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临近“开市”之日，从四方而来的修士把李镇这偏居一隅的小小城镇搅和的一团热闹。
街上货摊琳琅满目，食肆的香气混合着鼎沸的人声，一时间倒教人有一种此地不输物华天宝闾阎扑地的繁盛大城的错觉。
尤其是夜间，烧灵石的彩灯将城镇点的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整个李镇就像是珠宝店的陈列宝石的多宝阁一样，璀璨华丽，直到这一场盛会结束，像是装满了珠宝的宝箱关闭了盖子，静静等待着下一次盛会的到来。
“黑市”的出现一如夜空中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转瞬即逝，之后再次归于沉寂。
阿氤此时却无暇欣赏李镇开市在即傍晚的美景，她被衣无风差去“点珍楼”登记交付手里的玉炙花。
在黑市上有出物与易物两种方式。
所谓易物，是可以自行等价交易的，几乎没人管。
而所谓出物，分为两种。一种是贩卖固定类型商品的商铺，比如法器符咒丹药一类的，只需要商铺持有进门令牌，相当于通行证就可以了，另外一种则是在拍卖会上出售物品，要求比较高，首先商品要有比较高的价值，会有高阶修士做鉴定，其次你得进行登记，而这一切都要在开市之前完成。
“点珍楼”就是专门为登记而建的地方。
阿氤现在就在做这件事。
她一边认命地排队准备进屋，一边悄悄地在心里吐槽她那个“见色忘义”的白毛主人，说什么吃完饭，分明是他和那个新认识的藏头露尾的何姑娘去，留自己在这喝西北风。
“下一位。”思绪被打断，到她了。
阿氤氲推门进屋，打开手里装花的匣子，顺便将不久前填写好墨迹未干的介绍玉炙花的单子一起交上去。
可能是天色将晚，快到休沐的时间，整理商品的官员不大走心，装上一个人留下物什的箱子没有关严，于是他走上前去重新进行调整，其间不经意把箱子掀开了一条细缝。
阿氤正在走神，想着晚上溜出去买什么夜宵吃，余光不经意间瞟到，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
她从箱子的缝隙间看见，里面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材料，单看外表有些像狗头金，但肯定不是，因为她也曾经见过这种类金的东西——在她刚刚产生意识的时候，那东西，是制造她的材料，傀儡术实施中不可或缺的原料。
可是，傀儡术在中原早就失传，如今重新出世，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各式小吃的香气可以丝丝飘进点珍楼，但是点珍楼里的风雨却吹不到飘香四溢的食肆街。
“没想到四瓣坊在这偏远一隅的李镇也会有分店。哎，也不知道阿氤那丫头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说话白发男人手撑着脸，胳膊肘压在两人位的圆桌上，正是衣无风。
作为刚刚目睹了他差遣小姑娘去“做苦力”自己却找了最好食肆点了一堆招牌菜的残忍行径，孟诘非欲言又止。
这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缺钱，为什么要接蒋茗雾的委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良肯定不是理由，难道就是单纯的找乐子？不过现在看来，按照他二人的话，他们与这件事虽无直接关系，但巧合并不代表没有联系。
“放心，阿氤在吃东西方面从不亏欠自己，晚上肯定要跑出去吃一顿夜宵再回来的。”衣无风笑。
“你去过京城吗？”他忽然问道。
“听说京城的四瓣坊总店金碧辉煌，舞乐笙歌绕梁，非常气派。”孟诘非憧憬道侧面回答了衣无风的问题，“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这是实话，虽说福灵山的位置里京畿不远，也曾有人邀约她上四瓣坊一聚，但她曾经一心修行，倒还真是一次也没去过。现在坐在这间小小的分店之中，虽知其与京城那家云泥之别，但却依稀从中咂摸出一些恍如隔世之感，心想，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去一趟吧。
听了孟诘非的话，衣无风好像也对京城中的那家店生出些兴趣来，说出口的却是，“可是，胡姑娘看起来好像不大喜欢来这种地方吃饭呀。”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轻，如果忽略内容的话，听的人多半会觉得如沐春风，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
这年头，想混顿饭可真不容易，这是孟诘非的直观感觉。就刚刚进门时看到这家店的花哨装潢，晃了一瞬间的神，这就被衣无风捕捉到了。
哪里像什么大白猫，分明是只大尾巴白狐狸。她暗自唾弃自己之前错用的比喻，并且对其进行了修正。
孟诘非神色丝毫不见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从容诉苦道，“我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来得起四瓣坊，哎，来不起憧憬一下也是很好的呀。”
衣无风不厚道地评价，“也是。”
“好了，你问了这么多，该我了。”孟诘非道，“我们不是来这儿听别人说话的吗？”反倒是他们俩在这东扯西拉的说了半天。
“好吧。”
不知怎的，孟诘非在衣无风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从他脸上找到了名为“委屈”的东西。
呃，彳亍口巴。
诚然，在他俩走进四瓣坊的时候，孟诘非就明白了。作为李镇最大最有名的饭店，四瓣坊的客流量无疑是最大的，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能听到隔壁几桌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的食客在聊什么。
在这种地方，听听八卦，收集一些谣传信息最为方便，这就是衣无风最开始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找上孟诘非同去，又把阿氤差去办事。
原因嘛，第一，如果仅仅是衣无风和阿氤两个人，他们俩外貌方面未免有些过于惹眼，哪怕衣无风用帷帽遮住他的一头白发。而孟诘非就不一样了，她周身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市井气质，混迹在人群之中就再也找不着的那种，步伐散漫勾着背，相貌倒是会很奇怪的被人忽视。至于为什么不是阿氤和孟诘非，简单明了，衣无风掏钱，谁掏钱谁说了算这一定理诚不我欺。第二，那就是孟诘非的“天生”好听力，之前在哄闹的大街上走出老远之后都能够听到蒋茗雾说的那一番话，在这里就更好使了。
天生五感过人不常见，同样也不罕见。
和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出现的概率差不多，有修行天赋的人肯定会有或多或少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孟诘非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火灵根，当然也没几个人知道，所以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再加上一个听力好，旁人也不会觉得格外奇怪。
但同时，修行境界越高，身体五感也会逐级强化，成为后天的异于常人，也就是孟诘非这种。
先天和后天的区别也有，就是先天不可控，后天可控，不想听的时候可以不听。
饭桌酒局上的话不靠谱的比靠谱的多，孟诘非衣无风二人沉默地听了半天，耳朵里灌了一堆荤段子，也没听出什么名堂。
衣无风似笑非笑地惊奇道，“胡姑娘，难道你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
孟诘非看着他帷帽下一双弯着的绿眸，只觉得好好的一个男人怎么长了张嘴，反唇相讥道，“怎么，你对这些很感兴趣？”
还没等衣无风再次接话，一句话忽然入了孟诘非的耳朵。
她当即示意衣无风暂时安静。
“你们听没听说，孟诘非，就那个福灵山的大长老，前不久妄想飞升，结果你猜怎么着？雷劫没过，死了。我听人说有人收集到了她的遗骸遗物，打算明天拍卖呢！这可是大能的东西呀，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呢？”
另一人说，“似乎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无人区’，咱们要不也去碰碰运气？”
方才那人大声反驳，“你傻呀，雷劫过后什么东西都给劈没了，你只望能够捡到什么？再说了有也被那些大门派收集完了，哪里能轮到咱们？”
孟诘非扶额，这都是哪到哪？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块唐僧肉，人人都想啃一口。三人成虎，现在多半是大家都觉得她是想不开作|死并且成功的典范吧。
衣无风也听到了，在一旁啧啧称奇，“这年头尸|体也有人争相抢夺吗？”
孟诘非心思一时还没回来，下意识解释道：“修真先锻体，本就是一个汲取天地间灵气的过程，大能一般修行几百年，身体可以看作是一大块比上等灵石更加纯净的灵石，也可以当成是一条小灵脉。说的不人道一点，完全可以用来炼器入药，不可多得。”
说完这番话，孟诘非突然想起，其实这种身体，和方才的五感一样，也有天生的，虽然没有大能那般强大，但是也可能会成为被人觊觎的对象，特别是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
在很久以前仙盟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拐卖甚至贩卖修士这类事情时常发生，而在仙盟稳定，国泰民安的这近两百年内，这样的重大案件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但是孟诘非的脑海里就是忽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果这蒋茗雾的师妹，正巧是个天生灵体呢。
她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三两句把自己的假设告诉衣无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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