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树下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更夫把他手里的破锣敲到了第三声,她这才抱着几本杂谈,迈着游离的步子往屋里走。
九霄回来的真是越来越晚了。
要不……下次该跟去看看?
还没想明白这事是否可行,耳边传来异样的响动,或许是昨夜酒劲未消,她的反应仍旧有些迟钝,眯着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是只小丹鸟。
“我要睡觉了,不要闹。”
她点了点小丹鸟所在的方向,可它却会错了意,扑着翅膀向她飞过去。
也就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它飞得异常笨重,那双翅膀就像是刚安上似的,它很努力很认真的在飞,可依旧飞得东倒西歪。
奈川向前两步掮住了它,走到院儿里最后一盏还燃着的油灯底下,借着昏黄的光,终于将丹鸟的翅膀和翅膀上紧紧缠绕的红线看得分明。
哪儿来的红线?
奈川席地而坐,将可怜的小丹鸟搁在怀里,一点点将红线绕出来,丹鸟也很乖巧,只是时不时探头探脑地向后张望,等奈川把它彻底从红线团子里放出来时,它蹦到地上,啄掉几根尾羽十分虔诚的放到了她跟前。
这是丹鸟一族特别的示好方法,奈川也不推脱,捡起红彤彤的长羽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而她的动作落在丹鸟眼中,意味着她对它的认可与接纳。
小丹鸟十分雀跃地在地上蹦哒了几下,而后扑棱着完好无损的翅膀向外飞去。
奈川看着它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凝固。
丹鸟的习性是傍晚归巢,它的巢不在院儿里,那就只有……
谢皎皎?
像是蓦然失足跌落深渊,怔忡间她猛地抬眸,满院的灯烛随之亮起。
她站在光里,缓缓张开手心。
满手腥红。
段湘被一阵不算明显的震动吵醒,她本就睡得浅,被这么一惊直接毫无困意,外间守夜的婢女倒是睡得很死,段湘也没想惊动她,披了件外衣,执一盏油灯,兀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凭借她习武多年的判断力,方才那阵莫名的震动应该是从谢皎皎的彤院传过来的。
她转了两条小巷,彤院的大门近在眼前,手里的灯却被一阵无头乱风倏地吹灭了。
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顿住脚步,警觉地弓起腰身,反手握住灯杆,俨然将它当作一件不算趁手的武兵器。
“谢夫人。”
突兀的声音乍在身后,段湘转身顺势将灯杆挥了出去,奈川弯腰躲过,伸手制住了她的动作。
段湘这才认出奈川,喝道:“你吓死我了!走路干嘛不出声?”
没有油灯作引,奈川默不作声地挪了几步,背向月光,将面容重新埋回了阴影里。
待段湘拍着胸口终于把气儿喘匀了,这才想起来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夫妻二人闹了点儿矛盾,皎皎下午把我叫来给她评理,晚上就留我在彤院儿过夜,”奈川声音淡淡,“夫人深夜前来,可是听到些什么?”
“啊、确实,刚才我听见点儿声音,就像很沉的东西砸到地上发出的那种……”
奈川挑眉,眼也不眨地解释道:“她把段胥踹到地上去了。”
“……”段湘哑在当场,她下意识想问她是怎么知道,可这话儿本身就很尴尬,更何况她是段胥的嫡姐,还是谢皎皎的大嫂,这大半夜的闯人家小两口的洞房算怎么回事。
奈川似是看穿了她,徐徐道:“作为外人我本不该插手谢家的家事,但……新婚夫妇有些摩擦实属正常,就先让他们在自己院儿里闹腾吧,谢夫人您说呢?”
段湘赶忙借坡下驴,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那我就先回了。”
奈川淡笑着退了半步给她让路,段湘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步子莫名迈得越来越急,等她走出巷子,站在灯下,才将将会过味儿来。
言清她……竟然会武功?
还有,她是不是还没回答我,她究竟是为什么非要大半夜跑到巷子里吹冷风?
如果今日立在这里的是谢子规,他或许还会重新返回巷子跟她问个清楚。
可段湘从来就不是个愿意动脑子的人,她琢磨了没有半刻的时辰,就把自己琢磨到了周公跟前。
伴着她悠长的鼾声,奈川从暗处轻身跃到窗前,睇了榻上的人一眼,又翻上高墙,飞身几个起落,悄然摸回了彤院。
白皙纤长的柔胰叩住门环,却久久没有动作。
即便方才已经看过门里的光景,奈川还是无法接受。
数十只白烛堆在门外一角,它们近乎惨烈地燃烧着自己,在密密麻麻的毕剥声里,她紧抿唇角,终于推开了门。
入眼,满室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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