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风被这股子雷劈的焦炭味熏的打了个喷嚏,眼里呛出了些泪,再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北星的对手竟换了人。

    她看了看不远处奄奄一息几乎要化回原型的夜青,决定甩手不再去管他,而是来到了北星这边。她眯了眯眼打量了他那把巨剑,疑惑道:“不对啊北星,你这剑没有平时亮了。”

    北星低头看了它一眼,虽然他那把剑依然漂亮,但因为与守月方才的那场战斗,里面的碎星确实少了一些。他将那剑往后收了收,道:“不要紧,很快他就会比以前更亮了。”

    舞风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对面那个穿着白衣的青年,地下还有一个,满身的血色,衣服被染的都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是这人跟你打的?总不该是地下那个吧,他看着毛都没有长齐,肯定不能把你逼到这种程度。”说到这里她才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灵帝的分身呢?去哪了??”

    她前后左右找了一圈,发现没有她想找的那人的半点影子,“你不会把他弄丢了吧?这回去可怎么跟魔尊交到啊。”

    北星道:“他们跑了这么多路,直奔朝瑶山来,以他现在的修为,这会儿走不远,我们往那个方向追便是了。”

    “也对,”舞风点了点头,看了看地上的守月,“这人还没死透,要不要我给你补上一刀。”

    她抬了抬手中的骨扇,脸上一副弑杀冷血甘之如饴的神情。

    无息往守月的身前迈了一步,将他挡在后面。

    舞风一眨眼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左右嗅了嗅,最后有些惊讶道:“你竟是个剑灵!”

    察觉到她身上不善的气息,无息的面色一冷,道:“不错,我是无息剑,不过很快我就是北星的剑了,前提是,放了守月。”

    舞风往下撇了一眼,发现躺在地下的这个少年拳头紧握,显然还残留一丝仅剩的神志,她笑了笑道:“你竟就这么抛弃他啦?”

    其实她看上去与守月也就一般大,修为却远在他之上,不过看着北星的战况,也不免感慨:“许多年没再出像我这样小小年纪便很有出息的人了,真是可惜,守月……”

    舞风喃喃自语了一声,忽然心中一紧,转瞬便躲开了无息的护卫,在伸向守月腰间的时候手被人一把抓住。

    无息的脸冷的像个冰块,舞风脸上的狠辣比他却不逞多让。

    “滚开!”

    她手中骨扇一扇,无息被她吹至一旁,再起身回来,见她手里正握着一块令牌。

    那块散发着奇香,样貌看似寻常,却让人一见难忘的令牌。

    “祥云宫……”她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又瞪着一旁的无息问,“他是守宸的什么人?!”

    无息见状,自然不会告诉她守月是守宸的儿子,他未将这丝情绪展现在脸上,而是抬头盯上她,说出了他漫长生命中第一句谎话:“他跟守宸宫没关系,他是拂云殿的人,是玉泽上神收养的孩子,那令牌也是玉泽上神给的,姓是随了他手下的一员武神,名为守心。”

    他负手而立,手中的拳攥的紧,正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他眼神坚定,似乎是正极力的想让她相信,他与守宸宫,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谁知舞风盯了守月片刻,竟不听他这一番辩解,自己下了结论:“他是守宸的儿子,你分明是在说谎!”

    无息未见过守宸,也从未听他提过自己父亲的长相与自己是否相似,不知是不是她在他的这副模样上看出了端倪,只能一口咬定:“我无息剑,天下第一君子剑,从不说谎骗人,若我今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够了,”北星道,“我知道当年守宸没能救你弟弟,你始终耿耿于怀,这笔账迟早要去他守宸里宫讨回来,今日便放过他吧。”

    舞风看着虚弱的守月,仿佛记起了曾经她背着弟弟上门求药的时候,祥云宫三个大字即在眼前,可宫外宫门紧闭,任他苦苦哀求,宫里的门童只说自己的宫主正在闭关,眼下谁都不见,谁都不医。

    心中昔日的恨意不受控制的再次涌了上来,躺在地下的守月与死在自己眼前的弟弟仿佛融为一体。

    舞风唇角一动,抬手就将旁边的无息剑握在手中。

    无息察觉到她的动作,回到剑中掌控住自己的剑身,“你做什么?!”

    “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舞风握着无息的手用力往下一压,剑尖几乎就要压到守月身上了。

    北星见状,连忙将她拦下,“舞风!”

    “放手!”舞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是要为了这把破剑,与我为敌吗!”

    北星被她瞪的微微一愣,他知道舞风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即便是今日他出手阻止,除了要将二人撕破脸,再没有别的结果,于是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开了。

    舞风的力道没了一半的阻力,无息的剑尖直接抵在了守月的身上。

    她对着他冷笑一声,“怎么,不肯杀了你原来的主子吗?没了他,即便是你不肯,我也有办法把你炼化成北星的剑魂,今日,我就是要用你杀了他,让你也尝尝,手刃至亲至爱的滋味!”

    她身躯小,可力道极大,无息的剑身止不住的颤抖,与她纠缠了片刻,最终还是与守月的身体贴到了一起。

    剑刃即将穿破他最外层的皮肤,舞风一个闷哼,剑便直直的挺了下去。

    她得意的弯了弯唇角,特意没有将剑落的太深,便是想亲耳听一听这剑灵崩溃痛苦的呐喊,却不想手下并没有像她预料的一般血溅当场,而是她手上的那把剑,自下而上的自发消融了起来。

    像入水即化的绵糖,也像坠入熔炉的铁片,贴着守月的皮肤,自发的断成了两截。

    一截在她手里,一截人间蒸发,没留下半丝痕迹。

    她有一瞬的错愕,眼前的景象与曾经的记忆重合。

    曾经她的剑落了下去,可面对的却不是这样的结局。

    “你想保他?”舞风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利起来,脸上的抽搐标志着她在此刻理智已经完全失控,“我偏不让你如愿!”

    说着,她两手握住剑柄,再无保留,对着手下狠狠的扎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守月的手撑了起来,本能般的握住无息的刀刃。他这一把已竭尽全力,睁着那双大而有神的双眼,没有看向舞风,而是艰难的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无息,好似在做最后的挽留。

    无息的剑刃自然是锋利无比,却在他这样的力气下没有划伤他半分。

    “我堂堂无息剑,伤到自己的主子传出去岂不笑话。”

    无息仿佛是笑了一声,又语重心长的叮嘱他:“要听话,要活下去。”

    紧接着,他的剑身迸发出巨大的光亮,那光似月光般柔和,却又像太阳般灼热,他选择性的将守月包裹在内,散出的能量却灼伤了舞风那只握着他的手,以及她来不及偏过身的那半张脸。

    北星拉着她急速后退,用他背着的那把巨剑替他们两个挡了剩下的一击。

    他们便如同那阴沟里的老鼠,几万年没有在阳光底下现身,现下被这的光照在身上有说不出的痛楚。

    破势生在剑冢,他的原身是经无数天雷从剑冢的原石中淬炼出的铁石,以稍大的那一块为中心,逐渐汇聚齐了一个剑身,一个剑灵,集天地日月精华数十万年,偌大的剑冢也就出了那么一块。

    无息的出生与他不尽相同,同样是集日月精华生出来的,可他的剑身,是由无到有自身凝聚而成,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契机让他有了自主的意识,又或者说,这天下大多珍贵的东西大都是如此,一切都源于意外,也都是注定。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方才躺在地下的人,和那把剑已经不知所踪。

    舞风捂着自己的那张脸,痛的抽了口气,狠狠道:“这个人,我杀定了!”

    她抚摸着手中的骨扇,眼里的悲伤流露了一瞬,很快便被恨意代替。

    “你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北星道,“若不是你执意要用无息剑杀了那个少年,你我本来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懂什么!”舞风咆哮了一声,“痛痛快快的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们了!总有一天,我要让守宸宫里的人,他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他的面前,若是不能完成此事,即便是手掌天下,我心里又怎能痛快!”

    想做的事情没做成,她便愈发笃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

    守月是守宸的儿子。

    想到这里,她顾不上脸上的伤,顺着朝瑶山的方向奔去,北星觉得她简直是疯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好再追究些什么,只能咬着牙将一肚子气吞下去,随着她往朝瑶山的方向奔。

    北星追上她叮嘱道:“越往那边走,你最好越不要再搞出什么太大的动静,那山上有四大凶兽坐镇,若真对上,你我讨不到太多好处。”

    他刚说出这话不久,也不知被叮嘱的人有没有听出去,便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就连几乎丧失理智的舞风,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林边一女子的声音悠悠道起:“二位可知,是踏入了哪里的底盘,”前面的人开口问道,“我们这里的山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这里离着朝瑶山少说也还有百里地,所以他说的山,自然也就跟朝瑶山挨不上边,舞风直言道:“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娘让开!”

    她一小姑娘说出这话,听上去确实是有些不太和谐,可她动静虽不大,声音却森森的,尤其是他们现在正身处一片幽静的林子里,说句话都像是在讲鬼故事。

    只听对面哼笑一声,“若是不呢?”

    “那便从你这尸首上踏过去!”

    说完她便飞身上前,手中的骨扇一划,周边立即无风自起,将她整个裹了起来。

    谁知她行至一半,对面忽然刮来了一阵同样强劲的龙卷风,与她这风刃的周边撞在一起,瞬间天崩地裂,整个林子被这两道极强的风刃从中劈了开来。

    舞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怕是遇到了对手。

    “小小年纪,脾气便如此火爆,定是从小缺乏教养,改是改不了了,不如打回去回炉重造的好。”

    北星将舞风扶了一把,面色也不觉严峻起来,“哪里来的修士,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又一道男声响起,“那我劝你们最好也是,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北星微微一愣,原本他想,对面的女子势单力薄,只有一人站在那里,即便是与舞风实力不相上下,可加上个自己,两队若是打起来,自己这边依然占着很大的优势。

    可他们那边又多出一个,而且,他在他开口之前,完全没有觉察到那人的气息。

    林中沉默的对峙了片刻,谁也没有草率的迈出第一步。

    而他们方才略过的战场上,躺在地下的夜青从一开始冷的发抖,到现在已经完全觉察不出任何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怕是要到了。

    有脚步声靠近,他的眼神已经几近浑浊,只能费力的侧目看了自己的身侧一眼,在模糊的视线下,发觉这人的身影竟无比的熟悉。

    那人将他轻轻的扶了一把,在他额上探了探灵脉,神色未变,眸色却变沉了。

    夜雨青山努力睁了睁眼。

    他觉得自己是回光返照出现的错觉。

    同样的一张脸,可许煜与灵宿的气质完全不同,虽然他现在曾经引以为傲的嗅觉也不太管用了,可他还是能从那张俊俏的脸上看出灵宿的痕迹。

    他嗓子里卡着血水,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幻觉吗……还是这里是地狱……”

    那人给他定了定神,没太听清楚他说的话,却听见了“地狱”二字,随手给他注入了些灵力,然后轻笑一声,“我平日里待你也不错,你却盼着能在地狱看见我。”

    夜青愣了愣,思绪被他注入的灵力打乱,一时脑子里忽然混乱起来。

    竟,不是错觉吗?

    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口气,费力的抬手抓住他给他输送灵力的那只手臂,急切却只能缓慢的问了声:“你回来了……”

    灵宿任由他抓着,淡淡道:“若是我不回来,你便打算就随意的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夜青听他这样说,勉强弯了弯唇角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别白费力气了,我妖丹碎了。”

    灵宿沉默片刻,问他:“你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夜青迟钝的想了想,他在预感到自己死亡的最后一刻,是在担忧灵宿的安危,如今他这般完好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也算是他心愿已了,再多的交代,他一句也想不出来了。

    于是他闭上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灵宿又道:“要不要,我将瑶知仙子叫下来,再与你见上一面。”

    夜青这回是真笑了,缓缓吐出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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