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班四年多, 江菲菲第一次迟到。
没办法，不吃早饭林轩就不让她去上班。
就算吃完早饭后，也是他开摩托车把她送到店门口了然后自己才去厂里。
似乎昨天林跃的事给他打了一剂警惕针, 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到店上班才安心。
他犟脾气上来的时候不管江菲菲说什么都没用。
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迟到。
坐在他摩托车后座，江菲菲迎着晨曦, 看着路两旁的野花野草随风招展。
虽然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什么事情都靠自己, 不过突然间有个可以让她完全信赖和依靠的人, 那种感觉也挺不错的。
到店里的时候，小美她们都已经搞完卫生了, 一看见她就开始打趣。
“哟哟哟哟，昨晚做什么坏事了我们的销冠，居然破天荒地迟到了？”
“看你这满面红光的, 一看就被滋润地很好哟我们的小菲菲。”
“啧啧啧，才一个晚上时间这就舍不得了，还亲自送过来……”
“你家亲亲老公都舍不得走耶，一步三回头呢。”
……
要换了从前，江菲菲早就嘻嘻哈哈地怼回去了，然而今早迟到的原因确实和昨晚脱不开关系, 心里有些发虚, 被她们说得一阵脸红, 笑骂了声“神经”便飞快进了工作间。
一进门就看见正在吃早餐的店长，把包包放到专用员工专用柜后，江菲菲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
“店长我……”
话未说完，吴凌梅已经摆摆手打断了她, “没事儿。”
江菲菲摸了摸头，有些窘迫地道，“呃……该扣多少工资就扣吧, 我签字。”
“偶尔一次，算了吧。”吴凌梅抽了张纸巾擦嘴。
见她脸还有些红，忍不住戏谑道，“小妹妹，虽然是新婚燕尔，但也要克制哟。”
江菲菲被她说得脸更红了，抬手在耳畔扇了扇风，“哪有，乱说。”
吴凌梅也不戳破她，笑了笑将放在一旁的工资手册递给她，“确定没错就签个名儿。就剩你了。”
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小菲菲好样的，上个月又是你第一名哦。”
闻言，江菲菲谦虚一笑，“哪有，刚好而已。”
接过手册核对了下自己上个月的销售额和提成，说了声“没错”便在最后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正要出去的时候，吴凌梅忽然又叫住她，“菲菲，你等下。”
江菲菲停下脚步，“啊？什么事儿？”
吴凌梅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这个加盟店下个月底合同就到期了，老板可能想改行做其他的。”
江菲菲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个店不开了吗？”
吴凌梅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在这边上了四年的班，突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江菲菲一时有些无法接受，“真的……不开了吗？可是咱们店生意不是一直都还可以吗？”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吧，我听说老板的资金最近出了点问题，反正开不开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
吴凌梅叹了口气，“这个店里你跟了我最久，从开业跟到现在，所以我提前和你说一声，让你提前做好准备。”
“那店长你呢？”江菲菲问。
吴凌梅笑了笑，“我肯定是要回总店的，那边店铺大生意好，平台当然也更大。”
她看向江菲菲，脸上浮起一抹赞赏笑意，“我是觉得以你的销售能力，去总店发展肯定也很不错，到时候干个一两年再争取调去别的分店做店长，你觉得呢？”
江菲菲有些犹豫，总店在城里，和他们这儿离了一三十公里，如果去总店上班就得搬去城里，但是林轩……
她眸光微微一黯，“谢谢店长，我再考虑一下吧。”
吴凌梅点了点头，“没事儿，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想去我随时和督导说，我和他提过你，他也知道你的能力，一直让我动员你过去呢。”
想到她现在已经结婚了，便又加了句，“和你老公好好商量一下吧。”
听她提到林轩……
江菲菲只能苦笑。
林轩根本不肯离开老宅，否则早就跟着姑姑他们一家搬到城里住了。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吴凌梅安抚一笑，“不着急，慢慢说，你先上班吧。”
“好。”
回到店里，江菲菲很快忙了起来。
马上开学了，这段时间店里生意迎来一波小高峰，每天都有上万的营业收入。
可惜和两年前比起来，店里的业绩还是肉眼可见地一直在下滑。
随着这几年电商的崛起和普及，实体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周边的店铺早就换了又换，就这还是他们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更不用说后面背街的那些店铺了。
透过玻璃窗，江菲菲视线落向外面那条熟悉的街道，夏日阳光落在路两旁的芒果树上，树上挂满了黄色的果实，一个个色泽鲜嫩，诱人采摘……
不知不觉又到了芒果成熟的季节，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光景还能欣赏多久？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上班接待顾客，整理陈列，货品归位……
一直忙到中午，江菲菲正抱着鞋盒往仓库走，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小美笑嘻嘻的声音。
“菲菲，你家专属外卖员又来咯。”
江菲菲脚步一顿，转身便望见门外台阶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林轩？
只见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浓郁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表情略显局促，似乎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
自从他第一次来给她送饭在店里被她们打趣了之后他就说什么也不肯进来了，每次送饭都只肯拿到门口。
而且她们和他说话他也从来不理人，每次都是巴巴地等着她忙完出去找他。
视线掠过他被太阳晒红的脸，一阵心疼涌上江菲菲心头。
这个大傻瓜，这么大太阳还特地跑过来。
飞快把鞋盒放进仓库里便走了出去。一打开门就感觉一阵热气扑面袭来，门口空调外机发出轰隆隆的运转声，到处都是燥热的气息。
将他拉上台阶站到太阳直射不到的地方，她语带关切，“你怎么来了？”
林轩的目光磁铁似的落在她脸上，过了会儿才轻轻动了下手里提着的保温饭。
“送饭。”
“我知道，但是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这么热天不用给我送饭，你看你脸上都是汗。”江菲菲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汗。
林轩乖乖地任她把额上的汗水都擦拭干净，一双漆黑瞳仁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眼里多了些从前不见的专注和……灼热。
江菲菲被他看得有些脸红，想起昨晚的事，不由抬眸嗔了他一眼，强装镇定地将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接过他手里提着的饭盒，“你吃过了没有？”
见他没说话，江菲菲一下子猜中了，“笨蛋，自己没吃就跑过来了。”
说着拉着他的手腕就往里面走，“走吧，外面这么热，我们一起进去吃。”反正他每次给她打得分量她都吃不完。
拉了两下，林轩脚底却跟生根了似的，怎么也不肯进去。
几个同事还在里面笑嘻嘻地看着，江菲菲好气又好笑，“放心，她们又不会吃了你。”
林轩摇头，眼里仿佛只看得见她。
“去厂里吃。”
江菲菲望着他，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在他的坚持中先败下阵来，“那好吧，这么热天儿明天别给我送了。”
林轩不说话，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像点了两把小火苗似的。
不用他开口，江菲菲也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早上刚被同事笑过，这会儿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你先回去……晚上……晚上回去再给你奖励。”
林轩眼底的小火苗一下子燃了起来，热烈而滚烫。
“想什么呢？”江菲菲嗔了他一眼。
林轩眼底光芒更甚，晶亮的眸光几乎要将她燃烧起来。
“你赶紧回去吧，我去吃饭了。”
江菲菲脸一下子红了，不敢再看他，匆匆说了声便逃也似的跑进店里……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林轩直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喧嚣的蝉声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回到店里的江菲菲自然又是被店里的同事们好一顿戏谑。
今天林轩给她打的厂里的工作餐，分量也十分足，江菲菲吃不完，便干脆分同事一起吃了……
下午还不到四点的时候，林轩便又来了。
他来时江菲菲正在接待一个过来退货的顾客，那个中年男顾客态度十分差，自己鞋子泡水脱胶，却非要说是他们店里卖了假货。
江菲菲和他解释了半天，那个男顾客都不肯听，还指着她鼻子骂，说要打12315投诉她们。
明明就是自己的问题还非要甩锅给他们，说到后面江菲菲也有些生气了，“要投诉就投诉，反正我们的鞋子没问题。”
结果就这一句话仿佛触到男顾客的霉头似的，他将鞋子往她面前地上重重一砸，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花钱来你们店里买鞋，你他妈什么态度？一个卖鞋的服务员，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跟老子蹬鼻子上脸……”
“不好意思啊，先生您先别激动，你听我说……”一旁的小美连忙上来帮忙。
“我听你个屁，老子就要这女的给我道歉。”
男顾客的声音大了起来，“他妈的，一个服务员也敢这样和我说话，气死我了，花钱买晦气。”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外面的林轩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一把将江菲菲拉到自己身后，怒瞪面前的男人，“不许欺负菲菲。”
“你又算哪根葱？”
扫了眼他身上的工厂制服，男顾客不屑地抬手指了指他，“一个工厂里的打工仔也敢过来跟我叫嚣，老子一个月就能赚你一年工资，你们这种社会最底层的蚂蚁有什么资格跟我耍脾气，看见外面那部车了吗？你干一辈子都未必买得起……”
林轩抿紧了唇，一张俊秀的脸沉得像风雨欲来前的天空。
见他的拳头就要往对面脸上招呼过去，江菲菲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拉住他，“林轩不行，不能打。”
“干嘛干嘛，要打人啊？”
望着人高马大的林轩，男顾客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拿起手机大声嚷道，“小心我报警啊跟你说。”
“不好意思啊先生。”
原本在收银台忙活的吴凌梅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轻推了下江菲菲，冲她眨眼，“你先下班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看见店长过来，江菲菲的理智回归了些，用力拉住林轩的胳膊，语带祈求，“走吧林轩，咱们先回家。”
“什么玩意儿吗……”那个男顾客还在叫嚣，林轩死死瞪着他，恨不得一拳打掉他脸上的嚣张气焰。
然而身边的江菲菲死死拉着他，“你再不走我要生气了。”
一阵憋闷涌上心头，林轩皱着眉头有些负气地甩开她的手，高大的身影径自朝店门口大步走去……
回去林轩一路都没有理她，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一到家就把自己的车轮子拿出来摆弄，看也不看她一眼。
江菲菲将他赌气的样子尽收眼底，无奈叹了口气，搬了把小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林轩，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但是那个人是我们店里的顾客，虽然他很不讲理，但是打了他我可能就不能在那边工作了。”
这就是服务行业，这些年她在这家店里上班，更难缠的顾客都碰到过。一开始也会觉得委屈、难受，后面接触地多了就自己慢慢调整了过来。只要能把单子成交了，就算听几句难听话又如何，今天也是她冲动了，盲目自信了，也许当时直接让店长出面解决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太深奥的道理林轩也听不懂，只能说点最浅显的。
有风悠悠吹过，江菲菲坐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地劝，“林轩，你也不想我没有工作吧，没有工作就没有钱了。”
她叹了口气，抱着小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神色有些怅惘，“这个社会，没有钱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时，身边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发一言站起了身。
“林轩？”
江菲菲疑惑地看着他高大的身体三步并做两步进了房间，丈一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喊了一声，“你去干嘛？”
没过多久，林轩就出来了。
他直直朝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将手里那张绿色的银行卡递到她面前。
他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干净。
“林轩的钱，给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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