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悦的猫叫声惊起了梁上睡得正沉的丹鸟,它恹恹地换了根木梁梳理自己身上油量鲜艳的赤羽,又在一阵微风中振翅而起,越过院墙往谢府飞去。

    “呀,幸亏是跑到你那儿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它,”谢皎皎从奈川怀里接过睡熟的白玉团,又在它身上嗅了嗅,“好香啊,你给它洗澡啦!”

    “是九霄给它洗的,看过了,没受伤。”她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懒懒地靠了回去。

    她们坐在长廊上,毗邻芙蕖池,池里莲叶层层叠叠地遮住了不多的几朵荷花,只听得蛙声阵阵,间或有几声不起耳的蝉鸣。

    “阿灯、嗯……我现在是不是叫你阿清比较好?”

    “随你心意,不过是个代号,”说着,她装作无意地向连廊那头逡巡,“对了,怎么没看到你那个夫婿?”

    “他啊,现在应该在书房吧,”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白玉糕顺着毛,随口抱怨道,“你不知道,他那人闷得很,活像个石头成精,身体还有点儿差,整日里病怏怏的。”

    奈川倒没觉得她在抱怨,她捻了口酥,挑眉道:“怎么,对你这位赘婿不满意?”

    “也……不是不满意,”谢皎皎掰起了手指,“他其实也有挺多优点的,比如他很好说话,从不多事,成婚这么多天他都是一个人睡外间,夜里还知道给我掖掖被角,嗯……我觉得,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啊对了,他还绘得一手好丹青,赶明儿我让他也给你画一个。”

    面对谢皎皎跳脱的思绪,奈川也只能敬谢不敏,她将续好的茶推到谢皎皎面前,又靠了回去:“可是皎皎,做夫妻,不是单单你可怜他就成的。”

    听见“夫妻”二字,谢皎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她抿着唇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在白玉糕身上:“我知道的……”

    十六岁的谢皎皎,可以上房揭瓦,可以下水摸鱼,可以倔驴似地死守着一个春秋大梦,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

    而如今,二十六岁的谢皎皎,挽上妇人髻,再没了任性的资格。

    段胥在各种方面,都是最好的夫君人选。

    更何况,入赘一事他本就已经受尽屈辱,他又没做错什么,她的任性不该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学不会去接受。

    “不急,”奈川倾身过去,抚上了她的眉眼,“你们相处不过才十几日,不必急于一时,你可以慢慢考虑。”

    话落,有脚步声从奈川身后传来,来者步履轻缓,几步停到她身后,奈川转头看去,是个身量高挑的男人,穿着一件青绢直缀,腰系玄绦,头发高束一髻,全身上下算得上贵重的只有头上的白玉冠。

    他向奈川躬身揖了一礼,声音带着莫名的厚重感:“在下段胥,见过言姑娘。”

    奈川略感诧异,赶忙站起身来回了一礼。

    按理来说,他们二人本是平辈,从哪儿论他都没必要跟她拜见。

    “段胥,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用见谁都行礼的,瞧我朋友被你吓得,都慌成什么样儿了。”谢皎皎跟着站起身,被他这个愣头青无端扰了好兴致,有些恼。

    “这、抱歉。”说罢,他手足无措地又给她深鞠了一礼,奈川无语凝噎,只好也仿效他回了一礼。

    世上能得奈川行礼的人很少,一连行两次的,他是第一个。

    奈川直起身,打量着面前神色慌张的男人,心下有了计较。

    也不知道承了鬼神的两拜,会不会折了他的阳寿。

    哦、她差点儿忘了,这些人早就死了,遑论阳寿这种东西。

    想到这儿,她默默松了口气。

    “段胥!”谢皎皎扬了声调嗔他。

    “我、我会努力改的,”说罢,他比出三根手指立在耳边,笃定道,“我发誓。”

    “誓个头啊!”她抬手把他那三根手指压下去,“对了,你跑出来做什么?”

    “找你,”说话间,他歙然地往别处瞟,“昨晚你说,让我为你丹青。”

    奈川挑了挑眉,她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先摆了摆手同他们小两口作别,谢皎皎想把她邀去一起入画,奈川再三推辞后她才作罢。

    那段胥,瞧上去虽然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在,但几番交手下来,起码还算安全。

    奈川深知出身低微的苦,她曾经历过的那些,在段胥身上应当也是大差不差。

    他或许会用些手段来讨谢皎皎这个女纨绔的欢心。

    不是或许,他已经在用了。

    出了谢皎皎的彤阁,奈川又围着谢府走了几圈,状作无意地甩掉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这才循着清越的鸟叫声往角门走去。

    这处角门早就废弃不用,四角被铁板钉得死死,地上满是堆砌的杂物和杂乱的秽污,虽然闻不见气味,但只用看的也能猜到,这方天地间的味道一定算不上。

    而就在这样的污糟环境里,有个侍卫仍然分外坚强地立在门边把守。

    “大师兄,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奈川先是抬头瞧了眼院墙上正你侬我侬两只丹鸟,又将目光落回温离身上。

    对于眼前不请自来的这位,温离倒也没显出太大惊异,只是淡淡问道:“有事?”

    “没有,闲的无聊,路过路过,”奈川打着哈哈,踢开脚边碍事的石头,漫不经心地唠着,“话说,你这护花使者做了也有几日了,护出个什么结果了没?”

    温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缄默,奈川继续说:“那段胥看上去倒是敦厚,这相处还没有几天,皎皎对他就生了许多怜爱之情,不过……久而久之这份怜爱会否变了味道,就未可知了。”她晃悠到温离面前,歪头看他古井无波的面色,好奇道:“大师兄,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温离眸色沉沉,终于开了他的尊口:“三天。”

    “什么?”奈川眼睛滴溜一转,蓦地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三天后你要带她私奔?”

    向来以天下为己任,就快要把众生都担到肩上的左护法大人,竟然会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事。

    奈川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三天后,我会离开。”

    温离稍稍颔首,眸子沉沉盯着地上的杂物,又像是要穿过杂物,看到地底深处。

    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奈川,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你……真狠得下心?”

    他挪动脚步,缓缓往外走去,声音伴着微涩的风,吹入奈川的耳朵:“这是她的选择。”

    “那你的呢?”奈川对着他背影诘问道。

    温离脚步一滞,没回头也没回答。

    “凡人寿命短暂,纵使灵魂会有无数次转世,可谢皎皎只有这一个,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大师兄,我言尽于此,”奈川缓步走到他身边,冷冷道:

    “希望你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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