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小心。”金飞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怪响,回头一看,一脚将孙招远踢落马下。只见一支箭从背后射出,若是孙招远还在马背上,定是射穿了胸膛。孙招远方才跌落马下,如今又重摔下来,甚觉头晕耳鸣,目不能视,躺在地上,哎哟啊哟乱叫。

    “什么人,胆敢偷袭,是汉子有种的,便快快现身。拿上兵器,我们决一雌雄。”金飞嚷道。

    树林里面显出十来个人来,骑着马,个个肌肉粗壮,掌巨指粗,拿着长矛,金飞认出来,是方才那伙土匪。为首那人却从未见过,手执一把弓箭。刚才放冷箭者,必是此人。“二哥,就是这伙人,放了冷箭,杀了大哥。”其中一个土匪嚷道。

    “不想我大哥一世豪杰,却命丧于你几个无名小辈之手。我这条命是二十年前大哥所救,,他是我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大哥之仇,我做弟弟的一定要亲手报了。你们就死吧!”为首那人道。

    原来,这人是土匪寨里的二当家,方才打劫孙招远一行时,因和压寨二夫人厮混,未随众人,想原是一场普通劫掠,不足挂齿,却不想自家大哥被杨长铭一箭射死。土匪惊恐,未知谁是下黑手之人,还道是金飞一行,便奔回寨子,告与二当家。二当家立时怒发冲冠,等不及众人,带着几个最得力的,骑马追了过来。誓要几人陪葬。

    金飞思忖,虽土匪只有十来个,却都手持长矛,要是使出方才长矛阵型,必然吃亏,不若和那二当家单挑,胜算才大。

    金飞嚷道:“凭你们小小几个毛贼,我还未看在眼里。那个喊话的,你口气甚大,什么要我几个陪葬,我且问你,你有何本事,敢出此狂言,我看你乃一手无缚鸡之力无用之人。若是条真汉子,为自家兄弟报仇,你有马,我也有马,我两个单打独斗,其余人不许帮忙,若你胜了,我们几兄弟的头颅,你拿走。敢是不敢?”

    二当家将弓箭给旁边土匪,道:“有甚不敢,谅你也不是对手。”二当家平时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打小又是练家子出身,便没把金飞看在眼里,抽出腰间钢刀,骑马出阵。

    两人骑马立于阵前,金飞高叫:“有什么本事,使出来就是!”

    话音未落,二当家拍马舞刀,向金飞扑来。金飞持刀接战,两人拔刀互砍,只听得兵器之声,铛铛作响,刀落之处,火星四溢,两人都在想,低估了对方实力。

    斗了一百余合,胜负不分,那二当家杀得性起,冲回己方,换了长矛,想那矛毕竟一寸长一寸强,最适合马战,两个又斗到三十余合,金飞左闪右躲,伺机靠近二当家,举刀便砍。二当家扭头闪过,一矛便刺向金飞心口。

    金飞一侧身,用左手将矛牢牢夹住,突然左手挽住长矛,将矛生生拗断,二当家惊恐万分,失了兵器,便奔回己方阵营,金飞哪肯失去宝贵良机,拍马在后面追,那马是农家养来卖给官府大员的名马,几下追上,金飞手起刀落,结果了二当家。

    其余土匪看见又死了一个头领,便四散奔走,再不敢回来。

    金飞下马去看孙招远,扶他起来。孙招远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道:“哥哥,你一脚可是把我的命都给踢没了。”金飞看他气色神采判若两人。之前看他神色,仿佛文曲星下凡,神采奕奕,气度不凡。现再看他,灰头土脸,眼神中更无半点自信,这一跤真是摔得不轻。

    金飞道:“怪我脚重了,刚才情况危急,那箭已在路上,稍迟一些,弟弟恐怕就不在人世了。把弟弟踢得头晕目眩,口眼斜视,也是情非得已。”

    孙招远想引经据典,化解这个尴尬,叫金飞不要自责,可是愣了半晌,竟然脑海里面没有半字冒出。待在原地,仿佛傻了一般。

    姜富贵和陆大强看在眼里,悄悄对着金飞道:“大哥,你莫不是把别人踢傻了,看他模样,脑子伤的不轻。”

    金飞也心里打鼓,不知发生何事,道:“弟弟身体哪儿抱恙,前面经过镇子,可在镇子找寻大夫医治。”

    孙招远摸了摸自己身上,又摸摸脸,也未觉哪儿有异,想说话时,脑子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些家常词语。孙招远道:“方才摔了两跤,待休息一下,便会好转。”

    金飞等人便原地休整,等孙招远恢复。过了半个时辰,孙招远不再头晕目眩,虽未觉痊愈,但挂念着盐府灯会,便起身赶路了。一路上,金飞三兄弟觉着奇怪,却不知孙招远为何像变了一个人,憨憨傻傻,言语之中,再不见往日聪睿。但凡三人请教,那孙招远只嗯喔作答,并不理睬。只在聊些闲散话语时,孙招远方稍显常态,心智却和一般二八小孩相比,还是高些。

    行了两日,便到了盐府。

    那盐府地势起伏,上山下坎,又与都城府大不相同,房屋皆依丘陵而建,青瓦木墙,庭院别致,路为青石所铺,拾级而下,蜿蜒曲折,不过百丈,便没入屋后。金飞道:“一路风餐露宿,甚是艰辛,连累弟弟受苦,这盐府乃是好吃客天堂,这便带弟弟前去一饱口福。”

    盐府乃产盐富庶之地,其菜系鲜香麻辣,口味甚重,自成一派,家家妇女,皆烧得一手好菜。街上酒家,百年老店,味道更是一绝,从那店门经过,闻一下飘出味道,便口舌生津,怎地也要掏出银两,大快朵颐。说来奇怪,这好吃之地,想来应该人人肥胖,个个赘肉,偏生盐府之人,皆生的体态匀称,眉清目秀,女人尤甚貌美,美人之众,永安州有口皆碑。一来盐府好食兔蛙鱼肉,这些食材,全是精瘦之肉,肥腻不存,二来盐府之人每日上山下坎,每日所食,皆消于日常。

    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大店,店招大书:弘荷鲜锅兔。这店已逾百年,为一夫妻所创,男名伟弘,女名白荷,烧的一手好菜,便自创菜式,做出鲜锅美兔,取男女各一字,以作店招。自开店伊始,生意兴隆,全城闻名,争相捧场,食客络绎不绝,传至当下,已逾三代。

    金飞道:“弟弟下马,这便是那路上常常提及的弘荷鲜锅兔。”

    说完,四人下马,拴于店前,跨步入内,择一空桌坐下,姜富贵道:“店小二,来十斤鲜锅兔,要现杀的肥兔,再拿五斤酒来,越快越好。”

    店小二还在招呼其他客人,便在店的那头,答道:“稍等,客官,马上好酒好菜奉上。”招待完其余客人,便过来摆上杯筷,问道:“客官,吃什么菜?”

    姜富贵嗔怒道:“你聋了吗?刚才已说过一遍。莫不是存心戏耍我?”

    店小二摆出一脸歉笑:“客官息怒,得罪了,这店内人多,招呼不周,方才虽应答,一转头却忘记了。请客官再说一次,好让后厨快些准备,免得耽误了客官。”

    姜富贵见他说得诚恳,便平息了怒气道:“快快准备十斤鲜锅兔,要现杀肥兔。还要五斤好酒,我等饿了半日,快些上菜上酒。”

    店小二一句客官稍坐,便到后厨令人按需备菜备酒。那店家不愧是行家里手,不过一炷香光景,一锅鲜香兔肉便摆上桌上,饶是香气逼人,催人猛咽口水。

    四人细看那锅兔肉,红绿黄三色皆有,仔姜提鲜,花椒味麻,红椒增辣,绿椒提色,生姜和大蒜增香,兔肉紧实,香油锃亮。闻之望之皆是绝色。四人将筷子择了兔肉,往嘴里一送,便觉鲜美异常,兔肉裹挟油脂,嚼劲甚为滑弹,更有一种清新白酒之味,及香甜余味,留于齿间喉后,原是店家加了二两白酒,两钱白糖。众人皆曰:“大妙!大秒!”就着美酒,推杯换盏,狼吞虎咽。不多时,已风卷残云,桌上只剩下碎骨。

    四人在桌上闲聊,商谈今晚逛灯会之事。

    却不想,店内有人打闹起来。原是那店小二昨晚出去厮混,今日又忙,头晕脑胀,出了许多差错,偏生来了一伙壮汉,店小二三番五次弄错,要麽碗筷少了,要麽招呼不应,这一伙人恼羞成怒,得理不饶人,抓住小二,作势要打,那店小二,作揖求饶,这伙人却不住手,掀翻了桌子,好生打了店小二几个嘴巴。

    一名大汉突然伸手从背后抱住店小二,店小二猝不及防,被抓到空中,手足乱舞,吓得哇哇大叫。一伙人哈哈大笑。那大汉一甩手,将店小二摔到了另外一桌,砰的一声,桌子断成两截。

    店小二大叫:“来人啦,打人啦。”那伙人又是哈哈大笑。不想那桌刚坐下三人喝着热茶等吃兔肉,无端店小二被摔落桌上,茶水溅到身上,桌上中年男人喝道:“你等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伙人循声望去,见一中年男子气宇轩昂,衣裳整洁,一中年女子生的明目皓齿,眼大肤白,身材端正,还有一二八豆蔻少女亭亭玉立,明艳动人。原是一家三口。

    那伙人道:“和你有甚相关,莫不是你周边两个美人无人温暖,想让我兄弟几人代为效劳。”说着,便将三人围了起来。两女子害怕起来,偎在男子身上。

    那男子道:“蟊贼安敢伤我,我去报官,将你几个拿了。”

    那伙人道:“尽管报官,先训你一顿,调教两个美人,也不枉费。”

    金飞低声道:“这人是城东名医余晓生,两个女子,是他的妻子任熙华和女儿余音乔,有次我在此地,被仇家追上,砍了八刀,危在旦夕,是余大夫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今日撞见此事,必要相助。”

    姜富贵道:“大哥,这是盐帮大本营,不怕暴露了身份,被盐帮追杀?盐帮本部高手众多,甚是凶险。”

    金飞道:“管不了许多了。”

    姜富贵陆大强道:“大哥既然出手,我们怎肯落后。”

    金飞嚷道:“喂,你几个蟊贼,欺负文弱书生,店内小二,有甚本事,有本事与我一斗。”眼见那伙人将店小二摔得死去活来,心头有气,再加那余晓生是他救命恩人,怎肯就此助手。金飞今日想教训教训他们。

    那伙人齐向四人走来。一人问道:“你个短命鬼,说的什么话,别惹事生非。和你无关,莫要多管闲事。”

    金飞道:“这个闲事,今日我是管定了的。”

    一名大汉怒目圆睁,对着金飞道:“这个烂货,今日便给你几坨子,打得你爹妈不认,让你以后好生做人。”

    那人提起酒壶,劈面便飞了出去。金飞一扭头,酒壶便侧身而出,刹那间,那伙人一起提起家伙板凳,便向四人袭来。金飞等人,知这伙人是普通角色,没必要使出兵器,便徒手搏斗。手打脚踹,有两人已经倒地,顿时店内乱做一团。

    还有两个喽喽,藏在后面,想那余晓生也在逞强,今日也连他一起教训了。端起灶上热汤,便泼向那一家三口。两个女人哇哇乱叫:“你快放下。”话还未落,这滚烫热汤,已然泼出。三人眼见今日大难于此,虽不致死,但是皮开肉绽,难是避免,毁去绝世容颜,也未可知。

    那孙招远躲在一旁,观店内打斗,虽然没有武功,却还是想趁机助拳。见那家三口遭此大难,其心甚为良善,正好今日下雨,有人带伞放在桌上,便飞速打开雨伞,冲上前去,生生挡下这锅热汤。那油纸伞生生化了,还有些许热汤,溅于孙招远身上,烫起几个大泡,却无甚大碍。

    金飞那边已将那伙人尽数打倒,看到这边情形,飞过来两个碗碟,将两个喽喽打倒在地。

    几人不想再纠缠,金飞将手里碎银掷给店家,赔偿损失,带上那一家三口,出了店门。

    余晓生拱手道:“方才危急,谢各位出手相救,这位小弟,身体是否有恙?我府上有上好烫伤膏药,就去我府上贴些再议。”

    金飞道:“甚好,这便前去医治一番。不知余大夫是否还记得我?前几年我到府上问诊,身中八刀,危在旦夕,亏得余大夫出手相救,才不至身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是以今日出手助余大夫脱困。”

    那余晓生每日接诊无数,不乏垂危之人,哪还记得?便道:“这也是奇缘,你我互救一命,乃是天意。”

    几人说话间,便到了余家院子。那院子前店后家,前面是药铺诊所,后面是内院住屋。

    余晓生将烫伤膏药取了出来,细细将黄色膏药涂在孙招远身上。余晓生道:“听各位口音,不像本地人士,不知来此有何要事?”

    金飞道:“也无甚要事,不过是我家招远贤弟想看那灯会,吃些美味,暂住盐府月余。”

    余晓生道:“既是恩人想观灯会,正好我家三口今日也打算前往,不若一起如何。”

    孙招远怔怔的看着余音乔,如呆似痴,一听那余晓生提议一起看灯会,便一口应下,道:“好极好极,听说那个灯会极大,有人带路,方不会迷路。”

    余音乔笑道:“你都多大了,还会迷路?”

    孙招远笑道:“我是个外地人,又受了伤,自然是辨不了方向。”

    几人休整了半天,天擦黑时,便起身出门,直往灯会。

    灯会在一片难得平坦之地,占地百余亩。只见门口各色花灯闪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灯会大门上面有一灯匾,写着“富庶永久”四个烫金大字。

    只见人山人海,果然热闹非常,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灯光相映,照亮半边夜空,那龙凤牛蛇,财神武将,皆栩栩如生,灯会内更有舞狮舞龙,鞭炮齐鸣。这喧哗景象,惹得众人暂且放下平日劳心之事。

    余音乔领着孙招远,到了旁边,说道:“这边有对联游戏,我们去玩一玩,领些奖品。”

    孙招远道:“好极好极,我最好对联,我们便去赢了所有奖品。”

    两人跑到猜谜对联摊位前。第一幅对联上联:“切肉要用功,烧火要用功,更要炒菜做汤,精于耍刀弄铲,方显得盐府本事”。

    余音乔道:“刚才你大话放出来了,要赢去所有奖品,快对此联。”

    孙招远已是个脑袋受损之人,实在难以出手。恰好此联并不高深,余音乔觉的孙招远应能对答。孙招远挠了挠头,半晌写道:“右手拿葱姜,左手取猪肉,做个小炒肉片,端上家常菜式,方能够养活全家”。

    余音乔看完,在那边一阵大笑,道:“你真是个傻子。这个对联一点都不工整,笑死人了,快点取下来。”

    孙招远便把对联取了下来。余音乔越想越觉得好笑,停不下来,半晌说道:“我来对吧。”思虑半晌,写道:“识才需勤奋,问学需勤奋,更要舞文弄墨,善于布棋作画,才看见公井胸襟”。那盐府在古代被称作公井。

    那摊主道:“这个不错,奖你一个泥人娃娃。”那余音乔领了娃娃,手舞足蹈。孙招远看余音乔高兴,也是欣喜异常。余音乔道:“快快快,再对下个对联。”

    第二幅对联上联:“举头有神明,施善作恶皆随你。”

    余音乔用手捅了捅孙招远,道:“你来答你来答。”

    孙招远挠了挠头,取笔写道:“低头见米饭,变胖变瘦都是谁”。

    余音乔又是一阵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道:“你写的怎么都是吃的?”

    孙招远道:“以前没吃过盐府这么好吃的菜,脑子里都是饭菜。”

    余音乔又是笑道:“你莫不是个饭桶,还是我来。”说完,提笔就书下联:“翘脚见判官,上天入地都由他”。翘脚为永安州方言去世之意。

    那摊主又赞道:“小女娃好生厉害,来,再奖你个泥人娃娃。”那余音乔一下拿了两个娃娃,对着孙招远笑着闪了个鬼脸。余音乔道:“还有一个,快对快对。”

    孙招远看那上联:“百菜还是白菜好”。孙招远道:“这可有点难,不好对呢。”

    余音乔道:“这次是吃的对子,你却对不上了。我还准备笑会儿呢。”不待孙招远,道:“这个我会这个我会。”拿起笔就书下联:“诸肉还是猪肉香”。

    孙招远赞到:“绝对。”摊主又给了个娃娃,两人笑吟吟的走了。

    月至中天,一行人走出灯会,余晓生拱手道:“几位在此可有地方暂住?若是不嫌弃,可暂住在我府上。”

    金飞拱手道:“怎好意思叨扰大夫,我们几个行走江湖多时,客栈便是我几个之家,到得城中,找个干净客栈宿下即可,何必尊驾劳神。”

    孙招远道:“一路走来尽是客栈,好多不怀好意的歹人,若是能有个僻静地方稍作休整,便可美美睡上一觉。”

    余晓生笑道:“既然恩人想要僻静之处,巧极,我府上有闲置客房两间,本用于招待亲戚,远离道路,甚是安静,回府我命下人收拾干净,恩人可好生休息。”

    孙招远道:“好极妙极。”偷瞄了一眼余音乔。两人相视一笑。

    不多时,回到余府,果然有两间客房,金飞三人行走江湖,都是住在一起,怕晚上有事好有照应,那三人便选了一间稍大的房间,剩下小的就给孙招远。一个下人抱了干净被褥,进到金飞三人房间,几人在房内收拾。

    孙招远也回屋收拾,突然有人推门,孙招远抬头一看,不是余音乔是谁!余音乔抱了一床干净被褥,端到床头,一边铺床一边道:“其他下人都睡了,我想收拾床铺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来帮你了,毕竟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主人要招待好客人。”孙招远进门时明明看见另外一个下人拿着床褥走向自己房间,也不好戳破,便嘿嘿笑道:“妹妹放着,我来做就好了。”

    余音乔嗔道:“你坐着,坐着,平时在家里都是下人丫鬟在做杂事,我平时闲的慌,好不容易可以动动手,活动下筋骨。”

    孙招远道:“那还要谢我一谢,不是我,你还没有活动筋骨的时候。”

    余音乔道:“对对对,我谢你大恩大德,都要给你去庙里祈个平安咒,日日诵读。”

    孙招远道:“那大可不必,有这点时间,不如陪我一起玩耍。盐府好吃的,好耍的,都带我去吃了,耍了,那才算对得起我。”

    余音乔道:“你可真是个傻子,一不读书二不理事,一天尽想些玩的耍的吃的,没有本事,考不了功名,以后如何娶妻生子,难不成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一家老小,都喝那西北风嗦。”

    孙招远道:“谁说我不读书不理事?我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博学少年。”

    余音乔一阵大笑,把手头的活停了下来,道:“你对的那个对联,还好意思说自己博学。想是读书之时,请的老师也是半吊子水货。”

    孙招远挠头,道:“我也不知怎地,上次坠马之后,便记力大减,以前所学,再不记得半点。想是伤了肝血。”

    余音乔嗤笑道:“你倒是说辞很多,幸好我爹是中医,那肝血是管人气色,肾脉才主记力。你看你,还夸自己乃博学之人,怎地,连个女子都不如。”

    孙招远实在无力证明,道:“好好好,我就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之人,以后会娶不到媳妇生不了孩子,不似你,博闻强识,纵览东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以后肯定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夫君。”

    余音乔羞了脸,道:“好好的干嘛扯上我呢。”突然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忙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你的身世呢。”

    那孙招远想,既然直说余音乔肯定不信,那就瞎编一个吧。孙招远正正神色,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一个孤儿。”

    余音乔惊道:“啊?孤儿?”

    孙招远甚觉好笑,强忍住,道:“我生的时候,我娘难产死了,我爹挂记着我娘,没过半年,便抑郁成疾,也随我娘去了。”

    余音乔道:“啊?原来你身世这么可怜。难怪看你相貌端正,学问却没有,原是这个原因。那你其他亲戚呢?”

    孙招远扭过头去,憋着笑,故作悲伤之声:“我没有亲戚,我爹娘也是孤儿。”

    余音乔道:“怎么这么凄惨?......”突然想到什么,道:“那你怎知道你身世?还有你如何长大?莫不是被狼叼了去,抚养成人....不对,抚养成狼人。”

    孙招远暗自拍自己嘴巴,说漏嘴了,道:“那是遇见了我隔壁邻居是个心善之人,见我孤苦,便抚养我成人。待我十四岁后,便给了我一些银两,让我自谋生计。我拿这些银两,开了个客栈,谁知生意甚好,更认识了金飞哥哥三人,待我不薄,原是上天无绝人之路。”

    余音乔道:“世间竟有如此良善邻居,真是难得。难怪养你养得也是侠肝义胆。”

    孙招远看余音乔信了,怕她再问露陷,便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呢?”

    余音乔道:“我?你又不是不知,我是余大夫和任夫人的女儿。他们彼此恩爱,养得我也如花似玉。”余音乔说到恩爱开始,音调突然提升,装作是个女童,甚是可爱。

    孙招远道:“如花似玉我倒是见了,彼此恩爱倒是没看见。怎个恩爱法?

    余音乔道:“这个故事就扯得很远了。想当年,我娘是盐府有名的美人......”

    孙招远打断道:“如何有名?”

    余音乔道:“参加了盐府选美比赛,得了第二。”

    孙招远道:“那第一岂不是貌若天仙,不,你娘是天仙,那第一是赛天仙。”

    余音乔道:“我娘参加了选美比赛,一时媒人踏破了家里门槛,我娘一个也未相中。”

    孙招远道:“那你娘倒是心高气傲。”

    余音乔道:“那也不是,我娘想嫁之人,要是个顾家心细、有学问涵养、相貌端正、心善有爱之人。”

    孙招远道:“那这要求倒也不高。”

    余音乔道:“要求不高,但是能把这些要求凑齐之人,寥寥无几。上天总是这样弄人,那有钱之人,没有才华,有才华之人,没有人品,有人品之人,没有相貌,有相貌之人,又没有钱财。好不容易碰到又有钱财、又有才华、又有人品,相貌又端正之人,却是个矮子,你说是不是这样?”

    孙招远伏在桌上,笑了半天,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余音乔道:“所以我娘一直没有遇到如意之人。那年冬天,我娘出去赏雪,却意外落水,身上尽湿,回去就生了场大病,几日不见好转。听说家旁边新开一个药铺诊所,便挣扎起来,家人搀扶,前去看病,那大夫正是我爹。我爹开了几幅方子,回去吃了,我娘之病就好了。自此之后,我爹经常在我娘家门口道路站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娘。我娘当然知道他心意,想此人是个郎中,定然心善有爱,学问涵养更不必说,相貌也是端正,看他日日在门前站着,如此心诚,顾家心细应也是不在话下,便经常主动找他说话,后来,我爹准备了聘礼,将我娘明媒正娶了。你说,这,可是恩爱。”

    孙招远道:“这个是恩爱无疑了。”孙招远又道:“那你呢?想嫁之人,有何要求?”

    余音乔羞了脸,道:“问这个做甚?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孙招远道:“我猜,你必是想嫁个能有功名之人。”

    余音乔道:“你怎知道?”

    孙招远道:“都说是我猜的,怎的?猜中了麽?”

    余音乔道:“原来你也不是太傻。”

    孙招远道:“那我再猜,你还想要个相貌端正之人。”

    余音乔道:“那是自然,我虽没有我娘这么貌美,也不想找个头大身小的。他就是个天大的英雄,要是相貌实在欠佳,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孙招远道:“那就这两条,我看也是难找了。能考取功名之人,已是人中龙凤。而能少年中举,更是难得。少年中举又相貌端正者,我看永安州一地,一年也就寥寥几个,且不说,你两怎会认识,便是认识,如此青年才俊,怎会不纳个三妻四妾。我看你也不是个愿意忍辱负重之人。”

    余音乔道:“那是自然,我要向我爹对我娘一样,一心一意之夫君。”

    孙招远:“你看你看,这个要求,更是高了,我怕这样的夫君,此生难寻。”

    余音乔道:“你怎知没有?”说完,床铺整理干净,起身便走了,头也未回。

    果然一夜好觉。孙招远睡到太阳已出,街上熙熙嚷嚷。被余音乔叩门叫醒:“孙招远,快起来吃饭了,我娘做好了早饭,就等你呢。”

    孙招远应了一声,便起床洗漱,不多时,来至饭厅,原来余晓生、金飞、姜富贵、陆大强等已吃过,余晓生去前面铺子看病,金飞三人出门办那贩盐之事,饭厅只有任熙华和余音乔。

    任熙华道:“小弟快来坐着,尝尝我做的牛肉汤和包子。”

    孙招远过去端坐,不多时,任熙华将一碗牛肉汤及两个包子端至孙招远面前。

    孙招远拿起汤勺,喝了一口,赞到:“甚好!”

    那牛肉汤,选了上好牛腩,配上红萝卜及白萝卜,就着八角、枸杞、白扣、香草香料,小火慢炖两个时辰,香气四溢,牛腩肥瘦相宜,已然耙软,那红萝卜白萝卜和枸杞香甜之味,融入肉中汤中,八角白扣香草等香料味道,也皆融入其间。一口下去,香软绵糯,滋味无穷。不多时,已经将一碗牛肉汤落入肚中。

    再咬开那包子,和别的包子大不相同,其他包子皆是白色,那包子是白色混着一圈辣椒油色,原是面皮裹了猪肚肉,里面加了红油辣子、花椒粉末,就着切碎小葱,放在火上蒸一炷香时间,立时变得鲜艳可口,让人一看,食欲大增。孙招远几口便吃下,对今日早饭赞不绝口。盐府之人,皆是神厨,此言不虚。

    吃完饭后,婢女拿着一个礼盒进来,道:“报夫人,李家送来两个玉镯,说是前几日才从安边国送来的料子,叫南门的巧手师傅细心打磨了,做成镯子送给夫人和小姐。”

    任熙华笑着,道:“李家也是有心了。我看看是个什么镯子,要从安边国运回来。”下人将玉镯递上来了,果然是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温润可人,那玉镯还包了一指长的金圈,是为金镶玉。任熙华道:“果然是好玉,彩儿将前几日从乌山州送来的人参,挑三根粗壮的,送至李家,礼尚往来。”婢女彩儿领命去了。

    孙招远道:“这个婢女是何人?昨日却未见过。”

    任熙华道:“这个婢女说来身世也是可怜。十七年前,本地杜家村来了一个蓬头垢面之人,想是饿极,便向一村民讨要剩饭,那村民姓杜,一片好心,给了那人剩饭,更是收留其做些粗俗杂事,给其活路。却不想,此人趁夜强暴了杜家之女,那杜家,不敢辱没名声,没得法子,便招了那人做上门女婿,遮盖如此丑事,那人便摇头一变,有了田地房屋,饶是这般,还常打骂杜女,那杜女也是个愚忠女子,逆来顺受。过不一年,便生下这婢女唤作彩儿。彩儿与那母亲,经常被责骂。”

    孙招远道:“可怜女子,竟有如此父亲。”

    任熙华道:“这还不是最惨之事。彩儿长到八岁,突然问他爹道,我可还有父家亲戚。他爹沉默良久,答道,还有。那彩儿便日日求着他爹带他回父家要见奶奶。原来那彩儿从小没有奶奶,见其他孩童都有,便拼着要见,天天哭闹。他爹无法,就说他原来是边疆人士,欠了巨债,逃难避祸来了永安州,若是带她娘俩回老家,务必要小心谨慎,免得那些债主知道,再不能跑脱。带着彩儿母女回了老家,离镇子约二十里地,便不肯再走,直到夜黑方在启程,摸黑进了家门,一进门,那奶奶抱着男人头痛哭,想是几年不见,甚是挂念,不想当夜官差就来捉人,把男人带走了。原来那男人哪是欠了巨债,那奶奶是个溺爱之人,灌得那男人平时赌博吃酒,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是当地有名的土匪恶霸。有次酒后与人斗殴,失手杀了人,于是潜逃,不敢归家。那被打死之人也是个有钱人家,便买了几个探子暗中乔装,日夜监视,几年过去,一无所获,本已放弃,没想那夜有人入门,偷偷躲在窗后看,不是杀人犯是谁,立马报官。”

    孙招远道:“还有这种奇事,这女子好生可怜,本想着有个凶神恶煞的父亲可怜,没想着连父亲都没有了。”

    任熙华道:“回家后,这事就遮盖不住了,她娘这么多年,一直在忍受,又想起同乡耻笑,又想起几次差点被那男人打死,便疯了,天天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神志不清。那杜家老汉觉得家门不幸,便将彩儿送到城里当了婢女。也算让她解脱。那彩儿早年不幸,甚是早熟,做事细心,不同常人,也很勤快,用着很是顺手。”

    余音乔道:“就是性格有些古怪,不和人亲近,看人总是带着疏离之意。”

    任熙华道:“乔乔不要多心,那是彩儿天生脾气,等再大些,就好了。”

    说了一会儿话,便到晌午,余音乔道:“娘,这傻子昨日叫我带他去吃些好吃的菜式,中午你给我点银两,我和他出去吃。”

    任熙华笑着点了下她头,道:“什么傻子傻子,人家不是有名字吗?好生叫人,好没规矩。”

    余音乔笑道:“只是想起昨日对联之事,真真好笑。”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想是余音乔已和任熙华说了昨日见闻。玩笑了会儿,任熙华道:“那我给你些散碎银子,你们去就是,可带小孙去吃那家五二七肥肠,也算盐府特色。”

    孙招远以为听错了,又问道:“五二七肥肠?怎会有如此怪名?”

    余音乔道:“永安州尽出怪才。这店主烧得一手好菜,只是性格怪癖,又不好交际,却穷困潦倒,实在无法,便开了一家店子专卖肥肠,以寻活路。怪人就是不走常路,那店子开得偏僻异常,离城甚远,店名又怪,取自己生辰五月二十七,便名五二七肥肠。这种怪店,按理说应该早就倒闭,却不想突然全城闻名,食客云集,我一家三口,早年去吃,甚是好吃,便为他家常客。菜式虽好,只是那老板实在太怪,店里伙计,不招呼客人,客人自己写好菜单及桌号,送到后厨,先付钱两,店里伙计再将饭菜端出,若不是味道绝美,这种店家早就该倒闭了的,但是想到要肚子将军点头称道,便是忍辱偷生,常常光顾。”

    孙招远听后,觉得不可思议,便道:“你们永安州人,真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什么苟且偷生之事皆可为之。”

    三人大笑,余音乔道:“这还不是最特别的,有些店子,因为味道绝美,开在茅厕旁边,取名字叫什么“茅厕兔肉”、“茅厕蛙肉”,也是食客不断,甚是奇特,料其他州府,绝对无嘴馋如此的好吃客。”

    孙招远听完,胃口翻滚,道:“我单是听到这种名字,都快呕吐,那些食客,是如何下得去嘴。”

    余音乔道:“没有吃过,我也不知,快走,不然误了时辰,那店家要关门,对了,他家还有个怪脾气就是过时不候,每天只中午、下午各卖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就要打烊,我们再不出门,就赶不上时候了。”

    说话间,两人出门,共骑孙招远大马,往城外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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