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皆是药草的香味,像是有人在这里面堆放了大量的药草。曹谨言在帘子后的卧榻上坐着,小鬼挡在她的身前,而灵宿站在帘子外面,那几个弟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呼吸平稳,看上去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
“我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所以咱们也不必再打一场,”曹谨言坐在那上面,将身前的小虎子揽了过去,缓缓道,“长话短说,他们几个中了毒,解药在我手里。”
这话说完,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起来。
郗荣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直接问她:“你想要什么?”
曹谨言笑了两声,“荣姑娘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我想要的很简单,请你们这一批不速之客离开此地。”
郗荣也笑了笑,道:“然后再以全镇人的性命为要挟,让我们不再妄图踏入此地?”
曹谨言与他门隔着帘子,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未语,大概是真的这么打算的。
动手的话莫珩总是说在前头,到这里他便已经开始按捺不住,道:“你区区一介凡人,竟然要拿毒药这种东西来要挟我们几个神仙?就算你不给解药,回头我们从天上老君那随便讨几颗来也能保他们个长命百岁,你若继续如此的执迷不悟下去,那我也只能把你当妖魔鬼怪收了!”
曹谨言道:“就算我眼拙,也断不会认不出几位仙君不凡的身份,此毒不是凡间的毒,就算是神仙,中了此毒没有解药也必死无疑,不信的话,几位可以试一试。”
说完,她将一蓝色的药瓶往他所在的地方一丢,莫珩抬手接了过来,像是接下了这□□裸的挑衅。
“这药名叫断魂丹,可伤凡人魂魄,也可伤神仙的元神,功效倒是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是人是神就区别对待。”
莫珩额上青筋突突跳了几下,看了那药瓶一眼,随即将那瓶塞一把拔出,唐官在旁边冷笑一声,道:“先说好,你若是吃下去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一定会管你。”
白南也站在他旁边,也道:“我劝你还是三思,我看她不太像是在说瞎话的样子。”
莫珩手上瓶塞拔都已经□□了,一时之间骑虎难下,只有嘴上还硬气着:“我就不信,这东西能毒死我一个神仙!”
郗荣叹了口气,隔空一弹,那药瓶便从他手里打飞出去,里面的药丸撒了一地。
给他个台阶下,要不然省的等会人手不够。
“这位神君与你开了个玩笑,曹姑娘别放在心上,”郗荣上前一步道,“不如我们先说点别的,看姑娘也不是鬼魂,是与这小镇有何宿仇,非要闹得如此?”
“我不是曹谨言,我叫绝情,曹谨言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
她冷冷的说出这话,神情动作看上去与那个弱不禁风的曹姑娘仿佛确实毫无干系。
郗荣也没跟她较真,可惜道:“好,绝情姑娘,你果然配得上这名字,连那么娇弱的姑娘都舍得下这狠手,曹姑娘说她被选中了要送入这山做这墓鬼的新娘,我问过那群人,他们都不知道此事,现在看来,怕是没这回事吧。”
“不错,”绝情道,“这不过是引你入局的一个计谋,旦古他有多恨你,你应该也清楚。”
郗荣笑了笑,“清楚清楚,我俩恨来恨去很多年了,只是没想到有人这么轻易的就把他给办了,”她有意无意的撇了灵宿一眼,接着道,“所以计谋用不上了,你们便改了主意?这地方是挺清净的,你整这一墙的药都是毒药么,研究着如何变着花的毒死外面那群人?”
“但是再毒的药,怎么比得上旦古的寻尸虫,”她淡淡道,“可惜,你把那些人都救了。”
郗荣点了点头,“也对,再毒的药,怎么能比得过被一群虫子操纵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最后还是血尽而亡,如此死法,确实够惨烈。”
绝情冷笑了一声,“太容易的死了可就太便宜他们了,”她抚了抚小虎子的脑袋,两个人看上去像是相依为命的姐弟,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荣姑娘,这里不是你们能闯的地方,我这里过了,后面还有更棘手的法阵等着你们,所以我在这里好心劝各位神仙,还是回去,免得在这里丢了性命,死的不明不白,有辱你们几位神君在后世的名声。”
“名声不名声的并不重要,”白南道,“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这里的那个墓主,我今日是杀定了。”
他将剑杵在地上,站姿看上去十分不羁,可任谁也听得出来,他话说的很认真。
绝情起身,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灵宿,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但很快又将视线挪向白南。
“这位公子可否认得,这是什么?”
她摊开手,手中握着一片黑色的羽毛,白南的脸色瞬间凝了凝。
“还不肯走吗?”她想他大概是看明白了,将那羽毛隔空传到了白南手里。
郗荣看他神色不太对,瞬间便猜到了一二,问她:“你把清月怎么样了?还有守月呢?”
绝情道:“荣姑娘放心,他们现在很安全,只要你们肯走,我便将他们毫发无损的放回去。”
清月毕竟是天界公主,莫珩与唐官的表情一下子都难看了起来。
唐官冷着脸,道:“你可知你抓的是何人?!”
莫珩道:“妖女,若是清月公主少一根头发,我们天界的人绝不会放过你!”
如今主动权全在她一个人身上,他们几个人虽然嘴上凶着,但实际上谁也不敢多动,所以绝情并没觉得受到多大的威胁,她道:“既然如此,各位还不打算出去吗?这几个人中毒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再过一段时间,即便是有了解药,怕是三魂七魄都会有损,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我了。”
唐官与莫珩互相看了一眼,他俩回去可是要交代的,当即便萌生了退意。
郗荣道:“在这之前,我有个疑惑。”
绝情挑了挑眉,看上去并不介意她问上一问。
“只是猜想,若是猜的不对,绝情姑娘不要见怪,”郗荣接着道,“那群人说,六七年前,这个墓主选中了一个人,让她来这山上做祭品,若是我猜的不错,那个祭品并不是谁家的千金,而是那位医女曹姑娘吧。”
“既是医女,想必是对这镇子上的人有大恩,被自己亲手救回来的人送上山的滋味,想来定是十分恶寒。也许是这墓主同情她,并没杀了她,反而将她留在山里传些术法什么的,”郗荣顿了顿,朝她递了个询问的目光,“曹姑娘,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你也本不是恶人,我不会劝你大度一些,但希望你能在这里及时的退一步,放我们几个人过去这一关,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尽我所能的给你安排一条出路,我想你也不想整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洞中,毕竟是阳间的人,以后还是要走阳间的路才好。”
绝情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
“阳间路,”她喃喃自语了一声,而后自嘲般的笑了笑,“若不是我家大人手下留情,我现在早就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了,即便是如此,那时的我道行浅也报不了什么仇,不知道哪一日就会被那些臭道士给打的魂飞魄散,比起这个,难道还会有更糟糕的结果吗?”
“荣姑娘,你大概不知道,前几年这镇子闹瘟疫,这镇子上多半人的性命都是我与我爹救回来的,我年纪小但天分好,我爹走后我便继承了他的衣钵,”说着,她冷笑了一声,“有一次,有个人的母亲突然发病,他慌慌张张的半夜来敲我家的大门,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像我爹那样,随他去了他家为他母亲诊治,救回了他母亲的一条性命,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上山穿的衣服,是他母亲做的,也是他,亲自把我抬上来的。”
她神情木然,脸上一片悲凉之色,“我竭尽全力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结果他们却亲手将我推到了这里,难道,我不该恨吗!”
郗荣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不错,她于山下的人有大恩,最终却不得不接受一个这样的结果,任谁心中都难免生出悲愤。
未能经历他人苦痛,不予以评论他人是非,她不想反驳她,却又不知如何劝她,只是此刻若是不将这僵局打破,今日怕是只能无功而返,搞不好还会连累山下那一群人的性命。
与她站在一处的三个大男人也愣住了,若是此刻面对的是另一番场景,比如说找个单个挑打个架,那肯定二话不说义无反顾的都抢着站出来,但此刻面对一个如此柔弱,且遭遇如此不幸的凡间女子,若不是嘴够毒心够狠,没人愿意先出头把真相说的很明白。
“首先,你还活着,其次,归根究底,曾经真正威胁你性命的是你口中的那个主子,”灵宿在一旁道,“你这憎恨的对象,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
“至于那些人,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家,能力不足,受人胁迫,其实也是情有可原,你若是咽不下这口气,伺机找个机会吓唬吓唬他们,或者让他们给你磕个头道个歉,也不必非得取这一镇人的性命。”
听灵宿说出这些,郗荣松了口气,这正是她想说,却没忍心说出口的。
对于这种事情,她一直缺乏果敢的判断,善恶是非本身就难以说得清楚。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外人大道理都能说一堆,但若是自己真被人害死了,还是自己亲手救的一群人亲手递的刀,真能大度的对过往恩怨既往不咎吗?
“是啊曹姑娘,”郗荣应了一声,但底气还是有些不足,只能小心翼翼的劝几句,“其实他们心中一直都对你抱有许多歉意,若是你出面将话说明白,给他们一次机会,说不定一切还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起码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曹瑾言苦笑一声,“我是侥幸活了下来,可是小虎呢,他现在可已经是只鬼魂了,就算是能让他起死回生,可他生前受的苦,又该去找谁算这笔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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