,一个趔趄又把脚收了回去,顺便捂住了万千的嘴,他很好奇沈书允会如何回答。

    “生个、孩子?”沈书允哽住了,她佩服纸鸢的脑回路。

    纸鸢点点头道:“您与王爷成婚,总要有个孩子的,女子若无所出,就犯了七出之罪,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语重心长道:“夫人,您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啊!您不肯用药,虽说是出于尊重王爷,但长久来看也不是办法,您要看着王爷绝后吗?再者,您若是因无所出成了弃妇,下半辈子就彻底毁了……”

    纸鸢的话放在几千年后会显得可笑,但却适应现在的时代。沈书允知道她的好意,不着急反驳她,只敲着她的脑瓜揶揄道:“这些话你说给瑞王爷听去,你若能说得动他,我就生一个小王爷给你玩。”

    纸鸢愁眉苦脸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王爷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所以啊,有空还不如多去找白先生学些赚钱的法子,他日我成了弃妇,就等着抱纸鸢姑娘的大腿了。”

    “夫人,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沈书允懒洋洋道:“考虑和一个小孩子生小孩?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吗?不过赚钱的事我倒是认真的,你明日起就去账房当差吧,学些做生意的本事。到时候我们可以合开一间画坊,我负责画画你负责营销。”

    纸鸢这个小财迷一听可以去账房帮工,乐开了花,“上次输给万千的银子,我每每想起都觉得肉疼,要是能学会做生意,把钱赚回来就好了!”

    “要正当合法,不许赌!”沈书允再三叮嘱她,她在电视上看到太多想暴富的人误入歧途了。

    纸鸢忽然小声问道:“您对瑞王爷,就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吗?王爷他长得多好看啊……”

    “可他不算是男人啊……”

    纸鸢回道:“也是,有哪个正常人会对傻子动心呢。”

    “好像也不太对……”沈书允嗫嚅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调皮的风吹过窗台,吹散了叠起来的画,露出了战神王爷的立绘,她的心莫名地空了一下。

    顾溪和沉默着听完了这一切,下颌线紧绷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兵械库,再次把自己关进书房。

    万千不安的喘了口气,耳朵紧贴着门,听到房间里传来了纸张破碎的声音。

    “正常人,谁会喜欢一个傻子?他连个男人都不算!”

    他早该想到这个答案的,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纸张碎成的细丝渐渐将他包围,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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