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的车是开的很稳的那种,  至少比艾普莉的要开的稳和第一印象不同,艾普莉其实是喜欢速度快的,往往路段的限速,  就是她的速度了。

    在阿瑟的车上,道旁的景物都被平滑地向后抛去——忽然艾普莉就想起了一个礼拜以前,她来医院,然后又开车回牛津的时候。那一次她好像也开的很稳,  所有的一切也是这样平滑地被抛到了身后。

    艾普莉缓缓眨了眨眼睛,合上了眼皮。

    阿瑟以为她是在美发沙龙呆了半天,已经累了,  没有想太多。甚至还调暗了环境,关上了音乐(艾普莉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声音,任何声音,  包括舒缓的轻音乐也不喜欢)。就这样,  一路无话,开到了牛津。

    第二天两人再见面就是在下午了——阿瑟要去找教授们补课,找同学补笔记,  整个上午忙的头晕脑胀。

    下午见面也不是为了玩,艾普莉要准备毕业季,  阿瑟也要准备自己第二学年的考试周啊!所以他们也只是在同一张大桌上努力用功而已。直到傍晚,  艾普莉烦了,他们才扔下书本去散步,算是一种休息了。

    艾普莉住的地方本身就离莫德林学院很近,  他们理所当然地往莫德林学院方向走,去学院里散步——学院里有花园、方庭、绝美小道,而且当下还是春末,是最适合散步的季节了。

    漫步在莫德林学院,  时不时还会遇到某个还算熟的同学。

    “莉儿是我的错觉吗?这次见你,总觉得你有心事”一路走来,艾普莉说话很少。当然,说话很少不是问题,艾普莉不想说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都有呢。问题是,阿瑟作为男友,是能读懂‘气氛’的。

    “嗯有一件事”说了一个开头,艾普莉就停了下来。大约几秒钟,她飞快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再等一等吧”

    艾普莉做了逃兵只能说,逃避可耻,但有用是真的。

    阿瑟对艾普莉一直都是很体贴的,也没有想过艾普莉有什么事自己会接受不来,所以也没有在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刚要说什么,就被前方草坪上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前方草坪上真的聚拢了很多人。

    一开始还不知道在做什么,看了一会儿人群微微散开了一点儿,看清楚被所有人围拢在中央的‘主角’,阿瑟的表情才转为‘恍然大悟’。

    “是结婚啊。”

    有点儿奇怪,但结婚这种事在牛津校园内并不算罕见,几乎每个学院、每年都有!

    特别是在面临毕业季的当下,不想面对‘毕业即分手’的局面,总有一些爱侣决定结婚。他们意识到了,如果这个时候不这样做,未来恋情哪怕还能维持,也难免分手爱意会在距离和忙碌中消磨,如果连婚姻都没有,分开就更轻易了。

    作为学生,没什么钱,而且牛津学子嘛,将结婚地点定在美丽的、历史悠久的校园里也很有意义,所以偶尔能在学校里看到结婚并不算稀奇。

    作为这场婚礼的主角,新郎穿了黑色的正装,新娘穿着白色的短款婚纱,头纱也是比较简洁的那种,手中拿着的捧花是白色的,她正笑着对周围的同学朋友说着什么。然后就就背转了身,离其他人稍微远一些,这是准备要扔捧花了。

    人群里的嘈杂达到最大,忽然阿瑟就有了无限的勇气。在大笑大叫的背景音里,他看向艾普莉,手摸向了口袋,里面的小方盒太熟悉了,最近他几乎随身携带,反复地拿出、收起、再拿出、再收起。

    “莉儿。”

    艾普莉目光从婚礼上转移,看向阿瑟,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直到她注意到阿瑟摊开的手里露出的蓝色小方盒,才想到了一个可能,呆了有半秒钟——

    “我一直在想,神一定是在最初就决定了一个人一定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只不过这个世界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所以大多数人都没能遇到自己的那个人幸运如我,才可以很早很早就遇见你。”

    “我无比确定,你就是那个人。”

    “或许是我的自私,但我确实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一体’。”

    男女朋友的关系显然不够稳定,在恋爱快三年之后,阿瑟甚至有些焦虑了,他见过太多男女朋友从热恋到分手了。

    “虽然有点儿早,不过——”

    阿瑟笑了笑,要单膝下跪求婚了——艾普莉也知道他要求婚了,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像是触电一样,全身是一种很沉重的麻痹,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脑袋里有太多东西了,近一年以来的焦虑、种种事,原本以为都结束了的,忽然全都压上来了她就不会说话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然而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艾普莉转身就跑掉了。

    阿瑟去追以阿瑟的体力、速度,要追上艾普莉,当然不是问题,只是他刚刚求婚失败,心态很乱。而且他也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是无意识间逼迫到了艾普莉,他更不敢‘追上’了,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艾普莉身后。确定她回到住处之后,在艾普莉那栋小别墅前徘徊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所以你向艾普莉求婚了”安德鲁长大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没有,至少求婚还没完成,莉儿就”阿瑟想要纠正安德鲁的说法,同时心里有点儿后悔。前天他求婚‘未遂’之后,就找不到艾普莉了,艾普莉不在她那栋牛津别墅里,也不在贝奇丹克府,电话打不通,社交账号也无法联系上。

    如果不是别墅和贝奇丹克府的家政雇员们依旧各行其是,一切很稳定的样子,阿瑟就要以为艾普莉出了什么事了。

    现在可以确定艾普莉没出什么事,只是在躲着他而已。

    他这种情况下,他想要从好友这里得到一些好的建议但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希望的样子。

    “这不是重点。”安德鲁干脆地打断了阿瑟,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了有几秒钟,再抬头看向阿瑟:“你明白吗,现在的情况是,你搞砸了一切——一般来说,求婚这种事是需要默契的。”

    “虽然总说‘求婚惊喜’,但其实是做不到真的‘惊喜’的,被求婚的那一方必然有所准备,求婚方也知道对方有准备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算求婚,只能说是自寻烦恼了。”

    不客气地说,那叫逼婚。

    “你和莉儿算不上你单方面逼婚,毕竟你们还是相爱的。但,你明知道莉儿没有结婚的计划,还要求婚,其实也和逼婚差不多了”

    “我”

    “别说话!”安德鲁的表情已经有点儿严肃了:“阿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别辩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难道不了解你吗?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只是不安而已,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莉儿安定下来。”

    “本质上,你是想用婚姻绑住她你甚至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会想,万一成功了呢?你很清楚莉儿的性格,她很善变,但也是很怕麻烦,很正派的女孩儿,一旦进入婚姻,你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安德鲁没有说出口,他不想用‘卑鄙’之类的字眼去形容自己最好的朋友。

    而且,人类的独占欲就是这样的,爱一个人的时候,想要绑住对方近似于一种本能。

    他转而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你失败了,而且莉儿的反应比你想象的更大不是求婚失败之后的不自然那么简单,她甚至都在躲你了——当然,如果是莉儿,不想理会的人、不想理会的事,选择躲开,或者视而不见,倒也不奇怪。”

    阿瑟低落地‘嗯’了一声。

    “说实在的,我没法给你什么建议,我也不是什么爱情专家不是吗?而且就算是爱情专家,这种时刻也给不出什么‘标准答案’的非要我说的话,我只能建议你尽早找到莉儿,这种事拖延的越久越容易”安德鲁说到这里的时候,都有点儿可怜阿瑟了。

    情侣之间有问题,没能最快速度解决,小问题变成大问题,过不去就分手他不只见过一次,曾经也不觉得有什么的。但现在轮到阿瑟,他就难免同情了。不只是因为阿瑟是他最好的朋友,还因为他很清楚阿瑟是真的深爱着艾普莉。

    只是世事不会为人的意愿所转移,阿瑟之后一直没能找到艾普莉,再见到艾普莉居然是考试周时。但艾普莉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总是临到考试即将开始才匆匆赶到考试院——他总不能堵在考场门口,耽误艾普莉的考试。

    而考试周后,再见到艾普莉,已经是毕业典礼上了。

    牛津的毕业生可以申请多个时间的毕业典礼,莫德林学院就有5个时间可选,7月、9月,来年的1月、3月、5月。其中选择人数最多的当然是7月,很多人毕业之后就要参加工作了,有些还要出国,再请假参加毕业典礼也挺麻烦的,所以都希望尽早完成毕业典礼。

    也是因为7月选的人多,就很容易选不上(跟选课情况有点儿类似)。

    但艾普莉是选上了的,所以阿瑟在谢尔登剧院见到了艾普莉(牛津的毕业典礼一般都在谢尔登剧院举行)。

    艾普莉穿了一条香槟色的连衣裙,外面披着学士服,并不是过去参加考试时穿的短的那种,而是长袍子,更接近《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里魔法袍的那种——提早搞到了这一周毕业典礼邀请的阿瑟,在礼堂里远远见到了艾普莉。

    选择7月毕业典礼的学生太多了,礼堂装不下,所以这里这一周都要举行毕业典礼大家分批毕业来着。

    而举行毕业典礼的礼堂,除了毕业生,只有家长和特邀人士才能来,而且他们和毕业生并不在一个区域就坐所以阿瑟虽然搞到了邀请函,也只能远远看着艾普莉。

    在管风琴乐声中,校长简短发言,然后就宣读毕业生的姓名、学位,毕业生依次上台,其中就有艾普莉——校长将学位证书交给她,还将学士帽的帽缀从左拨到右,她鞠躬行礼。

    再之后就是宣誓环节了,主要是校长在说拉丁语誓词,毕业生们只要跟着用拉丁语说‘我宣誓’就可以了阿瑟甚至肯定艾普莉刚刚走神了。

    这个毕业典礼并没有持续多久,前后也就20分钟左右。阿瑟还在斜前方看到了海多克一家人,他们都是来参加艾普莉的毕业典礼的,海多克夫人还手持录像机一直在录像。这个过程中,亚当转头看到了他,但他只是挑了挑眉,别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直到之后毕业生们都去到叹息桥那边拍照,阿瑟才找到机会和艾普莉说话。

    但亚当拦住了他,对他指了指叹息桥对面一个角落。阿瑟犹豫了一下,就和他过去了。

    “离开莉儿。”亚当前所未有地‘坦诚’,开门见山就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愿意,但你应该知道的,分手这种事,只要有一方决定如此,另一方的意思就不重要了——莉儿现在没法见你,就在昨天,她还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疗!她的焦虑症又复发了,而且更加严重。”

    “是因为你他妈的求婚引起的!”亚当忽然冷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莽撞求婚最多只能说是年轻人的小小失误,根本谈不到‘错误’,更不要说口诛笔伐了。但是他不管这些的,阿瑟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关心艾普莉,自己的小妹妹。

    就如同当初他对阿瑟很好,是因为艾普莉爱他,他爱屋及乌一样现在的情况如出一辙!

    相比之下,当初一直排斥着阿瑟的双胞胎,这一次倒是比亚当要情绪稳定一点儿。

    阿瑟沉默了半分钟,忽然肯定地说:“不是因为求婚,绝不是因为求婚!”

    他是最不愿意伤害艾普莉的人之一,虽然求婚的事有他的私心在,但他也考虑过求婚失败的后果。以他对艾普莉的了解,这绝不可能伤害到艾普莉,最多就是像前年圣诞节前那一次,他们会不自然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阿瑟忽然比亚当还要更加有攻击性一些了:“发生了什么?莉儿怎么了?”

    他想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亚当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抬起手又放下——他是想揍阿瑟的,但他还记得,这一拳真的揍下去,正在拍照的艾普莉是不可能不在意的。艾普莉现在表面是在拍照,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和男友正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谈话’,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亚当和阿瑟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不远处拍照的毕业生和家长们大呼小叫。

    不知道多久,亚当抽出了一支烟,点燃了之后,才用冷的能结冰的声音说:“这一年,莉儿的压力很大,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大我们以为她的性格,外界对她的过度关注不是问题。”

    “事实上,也确实不算大问题,相比之下,那些记者对她的围追堵截,还有圈子里的人也凑热闹,这对她的影响还要更大——这些过多的打扰,摧毁了她的‘安定感’,无法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了当然,心理医生有更专业的说法,但让我来总结,就是这样了。”

    “她的焦虑症就是这样濒临复发的当然,还有一件事,对莉儿的焦虑症起了决定作用。”

    真的要说的话,阿瑟的求婚只能算是个‘导火索’。

    忽然,亚当扔下了还有大半支的烟——其实他根本没在意烟,刚刚抽烟也是因为心情烦闷,具体抽了什么他都是不知道的。

    “总之,你们先分手,你现在已经不适合莉儿了她和你在一起,焦虑症会立刻复发,而且可能会更严重。这不是我说的,是医生说的。”亚当勉强压下了爆发的情绪,声音前所未有地冷静。

    去年就大学毕业,创业获得大成功的他,其实一直不像个成年人,心态上还是个孩子。这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才21岁啊没有想到,现在因为艾普莉的事,他忽然就成长了。

    成长其实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成长就是有了某种责任感,想要去保护什么,最后完成了心灵上的转变。

    “到底是什么,你说的‘还有一件事’”阿瑟原本是不知所措的,但真的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在赛场上的特质就发挥了出来——他一直有颗大心脏,越是艰难境地、危险时刻,他越是超然镇定,他没有漏掉刚刚亚当的话。

    亚当是犹豫的,他当然有理由犹豫。但他对阿瑟并不陌生,知道他不说的话,阿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已经不想和阿瑟纠缠了。或者说,他希望阿瑟可以不要再主动接触艾普莉——而这很难强制做到,只能让他心甘情愿如此。

    “莉儿4月份时去了一趟医院做怀孕检查哦,别着急,没那么狗血,虽然在我看来也差不多了——是生化妊娠,用你能理解的说法就是,有了受精卵,但没有着床,从身体机制来说,可以等于没有怀孕。”

    亚当当然知道这种事也不算什么,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不满20岁生孩子的女孩儿,那么多少女妈妈哪里来的?事实上,这个世界很多地区,童婚都还很普遍呢但那是别人,别人怎么样亚当才管不着呢!他只是爱惜艾普莉,自己的小妹妹而已!

    “唯一的问题是,莉儿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惊吓,甚至煎熬,她一个人用了验孕棒,以为自己怀孕了。为了更确定,也为了做下一步决定,才去医院做检查的你能想象这个过程中她多害怕吗?她才刚满19岁,一直以来都被保护的太好了,完全就是个小baby。”

    “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负的责任时,她被活生生压倒了”

    亚当的神情是一种回天乏术的无力。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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