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的同事忙着搬家的时候, 晏旻去拜访了长辈和老领导。
他现在一年顶多回一两趟北京,来一趟,该见的人还是要见的,他再不通人情世故, 也是两世为人, 知道有些人际关系是必须要维护的。
他先去了计算所看望徐润良。计算所从外面看还是老样子, 就连门卫都没换,晏旻去登记, 他还认得晏旻:“晏工,您又回来看望老同事了?”
晏旻笑着说:“是啊。您老身体还好吧?”
“好,挺好的,明年就退休了。”门卫笑呵呵地说。
“那恭喜你啊, 可以好好休息了。”晏旻登记完信息,转身进院子,就碰到了一个老同事。
他们以前也就是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交情,今天老同事却很热情地来跟他握手:“晏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孙工这是要出去?”晏旻跟对方握手。
孙工说:“是啊,出去逛逛, 顺便买点家具。这不,所里的平房大院总算拆了, 盖成了楼房, 我们终于能住进楼房了。”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 恭喜你们!”晏旻是知道计算所的住宿条件有多紧张的,得知终于改善了,当然替他们高兴。
寒暄了几句, 晏旻才告辞孙工, 去见徐润良。
徐润良见到他很高兴, 晏旻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大致情况他都知道:“现在所里的同事一提起你,都羡慕得很,认为还是你有远见和魄力。”
晏旻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所里这几年成绩也很不错。我们大家只是在不同的岗位上搞研发,殊途同归罢了。”
“话是这么说,大家还是很佩服你。当初那么多人都不看好你,觉得你意气用事,现在不就向他们证明了你的选择是对的。”徐润良说。
晏旻谦虚地说:“只能说明我运气还不错。老师,我刚进来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的同事,听说咱们所要搬新宿舍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跟西华信息要来了那笔专利费,我们也没钱修宿舍楼。以后我们再也不用蜗居在这小小的斗室里了。”徐润良笑呵呵地说。
晏旻想起刚才孙工对自己的态度,敢情是因为这个,难怪他那么热情。
“恭喜啊!不过去年汉卡的专利费就很少了,今年估计更少,明年怕是没有了。”晏旻说。
徐润良点头:“是啊。386电脑基本要被淘汰了,现在至少都是486了,条件好的都用上586了。汉卡差不多也要被淘汰了。不过真多亏了你为我们争取了这些专利费,院里和所里都重修了职工宿舍,基本都用你这笔钱修的。当初还有不少人不理解你,说你太斤斤计较,现在不还得住进你为他们争取来的房子里。”
晏旻笑着说:“能为大家做点事,也算是我的荣幸。”
徐润良问他:“你们分公司那片要拆迁了吧,是打算都搬到深圳去,还是换地方?”
晏旻说:“换地方,也在中关村,北大南门附近。”
“那儿还不错。你来的路上看到西华大厦了没有?”徐润良说。
“看到了,还挺气派。”
徐润良叹了口气:“所里给他们弄了那么大一片地,他们居然拿来盖房子卖了。瞿延宁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电脑不用心做,跑去搞房地产,说是要搞成集团公司,抓多方面业务。这不是舍本逐末吗?放着自己的优势不好好把握。我看最终肯定会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偏生院里一些领导还支持他,认为只要利润够就行,也太短视了。所以你当初离开还真是正确的选择,在西华才是浪费人生呢。”
晏旻说:“嗯,我当初就是觉得他心思不在做技术上,所以才走的。”
“走得对!那就是一个鼠目寸光唯利是图的家伙。听说,瞿延宁创办香港西华信息公司之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两个香港公司来入股,有人私下里传说这两个公司是他自己找的,钱也是他出的,那股份不就是他的了吗。”
晏旻一惊,当初他就是因为检举瞿延宁挪用公款侵占西华股份,最后才落得那个下场。
现在他没管瞿延宁的事,也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看来知道瞿延宁真面目的也大有人在,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赚得盆满钵满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师徒二人又聊到了《瓦森纳协定》,以及他现在公司面临的窘境。
徐润良感慨道:“他们都觉得造不如买,看到这个协定难道还没清醒吗?规则是别人定的,人家想卖给你就卖给你,到时候说不卖了,你自己又造不出来,到时候就只能干着急。”
对于整个大局,他们师徒也只能发发感慨。徐润良是计算所的副所长,他最多也只能左右一些跟计算机行业相关的项目,却改变不了整个科技行业的政策。
但要是各行各业都还有像徐润良这样有远见和忧患意识的学者专家坚持在做正确的事,咱们国家的科研事业还是有希望的。
从徐润良家里出来,晏旻才去吴百川那儿。
吴百川是长辈,又是父亲的好友,所以晏旻给他带了一台自己公司出产的移动电话。
吴百川拿着砖头一样沉的大哥大翻来覆去地看,心情颇为愉悦:“这就是你们公司生产出来的移动电话?通话效果怎么样?”
晏旻说:“叔叔您拿去开个号试一试就知道了。”
吴百川说:“给我用?那还是不要了。这玩意儿贵得很,两万多一台呢,我一个小处长,拿这个太扎眼,同事领导们瞧见了,还以为我在哪儿发了笔不义之财呢。”
晏旻笑着说:“难道不能说是晚辈孝敬您的?”
吴百川说:“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领导们都没有,我也不好用。”
“那就给阿姨用。”晏旻说。
吴百川说:“她也用不着,跟我情况差不多。而且这东西太大了,又沉,没地方搁啊。”
晏旻笑:“是不太方便带。叔叔要是不要这个,那以后等我们公司做了更小的移动电话再给您送吧。”
“行,小一点能揣兜里的还行,这个实在是太大了,就跟带一板砖似的。”吴百川说。
晏旻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们的移动电话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防身,要是碰到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来打劫,就直接一电话拍过去,对方保准蒙圈儿。”
吴百川听完哈哈大笑:“还有这个用途?哈哈哈,你小子还挺幽默。对了,公司现在还顺利吧?”
晏旻直言不讳说起了公司的麻烦,吴百川皱起眉头:“竟然连基带芯片都禁运了?”
“是的。他们只肯卖给我们落后一代的版本,可那就失去了市场竞争力。我们自己研发的基带芯片还没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库存清完之前设计出来。”晏旻说。
吴百川说:“这个《瓦森纳协定》真是太流氓了,有点专门针对落后国家的意思。你们公司被针对,这说明你们做得不错,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
晏旻点头:“我猜也是这个原因,如果我们自己不研发处理芯片和射频芯片这些,估计就不会被针对了。他们其实就是在防范我们的自研技术。”
吴百川沉吟了片刻,手指头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他们这心态可不好。我们开放市场,图的不就是他们的技术么?我们不可能永远都跟在他们身后捡些残羹冷炙吃。凭着我们中国人的智慧和勤劳肯干,技术总有一天会赶上甚至超过他们的。到时候他们难道又像以前美苏冷战一样,直接对我们实
施全面封锁和禁运?”
“也不是不可能,从基带芯片这件事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叔叔,我们现在打算自己办一个芯片厂,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将来不给我们加工芯片。”晏旻说。
吴百川说:“这样好啊,还是得靠自己。”
“不过,我们国产光刻机的项目现在基本都停了,造芯片最重要的设备光刻机都得去国外买,蔺征西跑了好几个国家,都还没买到,非常难办,欧美国家对我们防范得太严了。我们还是用蔺征西的台商名义办的台资工厂,都尚且如此困难,纯中资的只怕是更没有希望了。”晏旻说。
吴百川再次皱眉:“是吗?”
晏旻说:“21世纪是电子信息时代,我认为未来半导体行业会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咱们国家应该重视半导体的发展。不知道国家层面能不能重新重视国产光刻机的研发。”
吴百川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头也跟上级领导反映一下这个事。”
晏旻说:“虽然我们现在重新起步,已经落后了不少,但现在起步总比以后起步要好。先从低端光刻机做起,要是能设计出光刻机,我们公司愿意采购国产光刻机以协助它的发展。”
吴百川欣赏地拍了拍晏旻的肩:“大侄子,难得你这么有远见和抱负,还这么有责任感。要是中国的企业家都跟你一样,何愁咱们国家不兴旺?”
晏旻说:“我相信,跟我一样有想法的企业家还有很多。叔叔您放心好了,不出二十年,咱们中国一定会成为一个富强兴盛的现代化国家。”
“我信!我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活到能见证中国成为世界强国的一天。”吴百川开玩笑似的说。
晏旻笑起来:“一定可以看到的!”
吴百川又说:“关于光刻机这个问题,我会跟上级领导着重反应,从政策层面上重新重视起来。”
“谢谢吴叔叔。”晏旻说。
吴百川摆摆手:“谢我做什么?这也不是你跟我的私事,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也是我们这些身居其位的人应该考虑的问题,否则,咱们这样大一个国家要是被带偏了方向,代价是难以想象的沉重,所以每一步我们都要走得慎重一点。那你们办厂的光刻机怎么办?”
晏旻说:“还在想办法,最先进的肯定买不到,就买落后一两代吧,应该还是可以买到。我和蔺征西都还有些美国的人脉,希望能够帮得上忙。”
吴百川点头:“那你们加油!”
从吴百川家出来,晏旻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可以肯定的是,决策层的人还是有理想的,头脑也很清醒,只要他们不犯错误,中国就不会走岔路。
发展之路可能会艰难曲折一些,但总还是在摸索中前行,终有一天,中国会以耀眼夺目的姿态再次展现在世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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