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共鸣,渚薰睁开了眼睛。
再次感应到真嗣的存在,沉睡已久的使徒抑制不住地高兴起来,只想立即动身去到真嗣身边。
然后他物理意义上的失败了——
他想要坐起来,大脑递给双手支撑的指令,然后他感知到不少于两位数的“手”朝着各个方向推出去。视觉也变得奇怪,不同角度的画面汇集起来,他同时看见了一团欢快舞动的白色触须和一颗沉在海底的巨大的乳白色的卵。
那是他自己,从内部和外部看起来的样子。
[……啊,想起来了。]
他被碇源堂欺骗,险些误导真嗣引发第四次冲击,只能无奈许下再见的约定,以自我了断的方式阻止悲剧。
结果没能等到新的轮回开启,反而意外降临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幸运的是,他隐约感知到真嗣也和他来到了这里,让他不必头疼该如何回去原本的世界。但同时,他也不幸地发现,自己当下的处境不太美妙。
他似乎被卷入了两个生命体的生存之争。二者都是他不知道的生命种类,其中处于劣势的那一方有种古老而纯净的气息,但现在变得非常微弱。而另外一股新生的力量却充满恶意,不仅想要吞噬那个古老生命体,还试图把误入的使徒也变成自己的口粮。
渚薰无奈叹气,展开绝对领域准备物理劝架,结果碰上古老生命体临终爆发,力量冲撞之下,三方都短暂失去意识,只剩下肉体互相吞噬。
现在看来,最后是他赢得了生存下来的权利。
seele给他准备的人类身体被摧毁了,现在这个拥有不知道多少条触手和眼睛的身体,是另外两个家伙的结合体,渚薰对此倒是适应良好,唯一苦恼的是,他无法确定现在的外表是否会吓到真嗣。
这时,三道闯入领域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是和那个恶意生命体有着相同气息的同族,它们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同伴。
渚薰伸出触手,决定向它们询问一下意见。
漏瑚带着两个同伴,熟门熟路走进海底的领域空间。
“王的意识还没完全苏醒,但外层领域对我们是开放的。等会儿会有守卫的触手来检查,你们记得不要反抗……”
正说着,三条白色的触须游过来,缠住三个咒灵的手,然后一道温和的声音传递过来——
[我看起来怎么样?]
火山头的特级咒灵猛地住嘴,差点咬到舌头:“……王?”
“很、强。”不擅长使用语言的陀艮肯定道,同为触手系,它直观地从缠过来的触须上窥到了,王的强大力量的冰山一角。
花御倒是察觉到他的真正问的什么,恭敬地观察了一阵周围,纯白而纤细的触须灵巧地游动,偶尔从头顶长长地垂下来,看似无害地笼罩住中心巨大的主体。温和的注视感从四面八方传来,花御低下头,发自内心道:“您看起来很美丽。”
缠着她的触须愉快地摆动了一下,继续问道:[在人类看来也是这样吗?]
花御还没来得及开口,被漏瑚抢先:“低等的人类没有资格评价咒灵之王的英姿!”
“……”花御沉默一瞬,斟酌开口,“如果您想知道人类的看法,何不直接让人类回答?”
漏瑚点头赞同:“如果王需要,我马上去抓几个人来。是要咒术师还是普通唔唔——”
火山头咒灵被骤然增多的触须捆了个结实,连嘴也堵上了。
[没错,我该去见他……]
渚薰沉吟道,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总是要去见真嗣的,他不需要这样纠结外表。当然,如果能够被真嗣喜欢就更好了。
他看了看自己,过于庞大的体型绝对不适合移动,于是他看向周围飘荡的触须,对如何去找真嗣有了想法。
于是被五花大绑的漏瑚,震惊地看见他们的王,十分果决地斩断数十根触须,放任它们朝深海飞速游去……
“唔唔唔唔唔!”
渚薰把咒灵们送回去,将意识分出几十份附在触须上,控制着它们向着真嗣的方向靠近。
虽然他和真嗣之间的距离似乎非常遥远,但消减不了他迫切的心情,触须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飞快前进,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然后他们遇到了难题,触须们浮上海面,远远注视着陆地,思考良久,纷纷决定找一个载体。
于是有路过的鱼类僵直了身体,鳞片瞬间反白,愣头愣脑地撞上人类的渔船;低飞的海鸟突然被扯进水底,片刻后抖着羽毛重新飞起,血红的眼珠俯视地面,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某个特定的身影。
在人类世界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太容易,不少触须在不断更换载体的过程中耗尽力量消散了,渚薰控制着剩下的触须,终于透过一条金鱼的眼睛看到寻觅已久的身影。
[真嗣君。]
它欢快地游动,不停拍打透明鱼缸试图引起少年的注意。然后他成功了,纤细敏感的少年回过头,它再次被那双忧郁的蓝眼睛吸引了,在少年将手伸进水里时急切地游过去,甜蜜地亲吻他的指尖。
[不要伤心了,真嗣君。]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可惜温存的瞬间很快被人打断,它看见真嗣在店员的责问下缩回手,垂着头的背影看起来十分难过。
[真嗣君。]
[真嗣君。]
[不要难过、我在这里。]
它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刺痛,不由有些控制不住地急切起来,撞击着阻拦它的玻璃制品,试图去到真嗣身边给予他安慰。然而他错估了金鱼软弱的身体,高强度的撞击很快让它失去了生命体征。
真嗣似乎被它的尸体吓到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低垂的眼睫下摇摇欲坠的水光,脆弱得一碰就要破碎。
[对不起。]
它看着少年捧起它的尸体,趁着触须彻底消散前,小心而歉意地卷了一下他的小指。
他好像又搞砸了。
海底深处的渚薰睁开眼睛,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自责。
又是这样,明明是想要真嗣幸福的,结果却伤害到了他。心底泛起一阵痛苦,渚薰难过地蜷起四散的触须,随后开始思考这次的错误。
——他需要选一个足够强壮的载体。
“碇同学?你还好吗?”
伏黑津美纪担忧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随即店内吵闹的动静也重新浮现,碇真嗣从那种空洞的状态中脱离,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掐了一下大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一些:“我没事的。”
接着他镇静地看向赶过来的店长:“对不起,我不该把手伸进去的,如果需要赔偿……”
他冷静得有些不像自己了,这让他感到害怕。但没关系,这是必要的伪装,没什么难的,只要客气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对他来说是很熟悉的事。
碇真嗣冷静地分析,灵魂好像从肉体中被剖离出来,冷漠地环视四周:附近几桌的客人被这边动静吸引,正好奇打量过来;先前提醒他的店员满脸惊恐,直面金鱼诡异的自杀行为对他造成不小的打击,语无伦次地和店长解释;而店长正皱着眉,似乎对店员的大惊小怪很不满,但他很好地克制了这种想法,故作温柔地安抚店员的情绪。
这样的店长,是不会让客人为死去的金鱼赔偿的。
果然,听到少年的道歉,店长摇摇头:“没关系,大概是买到病鱼了……很抱歉让您受惊吓了。”
“是我们该道歉才对,很抱歉引发了骚动……”
伏黑津美纪朝店长鞠了一躬,带着真诚的歉意。接下来两人分别代表甜品店和顾客互相道歉了几个回合,这场风波得以和平解决。
简直没有任何新意。
碇真嗣一面漠视着眼前的场景,一面唾弃自己阴暗的心理,最后他放弃思考,低头看向鱼缸,店长关掉了氧气泵,水面平静下来,白金鱼的尸体安静地浮在上面。
他安静地看着,突然鬼迷心窍般,伸手去捧金鱼的尸体——
[对不起。]
恍惚间他听见一道自责的声音,那声音是那般熟悉,以至于他差点直接开口回应。
是错觉吗?
碇真嗣抬起头,茫然看向四周,并没有看到能发出那道声音的身影。
小指被轻轻触碰了,碇真嗣重新垂下头,捧起金鱼柔软的身体:“抱歉……但是,请问我能带走它吗?”
“我想安葬它。”
死去的金鱼没有任何价值,因此店长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碇真嗣捧着充满腥气的鱼,回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少女:“对不起,伏黑小姐,我可能没法在这里了……”
伏黑津美纪摇摇头,体贴他的心情:“没关系,我陪你去吧。”
他们走出店门,然而钢铁水泥铸成的城市,几乎看不到一块像样的土地。最后他们只能退求其次,把金鱼葬在路边的树下。
碇真嗣看着泥土上小小的突起,心情平静下来,这才发现伏黑津美纪正蹲在他身边,一直默默陪着他。
他顿时感觉一阵不自在,为刚才自己的失态,可能辜负了伏黑小姐的好意。
“对不起、我刚才……”他慌乱地眨着眼睛,窘迫得像要钻进地里去。
伏黑津美纪朝他笑了下:“真的没关系的,你是惠的朋友,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不需要对姐姐这么客气啊~”她最后做了个俏皮的表情。
碇真嗣心情轻松了些,但还有些迟疑:“伏黑君他……”
伏黑津美纪收起笑,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一直很担心惠,现在看到他也有了关心的朋友,真的松了口气。”
“谢谢你,愿意做惠的朋友。”
碇真嗣睁大了双眼。
伏黑津美纪看起来被他逗笑了,还想说些什么,便看见一脸冷酷的伏黑惠朝两人走来,顿时朝碇真嗣做了个“要保密哦”的口型,转身跑开。
“我要去找朋友啦,碇君和惠就好好玩吧!”
伏黑惠走过来,看着两人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沉默目送少女离开。
伏黑津美纪接起友人的电话:“抱歉抱歉,刚刚遇到惠聊了一会儿……”
“我当然要去,你们别想甩掉我!”
“八十八桥对吧?我现在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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