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九霄低眉颔首,没头没脑的应了一声。
奈川将将收回眼神,问道:“什么可以?”
“如果姐姐想重建阑珊楼,有这些钱足够。”九霄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有实打实计算过,刨除昭国可能带来的阻挠外,他手头这些钱足够重建十九层阑珊楼,甚至还能富裕些。
奈川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看他出乎意料的认真,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说着玩儿的,这都是你辛苦挣来的,给我做什么。”
九霄沉下面色,往前走上几步,直到与奈川呼吸相闻,才勉强止住脚步。
他们离得这样近,奈川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压迫感。
她自认自己的身量在女子里算是高的,平日与九霄说话也只是稍稍仰头,可如今,在这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只到他的下巴。
平视的话,只能看见他的喉结。
奈川下意识抿起嘴唇,将视线偏到别处,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清了清嗓子。
“我的命是姐姐给的,我的钱,自然也是姐姐的,”九霄喑哑着嗓子,眼底眉梢那稍纵即逝的偏执被他悉心掩藏进深不见底的瞳色,只留下眼尾的一抹红,妖冶在奈川看不到的地方。
“那你的人呢?心呢?也是我的吗?”奈川如是腹诽着,手掌下意识移到胸口,怔忪片刻。
“对不起,姐姐,”他将心绪收敛得很好,又漠然退回原处。
“对不起什么?”奈川觉得他今天很奇怪。
“……
让你身处险境,让你昏睡十年的,其实是我。”说罢,地上那抹欣长的影子缓缓下落,奈川看着他,再一次跪在她面前。
耳后腾文蓦然烧灼起来,可这次,她不想再去碰那个地方。
“九霄?”
他紧闭着双眼,拳头一点点攥紧,指甲没入血肉,鲜血从指缝间流下,连珠似的坠到地上:“对不起,那天是我主动去找朱年朱昌的,是我蠢笨无能,以为能为瑶琴、不、是朱岁岁报仇,却反遭他们利用,姐姐,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受伤,不会睡这么久,阑珊楼不会倒,百里元珩也不会有机会叛乱,文家也……”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嘴巴先被人捂住。
九霄缓缓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奈川布满泪痕的一张小脸。
或许是腾文烧得太过厉害,她几次开口,都没能说出半点声音。
他只是看着奈川,看着她不住地跟他摇头。
这句道歉,他压抑了几千个日夜,他早就该跟她说的。
如今的一切动乱,杀戮,罪恶,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他。
他早就该以死谢罪,只是因为奈川,他才能将就苟活。
九霄挽起一个很是勉强的笑来,松开拳头,用还算干净的手背一点点抹开她的泪水。
“姐姐,别哭,”他轻柔地哄她,嘴唇翕动,奈川的听音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可即便如此,凭借唇语,她还是清楚的知道了他的后半句话。
“所以,今后就不要为我这种人着想了,我不配的。”
曾经的闻人于宵,身处黑暗囚笼。
她以为只要为他打开囚笼,带他远离黑暗,一切都会不一样。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自己给自己的心加了一道囚笼。
——殊途同归。
奈川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了这么一个词。
她很想扇他一巴掌,还想再骂他几句,骂他的想法狗屁不通,骂他怎么敢对她粉饰太平。
可耳后的腾文实在太疼了,疼得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听音螺也随着最后一声嗡鸣彻底报废,五感尽数作废,连视线都变得昏暗。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灵光乍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率先垂范。
九霄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她倾身贴了过来。
以吻封缄。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全身上下像是瞬间被抽干力气,他木头似的僵在原处,不敢乱动,只是实心实意地感受着她,感受她软糯的樱唇,感受她口中鲜甜的味道。
在这种事上,奈川从来不是宣战的那个,得不到他的回应,下一步该干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只好把心一横,闭上眼睛紧紧贴着他,想着大不了过一会儿装晕。
好吧,她有些后悔了。
后悔当年为什么不和他好好学一学这种事,起码现在不会这么尴尬。
这样想着,意识越来越混沌,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必装,她好像真的要晕过去了。
耳后烧灼的痛感戛然而止,思绪不受控的缓缓跌入万丈深渊,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抓面前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微光透过指缝打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有风自耳畔吹过,来不及惊讶于自动修复的听音螺,她看着面前愈加刺眼的光芒,难耐地闭上了眼睛。
疾风吹动着衣袖猎猎作响,她勉强在这呼啸着的狂风里稳住身形,用衣袍抵住飞沙走石,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个缝隙,四下逡巡。
除了黄土再无他物。
这是哪儿?
呼号的风终于有缓和的趋势,在空中盘旋的沙砾石块也掉回到地上,视线愈加明朗,奈川迎着光亮抬头望去。
东方,火轮升腾。
西方,月牙初上。
同一方天地,日月同辉。
她记得朝露曾经提过,日月同辉,天地共存,阴阳相隔,背离乾坤。
这大约是什么人使出的一个阵法,而她刚好处在阵眼的位置。
奈川正想运功脱离此阵,抬手的同时,残风戛然而止。
她的动作也随之停在半空。
黄土之上满是龟裂纹路,纵横交错间,竟隐约呈现出一些符咒式的纹样。
像是有什么人用重剑挥就,一撇一捺都深埋厚土之中,而执剑者,该是一个有着雄混内力的巨人,才能做到用剑如笔,笔走龙蛇,没有丁点儿失误的地方。
她轻身跳出这些裂痕,跃到目力所及处最高的一块石头上,向下俯瞰。
这个符文,好像有些有些眼熟。
还没来得及细想究竟是哪里熟悉,远处掩藏于黄土间的那一点黑灰吸引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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