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学习,苏棋从来没有感到有无聊的时候,时间几乎被安排的相当满,早晨7点钟的晨跑,730开始早读,8点到830的早餐时间,830开始上课,短暂的午休后继续上课,晚饭后自习,结束后回宿舍洗漱睡觉,日子循环往复,平平淡淡又鸡血满满。

    上课乐趣无穷,接受新知识也是以求知的心态,似乎也都很顺利。

    父亲总说她其实没那么聪明,她倒也认同,把自己的好成绩都归功于老师们出色的教育与沈易的指导,对,一定不会少了他的指导,因为她对物理始终都有畏惧心理。

    因此别的同学考得好,她总能称赞人家够努力天赋异禀,而自己,她很诚实,说是老师们教的好,目前为止,从未考过班级第一,也觉得无所谓。

    心仪的男孩子做旁边,玩的来的朋友们在前面,与各科老师们相处也不错,这样的学习生活过得很是惬意开心。

    直到,临近期末考试前半个月,沈易托文科班的一个朋友给自己请了一周的假。

    她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

    沈易没来的第一天,杨泽东就电话过去了,电话里他只道是有事情就挂了,杨泽东很懵,在一旁等待的苏棋与江瑜也很懵。

    或许是真的有事情在忙吧。

    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没有消息。

    苏棋看着空荡荡的临桌,开始担心起来,担心之余,又觉得他哪怕有事情大可跟他们说一声也行啊。

    因为光说有事情而不具体说是什么,就是最大的问题,谁没有用这么白痴的借口敷衍别人的经验呀!

    她戳了戳杨泽东的后背,“泽东兄,下课再打个电话问问吧?”

    “嗯。”

    苏棋并不用说明,他自然能意会,这是好朋友之间的心照不宣。

    课后他们又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给沈易打电话。

    这在当时,是非常有风险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学校查的相当严,明确规定在校期间禁止携带手机,一经发现直接没收。

    楼下文科班的女同学曾很开心的在班里炫耀自己的粉色祥云诺基亚,也不知被哪个同学恶意举报,是校长直接带着年级主任去查,并当众摔坏了女孩儿的新手机,杀鸡儆猴。

    从那之后,学校一直严查学生带手机,从宿舍隐秘搜查到教室随机抽查,还发动热心同学积极举报。

    尽管有些骇人惊闻,可就是那么严厉,说到做到,这是学校的态度。

    电话中传来“滴…滴…滴…”的声音,那是打通了,几声之后滴声连贯持续,是没接起便挂断了。

    苏棋与杨泽东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啊?”杨泽东又懵。

    苏棋摇摇头,对他的担心随着被挂断的电话而愈加强烈。

    “我们去文科一班找郝正亭吧?”苏棋满眼期待的看着杨泽东。

    两人于是来到楼下文科班,在一班门口托人叫里面的郝正亭。

    他闻言走来,个子很高,五官精致,浓眉大眼,皮肤也很白皙,穿着不俗,俨然一副富贵人家小孩儿的精致样儿。

    “你们是?”他怔然的询问他们俩。

    苏棋后退了两步,示意他们靠边站别挡着其他同学进出教室。

    “我们是沈易的同学,我叫苏棋,他是杨泽东,我们就是来问下你知道沈易的情况吗?”

    苏棋很礼貌客气的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郝正亭却显得犹豫不决一副为难的神色。

    他不禁抱起手臂,苏棋看他的样子更加确定沈易一定出了什么事。

    她很是恳切的看着郝正亭,像在审讯他。

    “他过几天就来了,不用为他担心。”郝正亭沉默数秒后很平和的说出这么一句,显然在心里酝酿过才找出合适的话语来。

    “不然你告诉我他家地址吧。”苏棋很直接,迫不及待想通过郝正亭了解到沈易的近况。

    郝正亭又陷入为难,他脸上那种凝重的表情,苏棋解读出沈易是不是已经出事的意思。

    没等他回答,苏棋问,“他…出车祸了?住院?还是…?”她很试探的说出自己的猜想,并观察着郝正亭脸上的表情。

    郝正亭有些恼火的盯着面前的女孩儿,只觉得她够执着,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会罢休。

    他徐徐开口,“他爸回来了。”

    刚才一直很专注在听的杨泽东先松了口气,“你早说嘛,他爸回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有些责怨郝正亭,觉得他小题大做,着实给他吓了一跳。

    “他挨打了…”下一秒,郝正亭又补充说。

    好似闪电从天而降,斩断时间让世界静止,三人都呆然站在原地,苏棋难以置信的看着郝正亭,“是我理解的那个挨打吗?”她小心翼翼的问,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变得麻木。

    “嗯。”

    郝正亭说完深呼吸了一下,也错开苏棋的视线。

    杨泽东轻轻拉了拉苏棋的衣服,“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你们别去!”郝正亭急忙厉声回他,语气坚决。

    “为什么?”

    “别逞强,你们做不了英雄,反而只会给他带去更多麻烦。”郝正亭好心提醒。

    苏棋从他的话里听出他一定是那么做过,于是还是很客气的给他道谢,“谢谢你。”

    “你们放心吧,他可以应付。”这是郝正亭对他们的嘱咐。

    没有再问更多,她转身就往回返,杨泽东在后面很着急的问她,“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步跨上两节台阶匆忙返回教室。

    遭遇家暴该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头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周围,还是发生在她喜欢的人身上。

    电视里常有这样的普法节目,她看过一眼,可是然后呢?好像真的记不得了…

    但是像郝正亭说的,他们不能去找他,万一,为他出头,他反而遭受更多暴力呢!

    那终究是他的家事,做为朋友,不能插手,也最好,不能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他被家暴的事情。

    他是许多女同学眼里的男神,是顶聪明的学霸,是看似漫不经心却严谨认真的沈易啊!

    沈易…她不禁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攫住她的身心。

    -

    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她像往常一样趴在书桌前,面前放着摊开的习题集。

    江瑜这周没来,因为外面呼啸北风卷起的沙尘所造成的沙尘暴天气。

    天寒地冻,但应该不会有雪天了,空气过于干燥。

    心上悬着一件事未决,习题集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上面的几何图形上留着几笔辅助线,空白的地方有几个数字运算,都很牵强,根本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

    她终于放下笔,这样三心二意要到什么时候!

    说到做到。

    她很利索的将这几日整理的笔记装进包里,这是一早她为他整理好的。

    “妈妈,我去阿瑜家里一下,答应的给她送笔记呢。”这真是绝佳的借口。

    “去去就回啊,天气不好。”唐心在忙,信以为真。

    苏棋来到楼下的小商店,先给江瑜打过去电话,“阿瑜,是我。”

    “你在哪儿呢?不在家吗?”她对陌生号码熟悉的口音感到好奇。

    “嗯,我出去散步,如果我妈给你家打电话,你就说我去给你送笔记,人刚走。”

    “等等!”电话里江瑜立即打断她,“外面风那么大,你去哪儿散步啊!”

    “嗯…随便走走,总之如果我妈打电话,你记得怎么说就行了。”

    嘱咐完江瑜,她便挂断了电话,像要逃亡一样仓促。

    然后她又打给沈易的手机。

    随着滴声轻响,她心里很是紧张,怕他不接,又怕他接了不知说什么。

    “喂?”少年语气冰冷。

    “沈易,是我,苏棋。”这是几日来第一次与他对话…

    对面片刻沉静,又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嗯。”

    苏棋忙回,“那个…嗯~那个…”她显然没想好怎么说。

    一咬牙,干脆豁出去了,清了清嗓说,“那个,沈易,我要过去找你了,半个小时后在你家小区前面的小公园见,嗯,天气挺冷的,风很大,你穿厚些哈。”

    没等他回答呢,苏棋便挂了电话,她长舒一口气缓解心里的紧张。

    这不是商量,是宣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然也是故意说给他听,意思天气那么冷,风那么大,你不来,遭殃的是我,那来不来就看你了。

    这更像是一场赌博。

    苏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如果他来了,那一定向他表明心意。

    她破天荒的打了个出租车,很贵,5元。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风沙肆虐,谁还出来吃土啊。

    就连这小绿皮的士,都被沙尘剐蹭的叮咚作响。

    这天气,是不是不大适合出来啊…可他再不回学校,落下的知识点还能补上吗?

    可自己如果不去找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学校,他到底过的好不好…可不见到他,真的日思夜想,影响到学习了…

    找了一圈借口,她终于妥协,无非就是想见他,即便在这个犹如寂静岭的世界里,还真不如寂静岭的里世界呐,那里没有这么冰冷的风沙。

    下了车,她在公园门口的小报刊亭停了会儿,沿着那条宽阔的柏油路往上,便是安武县城最豪华的住宅别墅区。

    也是从郝正亭那儿,她才知道他家住这里。

    那头并没有人影走来,她有些担心,怕他不会过来。

    暴烈的风持续吹着,她也没说去报刊亭里面避一避,这样冰冷的裹挟着沙尘的风暴让她清醒。

    我在干嘛呢。有那么一刻她也后悔,又感觉自己走上一条命运安排好的路。

    确实很冷,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北风毫不留情想吹散所有温度,她不由得缩起身子并小跳了两下。

    不会真的不过来吧。她再次四处张望,除了几辆飞驰而过的轿车,根本没有行人。

    有点儿丧气,她嘟嘟嘴,开始往里面走。

    这个公园并不大,说白了就是面积稍大些的绿化带,难得这片儿还有树木,干枯的枝桠张牙舞爪伸向空中,企图穿透这雾蒙蒙的沙尘天。

    谁知道过去多久了呢,但确实感到已经非常冷,她伫立在风中任由身体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羽绒服鼓成气球状,好啊,再大点儿风,吹飞自己得了,反正半个小时也过了,那个人是真的狠心没来。

    “苏棋。”

    风声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以为是错觉,慢悠悠转身,看见朦胧沙尘中颀长的身影,单薄的运动裤,一件及膝的白色长款羽绒大衣,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眼神忧郁,嘴角青一块紫一块的是怎么回事。

    她蓦地愣在原地,你真的被打了…严重吗?疼不疼?

    心里泛起一股哀伤,温热的液体在眼眶打转,她竭力睁了睁眼抑制泪水流出,脸上换上笑颜。

    “等你很久了…”

    “叫我出来干什么?”他甚至不敢靠近,与她隔着一段距离。

    “好冷啊,我们换个地方吧?”

    “就在这儿说吧。”

    苏棋犹豫起来,伸出手将书袋递给他,“给,我笔记做的很详细的,赶紧补一补吧,下周就期末考了。”

    沈易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子,“谢了。回去吧。”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像这天气一样。

    “嗯。”苏棋抿抿嘴乖巧应着,说好的如果他来了要向他告白的…

    沈易转身要走,苏棋忙又开口,“沈易…”

    话到一半儿,有大风携着风沙猛烈刮来,就像蓄谋已久的,在等这一刻。

    她不得不闭嘴并眯起眼等这阵风过去,头发早已被吹飞了,很狼狈,像他一样狼狈…

    大风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猛烈,吹得她只好背对着风保持稳定,恍惚间她只感到被人拉起塞入衣服里,还能是谁,是沈易。

    她将头埋在他的羽绒服里,身体被他用自己的衣服包裹着,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是柔软质地的羊绒衫,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有丝丝温暖,还有…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是时间刻意停止了吗?风依旧呼啸,她觉得他们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

    久到她想换个舒服的姿势,比如说,环抱住他的腰?双手不由得握拳,风啊,拜托你再多刮一会儿吧!苏棋很是沉醉,真的要上手了!

    可是风声渐小,风势渐微…基本就在顷刻之间。

    “好了,回去吧。”

    打击来的很快,沈易推开了她,并向后退开一步。

    退什么退,我又不近视,看的一清二楚!苏棋心里埋怨。

    “你刚才在抱我吗?”苏棋感到此刻的心境很是神奇,像被嘉奖了,很得意。

    嗯,心里的声音。嘴上却道,“没有。”

    “可是你就是抱我了呀!”

    对,就是想抱你。可嘴上却说,“我只是担心你被大风刮跑了。”

    好啊,熟悉的沈易又回来了,苏棋笑笑,“这些天干嘛去了?”

    “在家休息啊…”

    “嗷,那你休息时间还挺长的,休息够了没有?”她俏皮的背起手慢慢走近他。

    沈易下意识的低下头,怕被苏棋看出什么来。

    “知道吗,刚才在报刊亭等你的时候,看了会儿星座书,知道我什么星座吗?天蝎…”

    “然后呢?”

    “你摩羯对吧。嗯,书上说你们摩羯就是很能忍,很能吃苦,太像你了,可是吧,我们天蝎就不一样了,我们行事果断,敢爱敢恨,没人敢欺负,对于确定的事情,都是主动出击的。”她为自己的胡说八道而拍手称赞,纯粹是自己想一出说一句,但这么玄乎的东西,足够忽悠沈易了。

    “所以呢?要跟我讨论星座吗?我不信那些…”

    她顿了顿凑近他,趁沈易又要避开前揪住他的衣领,“看着我!”

    还从来没有这么霸道过,那一瞬,她也为自己吃惊。

    四目相对,互相喜欢的人,身体会在对视瞬间给出答案,炙热,疯狂,心动,热血沸腾…

    你疯了吗!沈易看着她不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我喜欢你。”苏棋先于他开口了,很斩钉截铁。

    “沈易,我喜欢你!”她又强调了一遍,这一次,是她说给自己听,于是听到了心脏的回应,砰砰砰。

    她松开手,下意识的摸着心脏的位置大喘着气,“哎呀,我要窒息了…”

    沈易终于喜笑颜开,拉起她的胳膊关心询问,“没事儿吧?”

    苏棋挥挥手,“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分明很害羞,许是这冰冷的温度给脸降温了,但羽绒服内,后背已经热气腾腾…

    她尴尬的摸摸额头,也没敢再看他,“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儿回学校啊。”

    说完赶忙逃离,像被风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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