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等待,出城名单如约送至北围边境。
一个黑色匣子,安静的躺在荒漠里。他们打开匣子,一叠身份光条整齐的摆放在内。三区的人几乎都汇聚到北围翘首期盼着,希望这一叠光条中有他们的信息。
主楼前唐平操作着光条,读取上面的信息,拿到身份条码的人有的欣喜若狂当场昏厥,有的痛哭流涕仰天哀嚎,还有的半晌没有反应。
陈伯站在她身边看着这一幕,前后十几天的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没想到,我这把年纪,还能等到这一天。”陈伯声音沙哑,几度哽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努力。”
他们那一辈倾尽所有想实现的,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第一批拿到光条的人纷纷赶到北围边境,输入光条后,在黑色球体护佑下,纷纷飞上北围高墙。有的人走的决绝,有的人在与自己的亲友告别,有的依依不舍,还有的,在最后那一刻放弃了离开的机会。
第一批被送至围外的人,前前后后走了共五十来号人,虽然仅是围城里很少的一部分,但也算是围外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然而还是有人被送进围城,围城的性质并没有改变。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第二次谈判由她出面,所以,以辰自然被围城里的人推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向围外索要的物资也分批次送进城内,所有生存配置提升了一个档次,好像一切都在朝着以辰设想的方向发展。可她心中的疑问,始终没人为她解答。
她一直密切的关注以辰的一举一动,他用围外提供的特殊的材料开始朝机械装甲方向研制。他们在废城区的地下,打通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将所有围城内的稀有物资都输送到此。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以辰除了和攸关他们商议围城内日常的事物,就是呆在这新的基地里。
城内因常年被沙尘侵袭,房屋破败,所有人不得已住进土丘,而现在沙尘暴已经没有了,以锋齐为首的一批人开始对城内这些楼房进行修整。现在三个城区也没有特别的区分,锋齐也不再只管辖他所在的西围,她想不久的将来,土丘将变成上个时代的记忆。
攸关负责每个区域内的人口数量进行清算,登记在册,方便下一次光条输送来时不会像这次一样,造成混乱的场面。而白皓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将那批围外的间谍妥善处置。
以辰之所以会将这个棘手的事交给白皓,也是知道她一定会插手。他们都知道这些人已绝无可能再离开围城了。所以她建议白皓将他们都放了,在围城里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是他们的自由。
可面对如此反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唐平每日都失魂落魄,出没在不同的酒馆。在她看来,他们才是真正被围外囚禁的人。
事发当天,严兆和罗飒都在东围,等他们知道阿笑离世的消息已是第三天,伤心之余他们能做的就是按照以辰之前安排好计划行事。而如今,严兆协助白皓维持东围日常,罗飒则配合锋齐进行东围楼宇修建的工作。
不日,她和白皓回到东围。
在经过公界的时候,她让白皓骑到那天那道光凝聚的地方,她从包袱里取出二个泥像,那是她花了几天的时间做的。
白皓将四周沙土垒高,她将两个泥像放上,双手合十,她希望她们也能看得见如今围城的样子。
回到东围,罗飒见她憔悴的面孔,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罗飒和她说,她同严兆这段时间聚少离多,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比之前更加稳固,围城内的物质增加,门铺工作日益增多,罗飒也有了她的小跟班,分担她日常的琐碎事物。
时间就这样忙碌而又充实的过去两个月,突有一日,以辰向全城提出将荒漠改造绿洲计划,向全城招募劳动力,当然这不是义务的,按照劳动时长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她看到白皓从北围带回的那张改造图纸,心中莫名感动。
这是阿笑册子里的一页画,她记得当初她们一起规划东围的蓝图,没想到阿笑回去便画在册子上。
她在围城里的第五年头就要过去,如今她已二十二岁,这五年的时间如弹指之间,她站在土丘上看着东围那一片修建妥善的建筑群,就在昨天她也被分配到了一间,这两天在白皓的帮忙下,也准备搬离土丘。不止她,原先住在土丘的人们,都渐渐搬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罗飒带她走进第一批翻新的住宅区,满意的看着自己参与修建的楼房,一脸骄傲。罗飒自然同严兆搬进同一栋楼里,她嘲笑他们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罗飒比她大两岁,在她的世界早已到了法定成婚的年龄,虽然在围城内没有这说法,但是严兆老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两年多的时间,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很想给罗飒一个未来,但同时他也担心,将来的某一天他们都有可能在出城的名单上。
严兆也参与到荒漠改造绿洲计划中,东围靠近土丘的那片荒漠在第一波改造下,已渐渐有了绿意。以辰提供的土壤覆盖力极强,种子生长力迅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长成了一片绿地。他们将东围小藩里部分的绿植迁徙到这片绿地,让这变得有模有样。
严兆将他的想法同白皓和她说的时候,难得看到严兆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想在这片绿园地向罗飒表白自己的心意,也希望他俩能帮他出谋划策。
见白皓一脸懵,频频摇着头,她想着婚礼她倒是随父母参加过不少,大概知道要弄成什么模样,但思来想去,在围城这几年除了在星罗馆偶尔会听到一些女子清唱之外,她没有发现这城里有什么其他的娱乐项目了。
现在白皓除了在自己酒馆,围城里很多事他都不再参与,也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严兆说的事,你有想法吗?”她在吧台里帮白皓清理杯具。
“没有。”白皓回答的很干脆。
“我倒是有点小小的想法,可以弄个派对。”
“派对?”白皓狐疑的看着她。
“她们除了清唱,其实可以来点配乐。”她看着在馆里清唱的女子,话锋一转。
“配乐?”白皓也看着那些女子,这次倒是有点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你说的配乐是我理解的那样,可以去找攸关帮忙。”
“攸关?”她不明所以,白皓扬了扬眉,继续忙自己的事。
攸关没有在北围,他一直同锋齐呆在西围种植西围绿园,他们找到攸关的时候,她直接表明来意,攸关听了她的想法,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带他们回到他在西围的住处,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长相奇怪的东西——
一个一尺来长,全身扁圆的器具,有着发绣的金属外壳,上面几个大小不一的黑洞,这外观有些令人难受。
攸关看了他们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撩起他一侧微卷的长发别到耳后。当他将这器具卡在肩上,缓慢的敲打那些空洞的时候,今人意想不到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动听的旋律随着他手指的节奏,飘荡在这不大的房间里。
“啦啦啦……”
攸关嗓音浑厚,轻重有度,自由的穿梭在乐声中。或许他自己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还能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气质中带着些颓废,痞气中又有些不甘,若不是以辰,他或许会在这座城里慢慢消耗自己,沉迷酒精,混于女色。
一曲结束,他见她听得如痴如醉,白皓在一旁脸色不太友好,他忙见好就收。
“攸关,你还有这技能呢!”她有些小小的激动。“如果你在我们那,估计有一大票粉丝。”
“粉丝?”攸关挑起眉。
“你唱的真的太好听了!”她一点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谢谢…”这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们这次前来,是有事想拜托你…”她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回东围的路上,白皓显然不太高兴,与攸关相比,他是属于干净清爽的帅气,他俩长相都是各自领域的天花板,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她心想。
严兆邀请了很多人,我们认识的都在内,当然他还邀请了两个特别的人,唐平和崔艳。
唐平根本没想还会同他们扯上关系,这段时间不见,他一脸的胡渣,一头的油腻,看到他们表情也是五味杂陈,同样惊讶的还有崔艳。她一直在东围,陈伯的食馆现在是她在接手。
派对当天,她和白皓早早就来到东围绿园。
她将自己想象中派对该有的样子绘制在图纸上,图纸早在几天前就交给严兆,虽然期间他们都有过来帮忙,但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这是她心中想要的样子。
绿意盎然的东围园林,树林间已将灯带拉起,随着夜幕降临,灯带被点亮的瞬间,整片园林笼罩在一片星光下,在大大小小的光亮中,有一个圆形的台子在所有星光的正中心,台上面挂着白色透明的纱帘,微风徐徐将纱帘轻轻撩起,纱帘下的身影梦幻迷离。
兄弟们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如痴如醉的看着这宛如梦境中的场景。
她在园林四周检查哪里有披露,白皓则站在另一侧的星光下望着她,待她的目光在这片星光中与他交错,她也停下脚步看着他。
他们嘴角都露出笑意,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踏着这片星光来到她的面前。
想到这,她的脸变得有些红润,微风轻抚她的长发,那一头黑发如今又要及腰,白色纱帘随着这风缓缓起伏。白皓朝她走来,直到她面前,一脸真切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意。
“你脑子里还有什么好点子。”他撩开她脸庞的碎发。
“让我想想,还有…在我的世界,彼此相爱的人确定相守一生时,会送给对方一枚戒指,就像是一个指环。”她将自己的无名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就戴在这个手指上,代表,两个人心意相通,永不分离,是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他们看着彼此,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努力的看着他。
他反扣着她的手,紧紧的握着,刻意避开她的眼神,什么也没有说,她心里有些些失落。
锋齐攸关到了,身后还有一个身影,是以辰,他如约而至。
他们看着眼前这如梦幻般的场景,都有些恍神,以辰嘴角露出了微笑。
他们朝她和白皓走来,白皓带攸关去做准备,锋齐找了个位置又开始深沉。
“这就是你那个世界的成婚礼吗?”以辰在她身边,三个月未见,他也改头换面,如今的样子透着威严。
“好看吗?”
以辰转头看着她,而她看着眼前的星光。
“好看。”他眼神中难言悲伤,“这应该也是,她最喜欢的景色了。”
今天的主角,严兆和罗飒在一阵欢呼声中也到了。罗飒当然不知道今天这些是为她准备的,她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所有认识的兄弟都在,敏锐的她,似乎察觉到什么。
“说,你们偷偷在搞什么?”罗飒架着她的肩,还是一言不合就动粗。
“一会你就知道了,今天你可不许再这么粗鲁了!”她将罗飒的手拉下,“今天请你务必斯文一点。”
“奇奇怪怪的,我从来没和你们说过我什么时候生日啊。”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罗飒还真是少根筋,她以为他们是给她过生日呢。
“惊喜?那,还不错。”罗飒环顾四周满意的点点头,突然她眼神停在某处,“为什么还邀请他们来?”
她朝罗飒眼神看去,唐平和崔艳在刚才说话间已经到了。
“唐平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应该要谢谢他。”
“那崔艳呢?”罗飒不依不饶。
“你这人还真是小气,我都不介意了,你怎么还那么记仇。”
“看她那样就不让人不舒服。”罗飒一点不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啊,消停一会。”她边说边拉着罗飒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看严兆已经准备完毕便笑着退到一边。
罗飒正想跟着她走,突然在她眼前的一片绿地上,一盏接着一盏的黄色灯光亮起。罗飒傻愣愣的看着这些灯光,目光追随这些光亮而去,在这些光亮的尽头,严兆正站在那默默的注视着她。
罗飒睁大双眼,众目睽睽下,严兆踏着光而来。
严兆不同往日,此刻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单衣,手捧一束精心为罗飒准备的鲜花,随着攸关缓缓弹唱的歌声,来到她的面前。
严兆非常紧张,因为在罗飒的眼里,此刻只有他。
“罗飒,我…”严兆声音有些颤抖,“我想了很久,不,也没有想很久,是我很久前就已经想好了。”他已经紧张到语无伦次。
“我不想给你无谓的承诺,只想用行动证明,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挡在你的身前,为你阻隔一切困难和危险。从前如此,未来亦如此!”
罗飒定定的看着他,她显然比严兆淡定许多。
“我希望未来,我们能不离不弃,相护一生。”严兆激动的双手不住颤抖,“我是真心的,你呢?”
严兆将手伸向她,罗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股平静让人有些担心。
罗飒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严兆,会严肃认真的同她讲这番话。见罗飒一直没表态,四周鸦雀无声,在场的其它人都同严兆一样紧张,都注视着他俩。
罗飒的表情很挣扎,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关键的时候,心里同明镜似的。
罗飒迟迟没有伸手,她在一旁都为严兆捏了一把汗,默默握紧了白皓的手。
“你希望他们在一起?”白皓问她。
“当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注定,是要分开呢?”
她转头看着白皓,他脸上的表情为什么同罗飒一样,纠结,挣扎。
“那,或许只有真到了那一天,才会知道他们彼此到底有多爱对方。”她说完这话,白皓也转头看着她,眼里复杂的情绪。
“那你,爱我吗?”
她愣住了,他们在人堆中,彼此注视着对方。
突然,人群沸腾,欢呼声一片,无数的人影在他们身边攒动,可他依旧等着她的回答。
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五年的时间,他眼里她的模样,不再是原先陌生的样子。
她脸上缓缓露出笑容,踮起脚拉下他的衣领,他有些错愕,看着他漆黑的眼里布满星光,她闭起眼轻轻吻了上去…
当碰到他的嘴唇时,那不同与皮肤肌肉的触感,柔软的,温润的,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青草香,让她停止呼吸,只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他鼻腔呼出的气息,让她脸颊发烫。
她慢慢睁开眼,他依旧看着自己,这匆匆一吻,让她的心小鹿乱撞,就想逃离,他揉紧她的腰,将要退却的她揽进怀里。
“我会护着你,一定会。”他紧紧抱着她。
她感受他温暖的怀抱,看着人群中严兆抱起罗飒在不停转圈,他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此刻的她,同样也能感受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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