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绣娘转过身,见是季舒宁,仓皇低下头道:“五姑娘。”
季舒宁走上前,微凌厉的目光看着二人,“你们方才说得什么?”
绣娘面面相觑,方才起头的那个结结巴巴道:“我们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季舒宁娇叱,眉眼微抬,明媚的面容上是带着锋芒的美,“你们说我六叔府上有谁?”
……
马车停在东水巷季府外,架车的小厮隔着帘子道:“姑娘,到六爷府上了。”
季舒宁提着裙子便要下去,献桃忙拉住了她,不放心地说:“姑娘,咱们真要去吗?六爷若是知晓了,只怕会责怪。”
季舒宁将小桌上的食篮塞进献桃手里,“我是来给六叔送糕点的,他要责怪我什么。”
献桃张着嘴欲言又止。
“行了。”季舒宁心绪不定地咬住唇,将下唇咬出了一圈痕迹才松了力道说:“我就是来看看,六叔究竟把谁养在了府中。”
那两个绣娘说得不清不楚,她听得一脑子浆糊,怎么也要来看看。
六叔为人最是高风峻节,自持恪守,又怎么会在府上养女子,这岂不是要坏了他的名声。
两人一下马车,门房就迎了上来,福着身道:“五姑娘怎么来了。”
季舒宁微笑着往献桃手里提着的食篮看去,“我来给六叔送些东西,六叔他可在。”
季砚并没有刻意要藏下关于云意的事,也没有打算要藏,门房自然也没有阻拦,做了个手势道:“大人还未回来,姑娘快请进去等。”
巷子的另一头,着青色袍子的白清徐信步而来,衣袂翻飞鼓动,几步走到了石阶下。
季舒宁回过身,她认得这人,是常跟在六叔身边的幕僚,不过季舒宁不喜欢他看人时的目光,直勾勾的透着精光。
季舒宁朝他微一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白清徐拱手笑道:“原来是季五姑娘,许久不见。”
季舒宁问:“你也是来找六叔的。”
白清徐颔首,朝门房道:“我带五姑娘进去吧。”他侧过身,对季舒宁笑道:“请。”
季舒宁跟着他走过照壁,来到垂花门前。
白清徐道:“内院我不方便进去,就送姑娘到这。”
季舒宁抿了个笑:“多谢。”
白清徐转过身,季舒宁垂眸沉思,他是六叔的幕僚,那一定清楚那个女子的事。
“白公子留步。”
白清徐转过身,目光在季舒宁脸上停了一瞬,继而虚眯起眼,一语道破,“五姑娘是有什么想问白某?”
白清徐又道:“但说无妨。”
季舒宁不喜的就是他这副好像什么都能看破的笃定模样,她迟疑了几许,斟酌道:“你可知道,我六叔府上住着的那位姑娘。”
白清徐眼稍挑起,“你说得是那位陆姑娘?”
姓陆……季舒宁沉眉思索,实在想不出会是哪家姑娘,只怕是那些不入流的想攀结,才送到六叔府上……
季舒宁心里不舒服,说话也不由的冲了许多,“她是何人。”
白清徐本不该管这事,可看季舒宁的样子,万一进去给了陆云意脸色就麻烦了。
白清徐解释道:“早年大人调任徐州的时候,曾受过茶商陆文荐的恩,而陆文荐的小女儿,就是这位陆姑娘,自幼体弱,又一直寻不到良方,这才送来京中托付大人寻名医替她治疾。”
季舒宁胸口堵了一路的烦闷总算散去了些,她就知道,六叔为人最是端方雅正,皎然若清,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留个女子在府上,原来是为了治病。
她急着要走,心不在焉地朝白清徐抿了个笑,带着献桃往后院去。
青梧将人请去花厅,“姑娘许久没过来了,您先坐会儿,奴婢给姑娘斟茶。”
季舒宁想了想,让献桃将手里的食篮递给青梧,“我听闻有位陆姑娘住在府上,这些糕点你就替我拿去给她。”
青梧笑着接过:“姑娘有心了。”
照月居里,绿书接了东西,拿去给云意。
“五姑娘专程送了东西来,姑娘可要去见见?”
云意看着盒中的糕点,心中忐忑,“你说五姑娘是大人的侄女?”
“正是。”绿书笑道:“姑娘放心,五姑娘性子好着呢。”
云意轻轻颔首,她其实胆怯不想见,可五姑娘都送了东西来,她若不是去,就是不知礼数规矩,而且五姑娘还是大人的家人……
云意捋了捋垂落的细软发丝,又抚平百叠裙的褶皱,才提着颗扑通扑通跳的心往外走。
跨出门槛,她想起什么,扭身对绿书说:“前些日子我们做了好些桂花蜜,你替我拿一罐来。”
等人来的功夫,季舒宁百无聊赖地问起青梧关于云意的事情,才得知六叔竟亲自给她授课。
季舒宁眉头紧紧蹙起,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就连她和几个兄长都没有机会得六叔的指点,她凭什么,定是仗着自己父亲对六叔的恩情,挟恩图报。
云意绕过抄手游廊,抬头看了眼快要西沉的太阳,大人也快回来了,她迈着步子缓慢往花厅走去。
脚尖刚跨进门槛,便听见一道娇俏清脆的声音传来——
“你便是陆云意?”
季舒宁勾着眼稍上下将云意打量了一便,审视的目光落在云意脸上。
长得倒是乖怜讨喜,岁数瞧着也小,指不定比七妹还小一些,怯生生的模样有些像她从前养过的小兔子。
季舒宁眼里的抵触淡了几分,脸色依旧不冷不冷。
云意能感觉出季舒宁不喜欢她,她点头轻声说:“云意见过季姑娘。”
季舒宁将下巴轻轻抬起,“我听白清徐说,你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来京中寻医的?”
哪怕是在一众贵女之间,季舒宁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云意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来求六叔帮忙的,登不上台面的商户女,季舒宁和她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平时对下人说话的口吻。
云意不知道白清徐是谁,只按着季砚教她的,简单说了自己的身子状况。
她声音绵软轻细,好像风大点都能吹散了,但又不是刻意造作出的柔弱,让人不禁就会生出怜惜,连季舒宁都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你来了京中就好生调养身体,六叔既然答应了你父亲,便一定将你治好的。”
云意弯起笑,眸光灼灼,“我相信大人。”
季舒宁见她话里话外透着和六叔的亲近,再想到六叔不肯回祖家住,却让云意住在府中,眉心又拧了起来,正了容色敲打道:“不过你住在六叔府上,就要守规矩,别没大没小,给六叔添麻烦。”
“什么规矩。”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季砚已经跨进了花厅,平静的目光落在季舒宁身上。
季舒宁心里一慌,站起身道:“六叔。”
季砚手背在身后看着她,季舒宁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
季砚轻叹着摇了摇头,“这里是季府,你也姓季,自己坐着却让客人站着,这就是你待人接物的规矩?”
六叔明明没有动怒,语气也平淡,可季舒宁却被说的面红耳赤,她根本没想到这点,是陆云意自己不坐,虽然她也没提……
季舒宁心里委屈,却不敢顶嘴,努动着唇认错,“是舒宁思量不周。”
云意目光来回转动觎着二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人如此严肃的模样,不怒自威。
她着急地轻扯了扯季砚的袖摆,“五姑娘给我拿了糕点来的……大人。”
季舒宁看到云意拉季砚的袖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可季砚在她又不敢说什么。
季砚默了稍许,对季舒宁道:“下不为例。”
季舒宁鼻子发酸,闷声道:“是。”
季砚见两个小丫头都是战战兢兢的,敛去眸中的严厉,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用饭罢。”
他对季舒宁道:“你也吃过再走。”
季舒宁鼻子酸的厉害,一时也起了小性子,“老祖宗还等我回去服侍她用饭,就不麻烦六叔了。”
季砚颔首,“既然如此,就早些回去。”
季舒宁只觉得被抹的一点面都没有,咬着牙关朝季砚欠了欠身,扭身就走。
云意想起自己拿来的桂花蜜还没送出去,从绿书手里捧过罐子追了出去。
“五姑娘。”
“你等等我。”
云意跑地气喘吁吁,季舒宁却越走越快。
季舒宁想装没听到,还是献桃拉住了她,提醒道:“姑娘,六爷还在呢。”
季舒宁这才停下步子,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云意跑到她跟前,还在喘气,乌黑的眼睛微微睁圆着。
要不是因为她,六叔也不会训斥自己,难堪和怒意冲上心头,季舒宁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事。”
云意没有被她的态度吓跑,只是略带拘谨的将手里的蜜罐捧给她,“我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是我自己酿的桂花蜜,里面的桂花也是自己摘的。”
云意真诚看着她,眼里带了些期待,“很好吃。”
季舒宁撇嘴,轻鄙道:“还不就是罐蜜。”
看见云意不安扇动的眼睫和想将手缩回去,季舒宁才勉为其难对献桃道:“拿着吧。”
云意见她接了,小脸上的失落一下被扫空,高兴地翘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眼睛极亮。
有什么可开心的,季舒宁又板起脸,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别扭地转过身离开。
云意站在院里看着季舒宁的背影,她微歪过头,眸光澄澈无辜,这位五姑娘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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