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在长久的寂静后,谢皎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温离眼神不离她,颔首算是回答。
“可我为什么不记得你,连名字也不记得,你究竟是谁?”
他抬手为她厘清碎发,徐徐道,“我叫温离,一个能改你记忆,护你无忧无恙的……异人。”
“异人?”
“你也可以理解为,让你满‘意’的人。”他顺手点在她的鼻尖。
“那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陪我吗?”
话音刚落,温离的眸子瞬间暗淡了许多,眼神也别到别处
“……不行吗?”谢皎皎声音也随着他的改变弱了下去,“那、那就五年?四、三年,三年也好。”温离动了动喉咙,还是没应声,谢皎皎却等不及,直接扑了过去,两手在他背后交叠,将自己结结实实地锁到他怀里。
“算我求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在他怀里不住地颤着。
这微弱的颤动却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到一起。
谢皎皎,生来就是一只凤,她有铮铮傲骨,向来敢闯敢冲,前世今生,他从未见她像谁低过头。
可如今,她却极尽卑微地伏在他怀里,向他低声哀求。
他摩挲着她的肩膀,沉沉叹了一声。
“好,我答应你。”
话落,院儿突然传出刺耳的尖叫声,谢皎皎还没来得及接受温离的答案,就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不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温离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他轻手揉着她的头,悄无声息地将她压在怀里。
从胸腔传来的声音沉稳安逸,鼻腔满是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她不懂茶,却也闻得出他身上的茶香气与她惯来喝的不大一样。
她喜欢这样的香气,一颗久久悬着的心终于伴着这抹虚无的香气安稳落地。
“我需要处理点事情,你先睡一觉可以吗?”
端听他的声音仍旧四平八稳,极尽温润。
谢皎皎决计想不到,与之相匹的是他看向院墙时那冷峻肃杀的神情,以及一双暴戾恣睢的眼睛。
“那、”
温离在她开口前已然才到她的顾虑,出声打断:“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谢皎皎噤了声,糯糯地点了两下头。
难得她有如此乖巧的时候,温离缓下眸子,在她额头落了一吻,指尖点在风池穴上,谢皎皎跟着就睡了过去。
他轻手将她移到拔步床上,顺带掖好被角,再出门时,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外院儿的奴仆如今尽数聚到了门口,有几个主事的甚至还霸占了院儿里的几个石墩当凳子坐,他们眼看着温离负手款款而来,都惊了。
从寡妇房里走出一个陌生男子,甚至看面容还有些奇货可居的意思,单是听上一嘴就能叫人浮想联翩,更何况是亲眼详见。
心思最为活络的小厮当即就要往主院溜,转身还没跑上两步就狠狠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气墙,他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以为是在做梦,疯了似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想要逃脱这场梦魇。
只可惜,魇魔依旧长身玉立在那儿,甚至还往前来了几步。
按理来说,此时应该有人开始大叫着求救了。
可是,院儿里只有诡异的静。
没兴趣看周遭这些无关人的表情,温离目不旁视,缓缓走到院外,驻足于一堆零散的,勉强能猜出曾是人身上的部件的肉堆旁。
这是他方才亲手掰碎、拆解下来的。
如果不是谢皎皎的那声唤,他应该还会把她拆得更碎一点,这样也不会让人知道。
不过,如今这个局势也很好。
“人都齐了,”他漫不经心地转动手腕,面色和缓,眸子在他们精彩纷呈的脸上一一掠过,像是在检校自己麾下的战士。
说起来,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上阵杀敌了,久到都快忘了,他该如何摆出暴虐的姿态来威吓敌手。
不过对于这些蝇营狗苟,倒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兹有鬼怪,罪衅深重,赐尔牵机,以儆效尤。”
他说话时懒懒散散,听上去并不像是在布诏,在一众人个中迷茫的眼神里,他凌空划诀,刺眼的白光以院墙为界缓缓腾起,在半空中合为八边法阵。
他缓缓升入法阵中央,居高临下,睥睨宏宇。
是上位者的绝对压制,也是神祇降下的天罚。
“如有诉屈鸣冤者,”他展袍作揖,朗声道,“南冥往生,鲲祖左位,恭候。”
翌日晨起,谢皎皎站在门槛上对着满院子勤勉劳作的仆婢们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明明昨儿个都恨不得在她头上踩两脚,今儿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对她又是行礼问安,又是备至关怀,一个个朝她扬着笑脸,她瞧了半晌都没有看出丝毫不耐烦。
就像着了魔似的。
这样想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怎么站在风口?”
他快了几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给她,谢皎皎裹在银色的大氅里,看着他的眼神有惊异,还有不慎流露出的一点儿惧色。
“怕我?”他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玉质的扳指曾在她的唇角,一下、两下……
谢皎皎眨巴着眼睛,在他的掌控中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怕。”
“怕也晚了,”他打量着她葡萄大小的眸子,语气夹着戏谑的笑意,“小白,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你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你是神仙?”
“神仙妖魔,有何差别?”温离答得敷衍。
“那你为什么叫我小白?”她不记得有人用这个名字唤过她。
温离没答她,只是松开钳制着她的手,将拇指戴着的扳指摘下,递与她。
扳指由白玉所制,没有一丝杂质,就像是氤氲着牛乳的琉璃石,却又没有这只扳指润泽。
做了近二十年的贵女,在金玉宝器上谢皎皎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家,单瞧上一眼,她就能断定这玉扳指价值不菲。
她思虑半晌,双手将这个宝贝接了过来了,扳指搁在手心里,还带着他指尖的余温。
她拿着扳指,盈盈道:“那我不问了。”
温离颔首又道:“你我约定以三年为期,这三年里我会保你无忧无虑,安然无恙,三年后,我会收回你关于我的一切记忆。”
收回……记忆?
谢皎皎下意识看向被她忽略多时的仆婢们,只见她们弯腰躬身,将头垂得低低的,不闻也不动。
“……好。”她想,她已经彻底接受面前这个异人了,“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温离。”
“温离,”谢皎皎跟着脆生生地唤他,淡定如温离,也因她这一声唤失神片刻。
他听她说:“你之前……是不是也这么对过我,所以我才不记得你。”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思虑良久,才答出了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
“无论你记不记得,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啊……
谢皎皎得了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倒是出奇的开心,她笑意盈盈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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