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故意没有立马跟过去。

    她关上卧室的房门,  脱下晨衣,换了一条浓绿色的丝绸长裙。这条裙子也是她画图纸叫裁缝定做的,裙摆只到脚踝上方一英寸,  可以把两只脚完全露出来。

    她戴上羽毛帽,  换上一双摩洛哥皮低跟鞋,琢磨片刻,  又蹬蹬脚,  踢掉了脚上的低跟鞋,  扯下袜子,换回了黑丝绒拖鞋。

    想到他看见她这样打扮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莉齐不由得微笑起来,  心情愉快地走下楼梯。

    埃里克已经坐在了餐厅的主位。罗西特夫妇正尝试跟他攀谈,  他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这位俊美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无论他们说什么,埃里克都用冷漠、嘲讽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罗西特太太不禁很觉气恼,  大声说道:“哦,  你不必对我们这么有敌意。我们只是想提醒你,这幢屋子是有男主人的!你要是有点儿绅士风度的话,就该知道餐桌的位置是不能乱坐的!”

    莉齐看到埃里克的腰上挂着一条灌铅的马鞭,  有点儿怕他直接给这夫妇一鞭子,  尽管他们罪有应得,但那样的话,她心心念念的小游戏也泡汤了,连忙说道:“他不是客人。他是我另一位丈夫……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我有两个丈夫。”

    话音落下,三个人都望向了她。

    罗西特夫妇的表情震惊而不可置信。

    埃里克则无动于衷地扫了她一眼,似乎不管她说什么,  都不能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莉齐撇了撇嘴,挺直肩膀,趿拉着拖鞋,故意咚咚咚地走到他的面前。

    埃里克还是没有看她。

    罗西特却饶有兴趣地望了她好几眼:“艾德勒太太是纽约人?”

    “是的。”

    “啊,真是解救了我的耳朵!要不是为了找牛,我真不愿意到科罗拉多来,这儿的人说话都跟牛叫似的,要么鼻音很重,要么拖得很长,叫人无法忍受。”罗西特笑着说,“要是他们的口音都跟艾德勒太太一样动听,我说什么都要在这里建几座治疗营的。”

    这时,埃里克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un  hypocrite  de  bravoure”

    他说的是法语,意思是“伪君子”,罗西特没有听懂。

    尽管西部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能在这里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甚至能看到红脸膛的挪威人,但淆杂的环境并没有使这里的人都精通数国语言,外国人要么只会说“好”、“谢谢”、“钱”,要么一张口就是流利的英语。

    莉齐听懂了,笑吟吟地瞥他一眼,对他眨了下眼睛。

    他虽然还是没有看向她,搁在桌上的左手却逐渐攥成了拳头。

    莉齐知道他的感官异常敏锐,肯定感受到了她抛过去的眼波,便微笑着对罗伯特说道:“噢,我早就想问了,这里为什么那么多治疗营和疗养院。”

    “你不知道?”罗西特惊讶地说,“科罗拉多拥有北美最舒适的气候,患肺病的人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到这儿来参加治疗营。可惜我的商业嗅觉不太灵敏,不然早就靠治疗营和伐木场赚得盆满钵满了。听说不久后这里还要开一座精神病院,说明这儿的气候连疯子都能治愈。”

    “是吗?”莉齐说,完全不信这套说辞。

    她并不觉得埃里克到这里来后,精神状态有什么变化,嫉妒心倒是越来越强了。

    她垂下眼睑,开始琢磨怎么逗弄埃里克。按照规矩,她应该坐在餐桌的对面,可那样她就碰不到他了。

    莉齐想了想,直接走到埃里克身边,坐了下来。

    罗西特夫妇又是一阵惊讶。

    莉齐偷偷瞥了埃里克一眼。女佣开始上菜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在杯子里加了一些冰块,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似乎想靠里面的冰块镇定情绪。

    莉齐当然不会让他如意,故意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没有吻上去,只是微微转头,让他感到自己温暖湿润的呼吸。

    果不其然,他的手指轻颤了起来,抬头冰冷地看了她一眼。

    他眼神越冰冷,她越兴奋。

    莉齐把玩着他的手,笑着对罗西特夫妇说道:“我们不像传统纽约人那样重视规矩,想坐在哪里都可以。而且——”她甜甜地说,眨巴着浓眼睫毛,给埃里克抛了一个娇媚的斜视,“我喜欢坐在我丈夫的身边。我一分钟都离不开他。”

    埃里克冷不丁抽出手,平淡地说道:“吃饭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莉齐哼了一声,专心用餐起来。

    她没什么胃口,满脑子都是怎么引诱他,但她早就戒了招惹其他男人来追求自己的癖好,把勾-引男人的招数忘了个一干二净,不由急得晃起脚来,晃着晃着,她不小心踹到了埃里克。

    埃里克没有看她,眉头却微皱了一下,似乎很不喜欢她的触碰。

    莉齐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接着眼珠一转,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埃里克没有注意到她乱转的眼睛,他正在极力遏制望向她的冲动。

    他撑着额头,闭了闭眼睛,试图催眠自己: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没必要那么较真。而且,这张脸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就算她喜欢上这张脸又如何,大不了他一辈子都戴着这张面具。

    更何况,她根本不会喜欢上这张脸。

    埃里克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暂时遏制住体内狂暴的情绪。

    下一刻,他却浑身一僵,猛地抬眼看向莉齐。

    莉齐的脚踩在了他的皮鞋上。

    这把戏她玩过好几次,按理说,他不该表现得这么激动。

    但是,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她想踩的是埃里克还是e先生。

    这一想法使他手指收紧,下颚绷紧,呼吸急促不匀。

    不知是否他越在意她的动作,她一举一动对他的影响便越是强烈。

    明明她的脚掌与他的脚还隔着一层皮革,却像是肉贴肉感到了她的脚心一般。

    就在前几天,他还吻过她的脚心。

    她的脚背饱满而微弓,脚心富有弹性和张力,脚后跟在昏黄的灯光下呈蜜桃色,仿佛一颗娇嫩而丰腴的果实,甘甜的汁液在轻薄的表皮下微微颤动。

    他情绪不稳或异常激烈时,总是抬起她的腿,转过头,一口咬在她的脚心上。

    埃里克拿起手边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冷冽的烈性酒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部,却没能浇灭他混乱而激烈的情感,反而使其愈演愈烈。

    只要涉及到她,即使他前一秒钟,无比冷静理智,也会在一瞬间失控。

    埃里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没忍住抬起头,望向莉齐。

    刚好,莉齐也在看他。

    对上他的视线,她立刻露出两个酒靥,朝他妩媚可爱地微笑起来。

    她是那么好。

    不管他的脾气如何古怪,嫉妒心如何丑恶,欲望是如何阴暗而炽烈,她都珍视他,爱着他,对他的一切全盘接受。

    然而,这么好的她——

    却在对另一个人微笑。

    他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时断时续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可当他再次回想起吻她脚心的画面时,却发现自己的脸庞变成了e先生,这一幕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分明就是一个俊美的陌生男人在亲近她,亵-渎她。

    一时间,他心中倏地升腾起阴沉的妒火,火舌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使他难以分清那一幕的真实性。

    要不是旁边还有人在,他差一点就探过身去,迫近她的脸庞,冷漠地逼问她:“……你就这么想让我这张脸亲近你吗?”

    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也不在乎她会怎么回答。

    反正,无论她回答什么,他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始终不渝。

    他只想找一个出口,将内心狂烈起伏的情绪尽数宣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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