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多得像筛子一样的菲比, 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西尔维斯特的底细打听得一干二净。
经过这一通瞎聊,西尔维斯特的危险程度在菲比心中一降再降。
菲比得意地想:哼,块头大又怎么样呢?我虽然是一只很弱小的兔子, 可我有聪明的小脑瓜,我不怕这个大块头。
然而,其他兔子却不理解他的举动。
那棵树那么庞大,为什么要去他身边?
随便一根树藤砸下来,都会把兔子砸扁吧?
“他是疯了吗?”兔子们搞不懂。
菲比还能做出让他们更搞不懂的事。
“兄弟姐妹们, 我觉得我们应该跟那棵树打好关系。”菲比回到同伴中间, 非常严肃地对其他兔子说,“这非常重要。”
兔子们集体沉默一会儿, 然后纷纷用爪子去摸菲比额头, “你不是把脑子烧坏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还有兔子担忧地建议:“菲比, 你要不要去唯吉医生那里看一下,脑子出毛病可不太好啊。”
菲比恼火地拍开一众兔爪,“你们这群蠢兔子, 怎么能理解菲比大爷的用意。”
他跳上一块大石头, 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怀疑他脑子有病的兔子, “想想吧, 那棵树是这儿的主人,而我们只是被收留的兔子,要是哪天他看我们不顺眼,把我们赶走怎么办?”
“外面能有这儿舒坦吗?”菲比问道,“你们不怕被赶走后冻成一只死兔子吗?”
菲比的确是只很有远见的兔子,他提出的问题也的确很值得深思。
可是,兔子们却吭吭哧哧:“他太高太壮了, 光看着就让兔子害怕呢。”
“要是哪里惹到他,恐怕连跑都跑不掉。”
“与这种树交朋友也太危险了。”
“……”
“好了,”菲比打断兔子们的种种借口,“正因如此,才更要和他做朋友。”
“假设我们和他做了朋友,他还好意思赶我们走吗?”
“假设我们和他做了朋友,他还好意思伤害我们吗?”
“可是,”一只兔子提出,“有心地善良的克莱尔在,应该不会任由他伤害我们,或者赶我们走吧?”
“蠢货!”菲比大声骂道,“他是克莱尔的丈夫,你说克莱尔是偏心自己的丈夫,还是偏心一群不相干的兔子?”
对于这一点,菲比的脑子可是清醒得很。
更何况——
“我之前在克莱尔面前装得那么可怜,她都没答应我把她的丈夫撵出去。”
兔耳朵不爽地晃来晃去,菲比对自己的奸计没有得逞感到很不痛快,“既然撵不掉她的丈夫,就只好与她的丈夫打好关系了,这才是一只能屈能伸的兔子该做的事!”
在他的努力下,洗脑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效。
当克莱尔从镇上回来,见到的就是西尔维斯特和兔子相处得其乐融融的场景。
兔子们硬着头皮与“可怕的大树”接触之后,发现这棵树其实蛮好的,他不吃兔子,脾气也很好,不会干出看兔子不顺眼就把兔子捏死的事来。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克莱尔眨了眨眼睛。
“是的,”菲比大声恭维道,“西尔维斯特大人气度威武,仁爱友善,我们所有兔子都很崇拜他。”
“很高兴你能喜欢他,可爱的小兔子。”克莱尔蹲下身,摸了摸菲比的脑袋,“请多了解他一点,多喜欢他一点,西尔维斯特是棵好树,我希望他能拥有很多喜欢。”
“只要长眼睛的生灵都会喜欢西尔维斯特大人的。”菲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这窝汲汲营营的兔子后来者居上,成功越过麋鹿,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最亲密的好友。
晚上克莱尔趴在西尔维斯特的头发里睡觉时,同他说悄悄话:“我说的没错吧,像你这样的树,只要和你接触过,就没有谁会不喜欢。”
西尔维斯特却说:“过去的很多年里,没有任何动物喜欢我。”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
“可是,在克莱尔来之后,才有动物开始了解我啊。”西尔维斯特说,“是因为克莱尔给我带来了幸运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来打工的兔子发现森林中央是个温暖富足的风水宝地,于是在附近挖了很多兔子洞,打算从此定居下来。
而吃饱穿暖的兔子,心里也有了更多想法。
这天,菲比找到克莱尔。
“亲爱的克莱尔,今天天气可真不错。”这只兔子笑眯眯套了个近乎。
“是啊,阳光也很明媚,冬季可难得见到这么温暖的阳光。”
菲比背着手,耳朵一甩一甩地跟在克莱尔身旁,他闲聊般对克莱尔说起:“我听说那个人类卡登在镇上的生意做得还行?”
“的确是这样,他是一个聪明又努力的男孩,人也很诚实。”克莱尔惊奇地看了兔子一眼,“没想到你这只小兔子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菲比得意地翘了翘尾巴。
但他很快将得意劲收起,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建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扩大规模——我的意思是,既然镇上的生意不错,再多种些东西也能卖出去吧。”
“我是有这个想法啦,”克莱尔说,毕竟她还在努力攒钱还债,“可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一直没能实现。”
克莱尔苦恼地皱着脸。
“这样嘛……”菲比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儿,才像突然想到一样,“如果实在为难,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亲朋好友过来。”
他大言不惭地说:“看在交情的份上,菲比愿意帮这个忙。”
克莱尔惊喜万分:“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菲比拍着胸脯打包票:“当然,很多小动物都买我的面子。”
克莱尔高兴得不得了,她抓着菲比毛乎乎的兔爪,再三摇晃:“太感谢你了,菲比,你真是一只可靠的兔子。”
可靠的兔子志得意满地回到兔群中,那高高竖起的耳朵,以及轻飘飘的脚步,处处都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了什么叫做骄傲。
菲比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他努力假装矜持,平淡的口气中却隐藏不住嘚瑟:“去通知亲戚朋友,就说我菲比给他们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叫他们不用客气,咱们这一窝兔子发达了,总得拉拔拉拔亲友呀。”
麋鹿们知道了这个消息,私底下有了讨论:“或许我们可以把那些吃不饱饭的鹿也叫来。”
“不知道克莱尔还要不要。”
“去问问她呗。”
于是在问过克莱尔之后,麋鹿们也高高兴兴地准备拉亲戚入伙。
兔子和麋鹿出发之前,克莱尔很镇重地提醒大家:“一定要记得告诉你们的亲朋好友,西尔维斯特是一棵外表壮实,但是性格很好的树,拜托他们不要害怕。”
“我们当然会这么做。”兔子和麋鹿异口同声道,“因为事实本来就是这样嘛。”
寂静的黑森林开始热闹起来。
“亲爱的姑妈,这个冬天过得怎么样,食物还够不够?”
“布鲁诺叔叔在不在家,我没别的事,只是想问他是否需要一份工作。”
“你们全家都可以来,咱们可是亲戚,还能骗你吗?”
“……”
总之,在一群鹿和一窝兔子的大力宣传下,几乎整片森林里的动物都知道了这件事。
当然,这些动物同时也知道了,打算雇佣他们的女主人是一个人类,男主人是一棵很壮实但心肠很好的树。
“那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女主人叫克莱尔,是一个红发的人类姑娘。”
“我知道她。”没想到还有很多动物认得克莱尔。
一只皮毛火红,叼着琥珀烟嘴的狐狸说:“上次遇见红发克莱尔时,她正在森林里打猎。”
狐狸美美地吸了一口烟,继续讲下去:“不得不说,她的箭术实在有点烂,我记得她当时举着一把弓,对着我射了半天,一次也没射中过。不过她跑得很快,硬是靠着一双腿追上了我。”
“后来呢,后来呢?”周围的动物被这惊险的故事紧紧抓住心神。
狐狸很享受众多动物凝聚的目光,却竭力表现得风轻云淡:“后来嘛,她就把我抓住了。”
真的抓住了!
动物们听得更加入迷,纷纷催问:“你是怎么从她手底下逃掉的?”
“我没有逃。”狐狸卖起了关子。
“快说呀!”不同寻常的故事更让小动物生出好奇心。
美滋滋地享受了一番众星捧月的滋味,狐狸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叹息:“唉,对于狐狸来说,有时候过分的美貌是一种甜蜜的负担,那个人类女孩把我拎起来,只看了我一眼,就被我的美貌完全迷惑住了。”
红狐狸用自信且笃定的口气说:“我敢肯定,她非常迷恋我,她为我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疯了一样撸我的毛,摸我的脑袋,挠我的下巴,捏我的尾巴?”
小动物们都听傻了,他们愣愣地望着狐狸,嘴巴张得大大的,发出“哇哦”的惊叹。
狐狸假装伸了个懒腰,实则是为了展示他雪白的胸脯,优美的身段,以及毛亮惊人的尾巴。
惊艳的目光让狐狸的虚荣心空前膨胀,他忍不住开始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但你们想想,狐狸和人怎么可能有结果呢?为了不让她的痴心妄想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方,我只好万分痛心地拒绝了她。唉,我真不忍心伤害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她哭着求我留下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挺抱歉的。”
至于其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狐狸自己……狐狸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心虚。
随即他又自我安慰:不过添加了一点点艺术创作罢了,讲故事不都这样嘛。
反正当事人不在这里,狐狸牛皮往大了吹:“如果美貌有罪,也许我早已将牢底坐穿,虽然我自知是一只罪孽深重的狐狸,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连人类也能对我如此痴迷,哎呀,这真让狐狸苦恼啊。”
一只刺猬从狐狸的故事中找出了漏洞:“既然她那么喜欢你,为什么愿意放你走,她可以把你关起来,每天想怎么撸就怎么撸,人类经常这样干,不是吗?”
狐狸脑子转得飞快,一眨眼就编出理由:“因为她实在太爱我了,纵然心痛不舍,依旧舍不得禁锢我的自由。”
“而且,”狐狸给自己的话打补丁,“克莱尔本身也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她干不出这种事。”
前一句纯粹是狐狸在放屁,后面那句补丁倒是实话。
在场这些小动物,有很多都被克莱尔逮到过,可他们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既没有被吃掉,也没有受什么伤。
一只松鸡说:“去年春天,我不小心落到了那个红发女孩的手里,她把我提起来掂了掂,非说我太瘦,一定不好吃,所以把我给放了。”
一头小羊说:“克莱尔捉到我之后,坚决认为会被捉到的羊都是笨蛋,吃了笨蛋羊也会变笨,就把我给赶走了。”
一头山猪说:“冬天刚到时,我和我的孩子掉进了她的陷阱,当我以为自己会被吃掉时,她却嫌弃猪肉不好吃,把我和孩子都放生了。”
山猪嘀嘀咕咕道:“我明明听到她的肚子在咕咕叫,怎么还挑三拣四,嫌弃猪肉不好吃呢?”
充分交流之后,动物们惊讶地发现,别看这个人类女孩抓到过很多只动物,可她连一只都没落到嘴里呢。
狐狸情不自禁感叹道:“多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啊,要是能够再次相遇,答应她的求爱又怎么样呢。”
“别做梦了,”松鸡无情戳破狐狸的幻想,“她现在已经有了丈夫,据说感情非常好,不会再迷恋你的美色了。”
狐狸嘴硬道:“那可说不准。”
然而他又忍不住打听那位丈夫的消息:“克莱尔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刚刚听到说是一棵树?”
一只灰兔子挠了挠头,“不知道,我姑妈的表外甥的儿子的老婆的侄女今天到我家来说这件事儿,我只听到一半就跑出来了。”
正好一只雪兔——也就是灰兔子姑妈的表外甥的儿子的老婆的侄女从这儿经过,小动物们叫住她:“嘿,兔子,你知道克莱尔的大树丈夫叫什么名字吗?”
雪兔听到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很担心这些动物知道之后会害怕,但短暂的犹豫之后,她依旧如实告诉大家:“西尔维斯特,那位大人叫西尔维斯特,是一直住在森林中央的那棵树。”
热闹的交谈声忽然诡异的沉默了一小会儿。
好半天,才有一道不确定的声音问道:“你说的、森林中央的、有点壮实的大树,不会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黑森林噩梦吧?”
“嚯!”动物们瞬间哗然。
听说雇主是“那个噩梦”,许多动物都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算了,从小妈妈就告诉我不要靠近噩梦,会变得不幸。”
“去他手下讨生活,一定会死掉的。”
雪兔赶紧解释:“噩梦其实一点都不像噩梦,西尔维斯特是棵心肠很好的树,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
她现身说法:“你们看,我在他的地盘上呆了那么久,不也一点事都没有吗?”
岂止是一点事都没有,她简直油光水滑,一看就是生活条件很好的那种兔子。
动物们还是半信半疑。
雪兔又说:“再不济,看在他老婆克莱尔的份上,也可以去试一试嘛,大家想想,克莱尔心肠那么好,怎么会和一棵心思歹毒的树在一起呢?”
这句话说的……小动物们有点想要相信了。
哪怕“噩梦”原先是棵很邪恶的树,可他娶了一个善良可爱的好老婆,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一点感化吧。
一些特别穷,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动物悄悄动摇:既然兔子都没死,那么自己也不一定会死,试一试又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小部分穷得揭不开锅的小动物收拾好包袱,提心吊胆向森林中央进发。
一头野牛心事重重地走在小路上,牛尾巴乱七八糟地甩来甩去,看得出心中正为什么事而焦愁。
这头牛的老婆摔断了一条腿,需要静养,所以不能出去找吃的。
冬天的食物本就稀少,野牛养活自己都难,再加一个受伤的老婆,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听说森林中央在招工,野牛深思熟虑了一晚上,打算冒险试试看。
他的老婆因此以泪洗面:“亲爱的,那可是咱们从小听到大的黑森林噩梦啊,你忘了吗,就在今年夏天,我们还遇见过他,当时的场景让我做了好几天噩梦。”
野牛想起那一次和老婆出门散步撞见的场景:夫妇俩穿过一片草丛,还没反应过来,就撞见一团黑乎乎的阴影横在路中央。
阴影的躯体上长满了奇怪的、分岔的四肢,数量非常多,其中一截肢体上,挂着一盏人类常用的那种灯,微弱的光亮只照亮了很小一片地方。
透过那抹光亮,可以看见模糊的巨大轮廓,以及乱七八糟散落在地上的、乌漆嘛黑的触手,触手的具体模样看不清,但每一根都特别特别的大,特别特别的粗。
要是让胆小如鼠的人类看到这一幕,恐怕会直接陷入疯狂。
野牛夫妇小心的、安静的、在对方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悄悄撤离,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那恐怖的场景已经深深刻在他们的脑海里。
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野牛何必冒这个险呢?
安慰好忧心忡忡的老婆之后,野牛就向“那个地方”赶去。
前路未卜,生死难料,野牛忧虑着自己的前途,时不时长吁短叹。
“大兄弟,你为什么事而烦忧?”山猪叫住了前面的野牛。
这头猪就是之前被克莱尔捉到过,因为嫌猪肉不好吃而被放生的猪。
野牛停下脚步,等山猪走到自己身边才继续向前。
他叹气道:“大姐,你也是去森林中央的吧。”
“是的,看来咱们顺路。”山猪说,“你还没回答我因为什么事忧愁呢。”
野牛向八卦欲旺盛的山猪大姐诉说了自己的烦心事。
山猪笑了起来:“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这也值得叹气吗?”
山猪热心劝解:“放心好了,克莱尔那个小姑娘我见过很多回,可以肯定她是一个好人。”
山猪心里明白得很:一个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就连泥巴都是香的,哪里还顾得上挑食。
“……她好不容易捉到我,又找借口说我不好吃把我放走,自己却一个人躲起来啃黑面包和雪球。”
“猪肉再难吃,难道不比硬邦邦的黑面包和冷冰冰的雪球强吗?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姑娘。”山猪好笑地摇了摇头。
“照这么说的话。”野牛思索道,“搞不好打工这件事还真的靠谱,要是那个噩梦……不,那棵树想要做点什么,他老婆是个好人,总能拦住他吧。”
这么一想,野牛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
一牛一猪结伴走在通往森林中央的小路上 ,途中又遇到了一些别的小动物,大家一起说着话,相互壮着胆,形成了一支热热闹闹的队伍。
此时此刻,克莱尔正在农田边缘的灌木丛中采摘浆果,有西尔维斯特在,森林中央这一带四季如春,红宝石一样的浆果常年生长,从未间断。
克莱尔边摘边吃,说不清是吃到肚子里的多,还是摘进篮子里的多。
她吃得太过专心,以至于那声小心翼翼的“歪”响起时完全没听到。
那声音再次喊道:“歪,你好,请问这儿还在招工吗?”
克莱尔吓了一跳,连篮子都摔了出去。
“我吓到了你的吗?”声音的主人,一只瘦瘦小小的刺猬抱歉地搓了搓爪子,“不好意思,我也许不该这么突兀地和你说话。”
“没、没关系。”克莱尔已经反应过来。
她蹲下身,想要摸摸对方安慰一下,却因为那一身尖刺而不得不将手收了回来。
想了想,克莱尔从篮子里取出两颗浆果,插在小刺猬的背上。
“你刚刚说,想要来这儿工作吗?”克莱尔问道。
“是的。”刺猬稍微有一点局促,“是几只兔子和麋鹿介绍我们过来的。”
“我们?”克莱尔敏锐地挑出重点词汇。
她向周围望去:兔子、刺猬、松鸡、山猪、野牛……无数只动物出现在树丛后,灌木边。
他们正看着她,眼神中有紧张,也有期待。
克莱尔被夸张的数量惊到了:“啊……这……这……你们……所有……”
完全叫人不敢相信呢。
可是耳边已经传来这样的回答:“是的,我们所有。”
这些穷得响叮当的小动物为了生计,大冬天的被迫冒险出门打工。
克莱尔定了定神:“这儿还在招工,不过有一点需要提前告知:我的丈夫,西尔维斯特,是一棵长得很高身板很壮的树,有些小动物看到他会害怕。”
她特地强调了一句:“西尔维斯特从来没有伤害过小动物,他是一棵单纯善良的树,他的力气很大,也很勤劳,会开好看的小花。”
关于这些问题动物们来之前已经知道了,虽然心里还有一丢丢不安,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他们把这点不安强行按捺下去,并表示自己不会怕。
“那好吧,”克莱尔捡起篮子,步伐轻快地走在前方,“请跟我来。”
小动物们规规矩矩跟在后头,踏进了从未到过的“危险地带”。
“西尔维斯特!”克莱尔叫着大树的名字,高高兴兴跑向他身边。
西尔维斯特正在温泉边打理外表,他小心往花朵上喷洒晶莹的泉水,仔细擦掉叶子上多余的灰尘,并耐心把藤蔓理顺,以使它展现出一种优美的姿态。
经过再三打理,这棵树显得新鲜水灵,从头到脚都弥漫着一股盎然春意。
西尔维斯特羞答答地想:现在有没有更好看一点呢?克莱尔会喜欢吗?
遗憾的是克莱尔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跑到西尔维斯特面前,开心地告诉他:“有很多小动物来应聘,你看到了吗,他们主动来应聘诶。”
比起“地里的活儿终于找到了帮手”,克莱尔更高兴的是“有小动物愿意主动接触她的大树”。
这是很好的开头。
红头发的女孩子站在开满花的、很高很高的树旁边,大树的压迫感那么强,女孩却那么可爱,她眼睛弯弯的,笑着与那棵树说着什么话。
这样看起来,连那棵树都显得温柔了许多呢。远观的动物们心中不由冒出这个想法。
同西尔维斯特商量好之后,克莱尔在空地处摆上一套桌椅。
她手里拿着脸那么大一张叶子,和一根木棍儿烧的炭笔,对面前那帮动物说道:“请大家排好队,依次到我这里来登记哦。”
动物们彼此对视几眼,自发整理好队伍,先前的小刺猬排在最前面。
他好像有点紧张,声音小小的:“我、我叫西恩,来自森林北边的荆棘湖,虽然个子有点小,但我很细心,做事也很勤快……”
刺猬西恩啰里八嗦介绍了一大堆,克莱尔并没有不耐烦,她认认真真地倾听,直到刺猬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对不起,我的话有点过多了,是不是耽误到你了?”
“完全没有,”克莱尔笑眯眯地说,“你的自我介绍很详细,欢迎小刺猬西恩的加入,今后你就是黑森林农场的一份子啦。”
她在叶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下西恩的名字,然后通知对方:“接下来,请到旁边领取你的生活用品。”
克莱尔开始接待下一位应聘者,而刺猬则顺着克莱尔的指示,来到旁边堆放物资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短暂的思考后,西恩从里面挑出了一个小巧的饭盆,一张棉花做的小被子,还有一个用来储水的水壶。
这些都是西尔维斯特亲手做的,他是一棵心灵手巧的树,虽然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小动物会来,可他依旧做足了准备。
小爪子抱着自己的饭盆、被子和水壶,西恩有点不知道该干嘛了。
“你可以选一块空地打洞做窝。”浑厚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小刺猬吓得蹦了起来。
规避危险的本能让刺猬迅速团成一颗小刺球,柔软的肚腹藏在长满刺的外壳下,让他找回了一点点安全感。
见到刺猬惊慌失措的模样,西尔维斯特大受打击。
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沮丧地想,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事实上,西尔维斯特鼓足勇气主动打招呼,只是想给小刺猬留个好印象。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跟小刺猬打好关系,交个朋友。
可对方这么排斥……
西尔维斯特整棵树的情绪陷入低迷之中,甚至想要自暴自弃了。
然而,西恩轻轻掀开了一点自己的壳,露出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
他看到眼前那棵颓丧的大树,意识到刚刚是对方在和自己说法。
是克莱尔的丈夫呀。西恩心想,克莱尔是个好人,她的丈夫应该也不坏。
人家好心好意提醒,自己的反应却那么大,叫刺猬怪不好意思的。
西恩从他的刺壳里出来,怯生生给了回应:“谢谢你,西尔维斯特大人,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你是一棵好树。”
西尔维斯特一下子就振奋了:“大家真的那么说?”
西恩点了点头,他是一只单纯的刺猬,不会卖弄心眼,说话也很实在:“最开始还是有一点顾虑啦,不过那只雪兔说,看在你老婆克莱尔的份上,可以过来试一试,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刺猬的小爪子庆幸地拍了拍胸脯,“现在看来兔子说的没错嘛,西尔维斯特大人确实很好。”
等到克莱尔登记完毕,西尔维斯特也基本和所有新来的动物熟悉得差不多,只是彼此间还有一点点拘谨。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真正交上朋友了。克莱尔乐观地想。
而她的猜想并没有错。
时间一天天流逝着,在这儿打工的动物们对西尔维斯特的好感度与日俱增。
从相互打招呼,到见面闲聊几句,再到一起坐着吃饭,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西尔维斯特的名声彻底扭转,黑森林农场越开越大,愿意来森林中央干活的动物也越来越多。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森林,森林中央就热闹起来。
松鸡开始打鸣,刺猬和兔子从洞里钻出,猪牛羊结伴去溪边洗脸,黑熊与山猫在洞口梳毛……
将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这些动物就三五成群相继上工。
看到草地上那棵大树,他们还会主动招呼:“早上好啊,西尔维斯特。”
“早上好。”西尔维斯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的问好。
话多的还会顺便聊几句:“克莱尔呢,怎么没看到她?”
西尔维斯特的树藤在头发里摸了摸,摸到了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克莱尔,她打着小呼噜,很放松地陷在甜梦中。
西尔维斯特的音量放低了些:“克莱尔还在睡觉呢。”
动物们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低了:“那我们小声些,不要把她吵醒了。”
这时,眼尖的动物看到了西尔维斯特树藤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西尔维斯特显得有些害臊,他扭捏了一会儿,才把藤蔓上的东西给大家看。
原来是一些布料和针线。
“天气渐渐暖和了,我想克莱尔大概需要一些新裙子。”西尔维斯特说。
“天哪,你还会做裙子!”松鸡大惊小怪叫道。
西尔维斯特被松鸡的态度搞得有点儿难为情:“我是按照书上说的在做,不知道克莱尔会不会喜欢。”
《人类饲养手册》上有关于怎么给人类制作衣服的内容,天气变暖之后,西尔维斯特一直在看,直到今天才动手。
不过这也不算太晚,毕竟他长了那么多双手,同时做100条裙子也不在话下。
短短一段时间,西尔维斯特已经做好了十来条裙子,都是很简单的款式,没有绣花,也没有点缀丝绸缎带和珍珠之类的。
“这未免也太过朴素了。”松鸡皱着眉头评价道。
兔子也来插一嘴:“就这么送给克莱尔,她一定不会喜欢。”
“至少应该在上面绣点花。”麋鹿给出自己的建议。
“那么,绣什么花好呢?”西尔维斯特征求大家的意见。
“嗯……”大家开始沉思。
兔子最快想好:“不如绣一对胡萝卜吧,我认为胡萝卜的图案最好看。”
麋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幼稚了,克莱尔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应该再用这种小孩子才会喜欢的花色。”
兔子不服气地嚷嚷:“这么说的话,你一定有什么高见咯。”
麋鹿觉得:“可以在裙摆上绣一点鹿角嘛,优雅、宁静,又充满自然的气息,这才符合一位淑女的身份。”
兔子立刻反问:“什么,你认为克莱尔是淑女?”
麋鹿抓住痛脚:“什么,你认为克莱尔不是淑女!”
兔子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看着麋鹿。
大概是跟兔子打交道打多了,麋鹿也变得越来越狡猾,甚至能够反将兔子一军。
兔子和麋鹿闭了嘴,刺猬细声细气地说:“可以绣一些浆果在上面,浆果很好吃。”
“你的脑子里只有吃吗?”松鸡不客气地说,“浆果?这个花样未免也太诡异了。”
“或者把番茄玉米卷心菜绣上去怎么样?”审美观比较接地气的野牛提议。
松鸡翻了个白眼:“想法很好,下次不许想了。”
“那你说该绣什么?”野牛不高兴地问道。
“按我说……”松鸡在地上来回踱步,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片刻后,她有了主意,“绣一些清新可爱的野花在上面怎么样?克莱尔这么活泼的女孩很适合这种花色。”
“庸俗!肤浅!”其他动物不客气地喷道。
松鸡大怒:“你才庸俗,你才肤浅!”
大家就争执起来,他们各说各的,每一只动物都坚持自己的意见,都认为其他动物的说法是在胡扯。
由于实在谈不拢,事态急剧升级。
不知道是谁生气地推搡了一把,被推搡的又恼火地推了回去,一来二去,这群动物就厮打起来啦。
“粗鄙的蛮牛,你的审美就是一坨屎!”松鸡破口大骂。
“再差总比庸俗的野花和幼稚的胡萝卜强!”
“谁幼稚,你这头蠢牛!”兔子跳起来踹野牛的膝盖,“胡萝卜不比破树杈子好看吗?”
麋鹿一口咬住兔子的耳朵:“闭嘴,没礼貌的兔子!”
“……”
这群动物你来我往,打得非常热闹,只有胆小怕事的刺猬团成球,溜出最危险的地方。
西尔维斯特想要阻止眼前的乱相,树藤举了半天,却对完全打成一团的动物无从下手。
他只能徒劳无助地喊:“你们、你们不要再打了。”
打得上头的动物们没有一只听到,他们越打越激烈,到最后连身影也分辨不清,只看到乱七八糟的毛发在空中乱飞。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将克莱尔吵醒了。
她抓着树藤,从西尔维斯特的头发里滑下来,并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西尔维斯特回答,克莱尔就已经看到了前面那一场无比激烈的打斗,以及周围聚集着的无数观众。
围观的动物唯恐天下不乱,为自己的族群摇旗呐喊:“加油,打他!”
“啄他,你的尖嘴是摆设吗?”
“踹他脸上,别给咱们兔子丢脸!”
呐喊声极大地鼓舞了打斗者的士气,他们精神振奋,连踹带蹬,打得天昏地暗。
克莱尔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喊一声:“不许再打了!”
她勇猛地冲进战场中央,扒开麋鹿,摁倒松鸡,捏住兔耳……凭借矫健的身手,克莱尔成功阻止了这场争斗。
“怎么可以打架呢?”克莱尔严肃批评,“大家生活在一起,就应该相亲相爱,今天的影响非常恶劣,我必须要对你们进行处罚!”
她宣布:“所有参与打架斗殴的动物都要扣掉一天工钱。”
“比如你,兔子,扣掉一捆胡萝卜。”
“松鸡,扣一袋小麦,麋鹿,扣半车卷心菜,野牛,扣一筐嫩草……”
克莱尔将处罚说得很清楚,并且没有放过拱火挑食的围观者,统统扣掉了半天工钱。
被处罚的动物垂头丧气,既觉得丢脸,又很心痛自己的钱。
克莱尔问他们:“你们为什么打架?”
“因为花色。”兔子没精打采地说。
“什么花色?”克莱尔没听明白。
西尔维斯特不安地解释:“我不知道该在裙子上绣什么花,所以大家在讨论花色时发生了争执……”
他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认为自己的责任很大。
克莱尔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不过为了这种事打架就太不值得了。”
她问西尔维斯特:“我可以看看你做的裙子吗?”
西尔维斯特下意识将裙子藏起来,他慌乱无措:“裙子没绣花,不好看,克莱尔不会喜欢的。”
“胡说!”克莱尔催促道,“不管裙子上绣不绣花,只要是你做的裙子,我都会喜欢的嘛,快给我,我就要看!”
西尔维斯特没办法,他又做不到拒绝自己的妻子,只好把裙子给她。
克莱尔看到那一大堆裙子,简直两眼放光,“谢谢你,西尔维斯特,我很喜欢!”
她抓住树藤,迫不及待爬到大树的头发里换衣裳去了。
西尔维斯特偷偷听着头发里的声音,窸窸窣窣的,间或穿插着克莱尔的惊呼:“哇,好看诶!”
“这条也好看!”
“我该穿哪条裙子呢?”
“……”
女孩纠结了很久,而这种纠结,对她来说也是甜蜜的烦恼。
当克莱尔再次出现在西尔维斯特面前,已经换上了新做的红裙子。
被树精养了一个冬天,原本比较瘦弱的女孩子变得健康了许多,她的脸颊红润饱满,嘴唇丰盈有血色,胸部鼓鼓的,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
但在西尔维斯特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克莱尔,你的胸口怎么长了两个包?”他才发现这个事儿,于是慌张地叫起来,“怎么回事,你是生病了吗?”
克莱尔的脸轰地烧红,几乎要与身上的裙子变成一个颜色了,“不是啦,这个、这个只是……”
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
西尔维斯特更着急了:“你一定是生病了,克莱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树藤尖尖小心地戳了戳“包包”,西尔维斯特心疼不已:“这两个包会痛吗?”
克莱尔脑中的弦一下子就断了,她啪地拍开树藤,大叫道:“西尔维斯特,你这个笨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