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喆有例律,可此事乃贤王晏洺所为,宫中那位并非不知而是视而不见,你指望谁给殿下和宗姬主持公道?难不成你还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说?”

    宿莽手里玩着头上垂下来的布条,“自然不信。”

    “既然无人主持公道。”我说:“那便我自己讨。”

    宿莽说:“浔王府行事,要经殿下同意。”

    晏浔得了时疫反反复复的发烧,昏睡不止,要等他神志清醒了做决定,曲昶瑜突然音讯全无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晏洺察觉。

    而且浔王府未必经不起晏浔的昏迷,晏浔总有走不开的时候,他对此必然早有准备。

    一定有人在他不在时管理大小事宜,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宿莽一句浔王府行事要经过晏浔同意根本拦不住我,从前拦不住,以后也拦不住。

    我说:“那我就不是浔王府人。”

    宿莽喊我:“你站住!”

    声音越来越远,宿莽终于说:“有人送你去。”

    有人送我去的“有人”是丁郎。

    我在轿子里问在轿外赶车的丁郎,“我早知道你是浔王府的人,那我有一事不解,当时集市我替你看摊遇到某人那次,你因何不在?”

    他在外面装听不见,我掀开轿帘:“我在问你。”

    他说:“有差事。”

    “有何差事?”

    他想了想:“宫里那位膀子上的伤,是我劈的。”

    我点点头:“怪不得你走了没多久他就来了,不过他来了你不追回来你去哪儿了?”

    丁郎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说:“有一人与他身量相仿,穿着一样,我追错了。”

    原来晏浔和晏潇也是这种互置对方于死地的关系,早前我还以为没这么严重。

    他问我:“你如何知道我是浔王府的人?”

    这是丁郎第一次主动问我问题,我现在有点知道他为什么从不跟我多说话了,说多错多而已,他身手了得,但却不太善于隐藏。

    我说:“你自己看看你这快赶上我腿粗的膀子,任谁一看都不是个卖馄饨的,我还不信摘菜叶子包馄饨能练出这么大一块肌肉来。”

    丁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看着前方专心赶路。

    我说:“骗你的,你言行也很明显。我听闻习武之人能看出别人是否习武,你竟然对晏浔没有半点防备排斥之意,而晏浔也一样,对你这么个大块头卖馄饨毫不在意。”

    丁郎脸又明显垮掉。

    我叹了口气,看着两旁快速擦肩而过的花草,我说:“我骗不了自己的,我离开浔王府的庇护是无法生存的,这个狗地方…”

    以前觉得那些主角冲着天地叫喊多少有点夸张,表演成分太高。

    我大喊:“不给我活路啊!”

    丁郎捂住自己耳朵往一边躲,我回头瞪着他,他跟我解释:“震耳朵。”

    我进不去皇宫,我让丁郎把车驾到贤王府,这个狗地方好进一点。

    丁郎问我:“我们就在外面站着看他牌匾吗?一会儿该有人来撵了吧。”

    我演技爆发,捂住肚子说:“我这些日药吃杂了,腹痛难忍,我要更衣。”

    “更衣?”丁郎满脸茫然,片刻反应过来:“你说如厕啊,我只能带你找个无人之处,你忍忍。”

    他带着我在巷子里乱窜,我记路记得cpu都快烧了。

    终于到了僻静之处,他对我说:“我在这儿等着,你再往里走走,我给你看着人。”

    我说:“好,劳烦你了,真是难为情。”

    他单纯的安慰我:“人有三急,不必不好意思。”

    我跑进树丛里,蹲下身改成在地上爬行,一点一点爬离他的视线所及,然后站起身朝远跑。

    有些人我敢做,但晏浔不会让我做。所以我得甩开浔王府的人。

    想进贤王府就简单的多,只要我在夜晚去贤王府外面走走停停,时而摸摸墙砖表现的鬼鬼祟祟,很快就会有人把我抓紧去。

    这招很好用,就是脖子被衣领勒的有点疼,我被丢在甬路上,手肘磕的很疼。

    晏洺站在我面前,问我:“你不是在南倌庄卖馄饨吗?来我贤王府做什么?”

    我先看他三秒钟,然后从地上坐起来揉揉自己手肘,再抱着自己的膝盖,可怜巴巴的对他说:“我想见陛下了,皇宫我进不去。”

    晏洺一怔,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冷冰冰的说:“那去找你的好义兄啊?让他带你进宫。”

    我垂眸落寞的看着自己膝盖,按照我的预想这时候我该小声啜泣的,但这种难度的戏做不好不如不做,演砸了就完了。

    “哦,我差点忘了。”晏洺嘲讽一笑:“你从太尉府的席面上跑了,以我对你那义兄的了解,他不把你扔到边疆去吹风沙,算你前世积德。”

    我把脸埋在膝盖上。

    “让你见圣上,我有什么好处?”

    他这样问就是有希望,我抬头惊喜的看着他:“你留我在府里,我只远远看他一眼就离开。”

    晏洺笑,他半跪在地上拉进和我的距离,这才初春,他手里一把折扇挑我下巴,忝居高位者热衷的垃圾行为。

    我的手心和男人的脸就像正负极,他这么一靠近,我就忍不住扇上去。

    我克制着想揍他的冲动,旁边传来渐进的脚步声,一个男子颤抖的对他喊着:“晏诚容!”

    他的喊声激动的破碎,甚至可以说是凄厉,一句“晏诚容”就把失望和痛恨都说尽了。

    这在我意料之外,晏洺还保持着用扇子挑我下巴的动作,倒是我被来者的一喊惊到,忍不住看过去。

    一个身量纤弱书生气十足的男子站在那里,他两条手臂垂的很低,整个身子都向前倾,好像要站不稳倒下了似的。

    周围的侍卫仆从都是满脸担忧的看着那男子。

    这人是谁呢,我想了好一会儿,勉强把他跟一个人对上号。

    晏洺终于收回手,他玩味的偏头看向那摇摇欲坠的男子:“先生有何吩咐?可是身子不适?”

    男子用尽所有力气站直,他失望的看着晏洺,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晏洺脸上的顽劣瞬间退却,我则是扮演一个好心的弱女子,问他:“殿下…还好吗?”

    他眼神凌厉的看向我,我假装被他吓得一瑟缩,之后又担心自己演的太过。

    “古慎言,几时不见,你不如先前了。”晏洺像是在感叹:“从前你让你义兄查珺太嫔,还有长命锁之事,我都没觉得你有什么了不起,心思细?我府里门客皆明察秋毫。”

    他站起来和我拉开距离,“你穿着招摇在太尉府气的太尉夫人暗自吐血时我倒是高看你一眼,你跑就跑了有多潇洒,现在来跟我哭诉害了相思就有多下品。”

    原来太尉夫人被我气吐血了,这事儿没人跟我说过。

    他说:“也罢,明日带你和陛下见上一见。”

    他对侍女说:“给义宗姬安排住处,就在苏先生院子的厢房吧。”

    苏先生想必就是刚才那位失魂落魄的纤若男子了,果然是个书生。

    侍女想劝:“殿下,苏先生身子弱,您一再气他恐怕…”

    晏洺一个颜色,那侍女就不再说了,不过既然敢说这几句,也可以见得她在贤王府是有脸面的。

    我被她引着进了院子,她对我说:“宗姬,这里住的先生喜静,你静悄悄的去偏殿住着,莫要大声吵嚷,也莫在院中闲逛。”

    我乖顺的说知道。

    我简单洗漱后看见外面有个人影,他手抬起来想扣门,最终又收了回去像是要走。

    我赶忙过去把门推开,我叫住他:“苏先生留步!”

    他脚步不停,我追出来几步但也不好追上去,我说:“先生去年受的伤可都好了?”

    他终于停下,回头看着我:“你为何知道我有伤?”

    猜着了猜着了。我说:“先生自空峭书院进京,辛苦了。”

    他朝我走近一点,从上到下的打量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致歉:“失礼了。敢问姑娘来处?”

    他都脆弱成这样了我也不跟他兜圈子,直白的说:“我知道先生想问什么,我和贤王殿下半点关系没有。”

    他表情怔住。

    我解释:“这么说吧,跟我有纠葛的是宫里坐龙椅的那位,攀附圣上是大不敬,我这样说你总信了吧。”

    他再次怔住,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他说:“我的意思是…”

    我说:“啊我知道,你想问我如何知道你与贤王,呃…”

    我想了一下措辞,小心的问:“交情匪浅?”

    他反倒坦然一笑,眼睛还红着。他说:“你不必这样小心,这院子明着没有仆人,暗着没有侍卫,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我说:“见您方才失魂落魄,我一眼便知您泥潭深陷。又巧与您同一院落,故与您一言,贤王方才对我的所作所为意在让您瞧见,正好说明你在意的即他亦在意。”

    苏先生连连摆手:“不是…”

    我打断他:“我不好奇皇太弟与空峭书院神秘先生的故事,不必讲与我听。我乃浔王府夕女,以我的立场评价贤王有失偏颇,先生您多留点观察吧。”

    他笑了:“夕女?”

    我说:“怎样?”

    “不是。”他收住笑:“我方才没有嘲讽之意,只是惊讶于你如此坦荡的说出来。”

    我问:“我有何不能坦荡。”

    他又鲠住,片刻后说:“对不住,我今夜心智坏了,多次失言还望…我该如何称呼您?”

    我说:“别人叫我义宗姬。”

    “多次失言还望义宗姬恕我苏绝之过。”他朝我作揖。

    这次换我怔住:“你是苏绝?”

    “义宗姬听说过我?”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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