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城时,立夏已过,风中有股湿热的焦枯味。
提前得到消息的卫商与洛时邈在城门口等候,沈书允掀开帘子朝外望,看到城墙上有烧灼的痕迹,城中光景更是惨不忍睹,路旁的屋舍被烧得支离破碎,运送木材的队伍一批接着一批。
原来顾溪和说的火战,是这个意思。
车队去的是皇宫的方向,而非瑞王府的方向,顾溪和向她解释道:“大火之后,瑞王府也被焚毁了,我们暂且住在宫里,等王府修葺一新再搬出来。”
“嗯。”
沈书允又看了眼破碎的京城,这么大的京城,得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重现昔日辉煌?
顾溪和懂她的担忧,安慰她道:“你要相信小白赚钱的能力,天机阁所拥有的财富难以估量,重建京城并非难事,耐心等待便是。”
皇宫里正筹备登基大典,礼部将拟定的年号送给顾溪风挑选,但顾溪风心不在焉,匆匆看了几眼就放下了:“还是等五弟他们回来再定吧。”
尚衣宫女官捧着制好的礼服送进未央宫,顾景泽望着正红色的礼服吸了一口气:“陛下,你想大婚大典一起办?”
顾溪风点点头道:“和书言的婚约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交代了。”
“可你们都在孝期啊,礼部那帮大臣不会说三道四吗?”
“谁敢?只要有母后的手谕,孝期就不是问题,难不成还要再等三年吗?”
顾景泽思虑片刻,点头道:“也对,陛下都二十岁了,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父皇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礼部的人估计等不了三年,就要催着陛下选秀了。”
“选秀?没意思,”顾溪风问内侍道:“长信宫收拾得如何了?”
内侍答道:“回陛下,都收拾妥当了,接应瑞王爷的人也都派出宫了。”
长信宫本就是顾溪和住过的宫殿,自他开府出宫之后便空着了,顾景泽感慨道:“兜兜转转的,五弟又回到长信宫了。”
顾溪风看了他一眼道:“他回来是事出有因,倒是你,一把年纪了,还赖在鸿文殿不走。待京城重建完毕,你也该成家立业了。”
顾景泽笑道:“不用陛下撵臣,登基大典一过,臣就会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顾溪风批折子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他:“为何?不是说好了要留下来辅佐朕吗?”
顾景泽跪下来道:“恕臣食言,臣想成家了。”
“这冲突吗?朕是要留你当宰相,又不是要你出家当和尚,哪怕你妻妾成群万般风流,与朕何干,朕还会拦着你不成?”
顾景泽叹口气道:“臣心有所属,恐世俗不容,只能遁世隐居。”
顾溪风愣了片刻,皱着眉道:“是……灵音法师?”
顾景泽点点头道:“臣与她之间隔着世俗伦理和国恨家仇,只有臣放下皇室的一切,她才会嫁给臣,求陛下成全。”
“荒唐!”
顾溪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为何偏偏是灵音,那可是皇爷爷的女人,娶了她,他这辈子的仕途与名誉将毁于一旦,可三哥已做出了选择。
“确实荒唐,就连臣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感情的事就是这么荒唐,臣既许诺于她,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顾溪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毁在了女人手上,罢了,你要走朕不拦着,朕会为你留着一扇门,你若后悔,可以随时回来。”
顾景泽感激涕零道:“臣叩谢皇恩。”
顾溪和一行人在内侍的安排下住进了长信宫,沐浴更衣过后到未央宫拜谢新帝。
顾溪风虽未加冕,但身着玄色龙袍居于上位,已是名副其实的皇帝,见了他要行君臣之礼。
给老四磕头行礼,虽说怪怪的,但君臣有别,顾溪和跪在地上道:“臣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顾溪风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沉默片刻道:“你见了朕不必行礼,朕不习惯。”
顾溪和如释重负,爽快地从地上站起来,拍着膝盖道:“我……臣弟也不习惯。”
“所以,那扇门真的把你送到了凉州?”顾溪风仍然很在意零一的事情,她的出现给人恐惧与好奇。
“不错,说起来就像做梦一样,幸亏陛下也在场,否则臣弟要背上欺君之罪了。”
顾溪风眯着眼睛道:“朕记得你那天说过,她与弟妹是同乡?”
如今细想起来,沈书允身上也有很多特别之处,她和零一都像是活在迷雾中的人,让人看得见但摸不透。
顾溪和掩饰道:“是场误会,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误会解除之后,零一就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
“误会?”顾溪风语重心长道:“现在的弟妹,当真还是相府的沈书允吗?五弟,你究竟了解她多少,焉知她是人是鬼?”
“无论她是谁,她都是臣弟在意的人,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臣此生别无他求,只想与她白首到老。”
顾溪风略带嘲讽道:“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不开,为情所困?”
顾溪风反驳他道:“陛下此言差矣,臣弟与她两情相悦甘之如饴,怎能说为情所困?求而不得或是意志不坚的人才会被感情困住,臣弟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心里有数便好,朕不插手,还有,回去告诉弟妹,见了朕亦不必行跪拜之礼。”
从前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肯跪拜父皇,见过零一之后,顾溪风心里有了猜测。
她们像俯瞰人世的神,无论事实如何,她的跪拜,他受不起,倒也不必强求。
顾溪和笑道:“臣弟替家妻谢过陛下。”
顾溪风又道:“父皇临终前,给你留下了一道诏书,你可想好要怎么用了?”
那道诏书是武宣帝对顾溪和的偏爱,它既是免死金牌,又允许他向新帝要一个承诺。这种不加掩饰的偏爱,让顾溪风都艳羡三分。
倘若五弟是个骄纵的人,对他狮子大开口,他受制于诏书也得应下,所幸五弟不是那样的人。
那道诏书被顾溪和放在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他点点头,将诏书拿出来郑重道:“臣弟想好要怎么用了。”
顾溪风听完他的请求,沉默良久,询问道:“值得吗?你原本能利用它获得更多。”
顾溪和神色坚定道:“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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