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梅雨季,湿漉的空气中裹挟着泥土花草清香钻进一间红木客栈,金丝拉边的牌匾悬挂于顶,墨字苍劲有力。
馆中坐着一位身材瘦小,弱不禁风,但姿容绝代的美人,棕褐色的瞳仁藏进双微翘的桃花眼中,眼尾荡开红晕,黛眉弯弯时鼓起卧蚕,唇若含丹,似醉非醉。
只是坐姿与长相实属不符,常玉手肘顶着账台托腮,翘起二郎腿晃悠足尖,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剔牙。
她掰着指头,算日子这是她狗血穿越的第三十天了,三十天前她还在游艇上喝香槟开派对,玩的正兴,海上突然卷起巨浪,乌云密布,整艘游艇都被如骇人猛兽的浪花拆入腹中。
醒来时她穿着青色长袍,腰挂玉佩,手执长剑,正义凛然的坐在繁华市井中替人摸脉,算卦。
来往行人打扮的跟古人一般无二,周遭建筑也是古香古色,常玉傻眼,她面前的铜碗忽的叮当脆响,一道温润男声传来,她抬眼。
日头灼热,男人背光,细长的瑞凤眼含笑,薄唇上挑,浓密的睫毛翕动像把小蒲扇,长身玉立,端的副仙人之姿。
他坐下,目光温柔,“还请先生为鄙人算一卦,就算往后可否有幸与先生同行一二。”
常玉大脑还在宕机,她硬着头皮拿起一枚铜币,双手握住学电视剧里的算卦先生般左摇摇右晃晃,再向空中一抛,铜币落在黄色卦布上,顺时针绕了个圈。
还未等它停下,男人用葱白的指尖抵住,“卦象这东西过于玄乎。”
他掏出一锭银子,左手摇着羽扇,眉如青山,“倒不如先生自己说说,可愿与鄙人同行?”
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光,常玉穿越前从小过惯了饥荒生活,长大后白手起家创办娱乐公司,她深知钱财不易,况且现在肚子还时不时发出抗议。
她伸手拿起银子揣进衣袖,虽然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有钱才是王道。
不过面前的男人确实可疑。
“同行?我就是个破算卦的,你难道还想让我跟着你天天给你算上一卦?”
男人浅笑,“鄙人名唤沏安,如今妖惑乱世,人心惶惶,我所求不过是希望有人能护我周全。”
常玉一愣,找保镖?
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自己瘦弱的身材,平胸扁臀的跟未发育一样。
“我护你周全?我一个女子,除了算算卦……”
不对,她连算卦也不会。
常玉叹气,沏安用羽扇指了指她腰间的玉佩,“除妖世家才会有这种象征身份的玉佩,鄙人虽不知姑娘为何只身一人出来摆摊算卦,但我相信我的眼光。”
他两眸清炯,常玉拽下玉佩,上面果然刻着除妖大道四字。
她不仅是个算卦的还是除妖师?这里也不是正统古代是仙侠大陆?!
常玉一瞬震惊,她撩起额前发丝,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按照网络小说剧情,她估计还是个厚积薄发的废柴,然后遇到一位狂拽酷炫的男神仙,和他开启一段虐恋情深。
她缓了半晌,对方安安静静的等她半晌,直到常玉脑补完一切,心平气和的抬头对他微笑,“你眼光确实不错,我就是除妖师,跟家里起了争执就搬出来了。”
“那你可愿与鄙人……”
“我愿意。”常玉抢道。
沏安笑着掏出袋银子,鼓鼓囊囊的,“既然如此,在下小备薄礼,还望姑娘收下。”
常玉当然要收,穿越书中一般长相越好的人身份越高,况且她对这里一无所知,关于前身的记忆为零,不管对方是主角还是反派,摆在她眼前的只有这条独木桥了。
常玉踏上去,跟沏安走了几日,几日后来到一间陈旧的客栈,木柱斑驳,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响声。
沏安走到长桌前,桌上放着副牌匾,他说:“我买下了这间客栈,以后你我二人共同经营,客栈名就叫……”
他顿了顿,提起毛笔写下三个字。
“解忧馆。”
……
回忆结束,沏安白衣白袍,冠玉束发的站在常玉身旁,他脸上始终带着抹浅笑,笑里藏刀的笑。
起初见他时常玉着着实实的被惊艳了把,这要放在现代,就是不染凡尘不问世事的神仙人设。
沏安端给她碗糖水,常安搅着水面。
“不渴?”他问。
“你何时见过喝糖水解渴的。”
“那喝茶?”
常玉放下勺匙,“半月前你同我说世道危险,妖物横行,要我护你周全,结果没几天开了个解忧馆,还不解寻常百姓的忧,解的是妖怪的忧愁,你这不是自找麻烦。”
况且她只是个半点法术不会的现代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妖怪长啥样。
沏安摇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害怕了?”
常玉摇头,“半月来多少客人被你拒之门外,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城中突兀的多了间专为别人解忧的客栈,不少商贾大户慕名前来,沏安通通拒绝,名气是燥了,城中人都称客栈老板眼高于顶,皇亲国戚前来都不一定能踏进馆门。
沏安挪过她搅和半天的糖水,抿了口,唇瓣挂上水珠,像晨间挂着露珠的桃花。
“不渴便去尝甜头,何时渴了茶也便沏好了。”
馆门口挂着的红线铃铛忽的剧烈响动,沏安放下瓷碗,悠然道:“你看,茶来了。”
门大敞,身高两尺,体型健壮的男子走进来,黄色瞳孔加上半圆短耳,耳朵上布满黑黄相间的绒毛。
他身着戎装,脸上有道长疤,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常玉顿时困意全无,坐的笔直。
好家伙,老虎耳朵。
沏安朝他作揖,老虎伸出比平常人大三倍的手掌回礼,张口,咧嘴,整齐洁白的牙齿中间露出个黑黢黢的窟窿。
他少了颗门牙。
常玉努力忍住不笑,倒是沏安笑意盈盈的盯着他的窟窿看。
“你这牙长的甚是喜庆。”
老虎不恼,悲上心头,“诶嘛,快甭提了,俺前两天跟平头哥干仗,给我大门牙干掉了!”
一股扑面而来的大碴子味儿,常玉憋笑憋的脸通红。
还是个东北虎。
“诶?”老虎探出脑袋瞅她,耳朵动了动,眼睛晶亮,“老板,这姑娘是你媳妇儿?模样真俊!”
沏安挡住他的视线,“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老虎呲牙,指着黑窟窿说:“自从没了这颗大板牙小弟都不正眼瞅俺了,俺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啥东西能给俺填上。”
沏安唤常玉拿纸笔,在宣纸上草草写下几种材料的名字递给老虎,“按着这纸上所写去找,找完交于我。”
老虎挠挠脑袋,“俺不识字。”
“不识字?”
沏安又唤常玉拿来账簿,一脸春风和沐,“不急,不识字便让识字的去找,若你找不到识字的也可让鄙人代劳,只是馆内繁忙,是要多花费些时间精力……”
“无妨!”
老虎豪迈的拍下张银票,“俺有钱!管够!”
沏安翻开账簿落下一笔,收下银票一同交给常玉,再次作揖,“荣幸至极。”
见门牙复原有望,老虎兴冲冲的走了,常玉将银票放置钱柜,上锁保存好,挑眉说道:“我们忙吗?”
沏安接着喝糖水,“我尝甜,你烧水沏茶,怎的不忙?”
“……也是。”
常玉拍拍手,一早就觉得这家伙有奸商潜质,温润如玉什么的都是人设。
她背上布包,自觉外出寻找材料,迎面撞上个矮她半脑袋的少年,她跌倒在地,眼冒金星,头上铃铛作响,吵的她心烦气躁。
少年像座小山般岿然不动,叉腰昂头,头发银白,眸色漆黑,用鼻孔不屑的看她。
常玉爬起来,细眉拧作一团,“请问公子所来为何事?”
“不为何事,我途径此地闻见故人的味道,前来看看罢了。”
他四处打量了会儿,准备离开时余光瞥见常玉手中宣纸上的字,问道:“这是做牙齿的?”
常玉将宣纸藏于身后免得被他夺去,“这是给我老板做牙齿的。”
她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沏安手一滞,朝两人勉强挤出抹微笑。
少年环臂,冷声道:“我追那故人追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打掉他颗门牙,若是被我发现他的门牙被有心之人治好,我定会好好报答他的恩人一番。”
他说这话时不难听出些咬牙切齿,常玉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接着面不改色的撒谎,“我们是解忧馆,不是医馆,治牙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们。”
少年冷哼一声,眉峰似剑,扫了眼她身后的沏安,“解忧馆?寻常百姓又怎会开这种奇奇怪怪的馆子。”
他绕过常玉走到沏安面前坐下,取下别在腰带上的玉佩放在桌上。
“什么忧都能解?”
常玉刚想说不能,沏安早早拿过玉佩塞进袖中。
“公子大可放心。”
“那你帮我解解我如何才能找到故人。”
沏安伸手算了算,说:“三日后您再过来,到时自会见到您心心念念之人。”
少年甩袍站起,“倘若见不到呢?”
“倘若见不到您便拆了我这馆子。”
“好!”
说罢,少年离开,常玉脱下布包瞪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便是那老虎口中的平头蜜獾!”
沏安站起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一脸无辜:“你若不告诉我,我可能还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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