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感觉他冷静得差不多了,小声说:“宝贝儿,你这面具容易摘下来吗?可以摘下来了,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等以后他精神稳定了再玩,她暗想。

    埃里克没有说话,仍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的唇与自己的嘴唇厮磨、辗转,似乎这样能平定他的情绪。

    许久,他低声答道:“好。”

    莉齐闭着眼睛,看不见他是怎么“摘”下面具了,但她听见了罗西特夫妇咝咝的抽气声,不知是被他的真面目吓到了,还是被他神乎其技的易容手法惊到了。

    直到罗西特太太惊叫一声:“鬼……鬼!”她才确定,他们是被埃里克的面容吓到了。

    “两个胆小鬼,”她鄙夷地想,“有那么吓人吗?”

    莉齐完全没想过,她之所以认为埃里克的相貌不吓人,是因为他从未在她的面前露出狰狞的一面,有也是嫉妒得面目狰狞;也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怕,甚至感觉他惹人怜爱。

    但对于罗西特来说,埃里克可是毫不犹豫地捅穿了他的手掌,此刻又像变魔术一般,撕掉了俊美无俦的脸皮,露出骷髅一般可怖的真面目。他没有被吓晕过去,已经算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

    罗西特太太早已吓得簌簌发抖,但她毕竟是食人魔的一员,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仍然惊惶不安——眼前这个东西真的是活人吗?

    如果他是活人,为什么会有一张骷髅般的脸庞,他的眼睛又为什么会射出燃烧似的金光?

    最让罗西特太太难以理解的是,莉齐似乎早就知道他长成这样,也知道他是一个冷漠、邪恶、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可她还是把他当成小猫小狗怜爱——这是怎样古怪的一种癖好啊!

    罗西特夫妇又震惊又疑惑又惶恐。

    莉齐只关心他有没有摘下面具:“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等我一会儿。”埃里克说。

    说完,他把她放在椅子上,转身上楼。

    罗西特夫妇都很惊恐,怀疑他上楼是去拿什么刑具,以便痛快地折磨他们。

    莉齐原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上楼,这时她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脚,不由得暗暗一笑,表面上他神色冰冷,看也没看她一眼,实际上一直惦记着她没穿袜子这件事。

    唉,要是他的嫉妒心没这么重就好了,她还没玩够呢。

    罗西特夫妇见她一会儿高兴得笑出声,一会儿满脸懊恼,不禁更加惊恐,还以为埃里克准备的刑具非常恐怖。

    于是,当他们看见埃里克拿着一双低跟女鞋和袜子走下来时,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

    埃里克目不斜视,走到莉齐的身前,放下鞋袜,刚要半跪下去为她穿上,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电光石火间射了一枪,冷冷地说道:“都闭上眼睛。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罗西特夫妇看了看地毯上滚烫的枪洞,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闭上眼睛。

    莉齐则气得想骂人,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张地毯!

    埃里克收起枪,用手帕擦掉了手上的火药味,才重新握住她的脚。

    莉齐还在心疼地毯,忍不住气鼓鼓地踢了他一脚:“哪怕你开枪打吊灯,我都不会说你什么——那可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地毯!”

    “对不起。”埃里克半跪下去,抬起她的脚,侧头吻了一下,“我过会儿会去缝好。”

    罗西特夫妇:“……”虽然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和诡异。

    先不说一个男人作为一家之主,居然没权利处置一张地毯——缝地毯这种事情,不该是女人去做吗?

    这个男人枪法如此精准,子弹几乎贴着他们头皮凿进地毯里,为什么还精通女人家的缝纫手艺?

    莉齐却毫不惊讶,她早就接受了埃里克什么都会的事实。她虽然也学过缝纫,但至今只会给衣服缝花边,一旦要缝的东西变得复杂起来,针脚就会显得歪歪扭扭,还不如全部甩给裁缝。

    不过,自从她和埃里克在一起以后,凡是她贴身穿过的衣物,都不会再送到裁缝那里,而是由他亲自缝补或修改尺寸。

    他不能忍受其他人碰她的衣物,即使所谓的“其他人”,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戴着金顶针的老太太。

    莉齐的情绪变得很快,上一刻还气鼓鼓,下一秒又对他充满了柔情。

    她拿脚趾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心想:“傻瓜,只有你才会把我的脚当成宝。”

    她的脚的确对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那条魔鬼之蛇便兴奋得竖起了身子。

    他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给她套上袜子,穿上鞋子,系上低跟鞋的缎带。

    然后,他又低下头,在她的鞋面上亲了一下。

    明明他的唇没有碰到她的脚,她的心却怦怦怦狂跳了起来。虽然她没办法理解他对她的脚难以描述的迷恋,但这样一个冷静、聪明、近乎无所不能的人,臣服在她的脚边,带着炙热欲燃的爱意,亢奋而满足地吻她的鞋子。噢,她也很难不感到满足!

    一吻完毕,埃里克站起身,取下皮带上的马鞭,走到罗西特夫妇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声音却很温柔:“怎么处置他们,由你决定。”

    莉齐早就想好了这对夫妇的结局:“看他们在哪个州赏金最高就送到哪个州。”

    罗西特夫妇在俄克拉何马州犯案最多,他们自诩为正义的行刑者,实际上不过是两个人人喊打的谋杀犯。

    他们不仅想尽办法破坏他人的夫妻关系,将活人烹饪成菜肴,还会在屋中搜刮财物,最后一把火烧毁所有罪证。

    在西部,这样的亡命徒遍地都是,文明令他们感到不适,他们只用自己接受的方式处理矛盾——决斗、谋杀、砍杀、火并,其中“决斗”是最为礼貌的一种。

    他们没受过教育,也不期望有人来教育他们。他们的观念都是由枪声、鲜血和肉搏声强行灌入脑中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们已经习惯了拿自己当法律,也习惯了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莉齐不想去分析西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想去分析究竟是什么造就了这对食人魔夫妇。这些事与她毫不相干。

    与她相干的,只有埃里克。别人的人生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邪恶、肮脏、悲惨,她才不管,她只希望埃里克的未来一片光明、坦荡。

    为了培养他良好的法律意识,她督促他把罗西特夫妇送到了俄克拉何马州,领了三百块的赏金,又督促他在俄城观看了这两个人的绞刑,才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期待地问道:“你有什么感想吗?”

    埃里克并不知道观看了杀人犯的绞刑,还要陈述一番感想,他唯一的感想就是有些疲惫,送那对夫妇来俄克拉何马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一路上,他们起码撞见了三拨赏金猎人,都对罗西特夫妇虎视眈眈,想要劫走他们独吞赏金。

    他不想让莉齐见血——尽管她绝不是一位娇弱的女性,真的擦枪走火起来,那些赏金猎人的枪不一定比她快,可他还是不想让她看见太多残酷的画面。

    所以,每次都是他借口离开一会儿,匆匆解决了那些图谋不轨的赏金猎人后——要么冷声驱逐,要么将其绑在马背上,朝天开一枪,强行逼迫马离开——又匆匆折返。

    几次下来,即便是他也露出了一些疲态。

    今天早晨,这种疲惫不知为什么愈发明显。他不是没有生过病,肩部中枪那一回,他就险些在火车车厢里死掉,要不是有位乘客碰巧带了两瓶私酒,他一饮而尽后,奇迹般振作起精神,可能都撑不到下火车。

    从那以后,只要感到不适,他便会喝两杯威士忌。这次也一样。谁知喝了以后,他的头更晕了,喉咙也痒了起来,甚至咳嗽了几声,但他没有在意,以为是身体不适的正常反应。

    观看绞刑时,这种不适感却更加严重了。

    他下意识把手放在枪袋上,以免自己注意力不集中,出现意外不能保护莉齐,直到上了马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些。

    他一边思考要回答什么感想,一边倒了杯威士忌,像往常一样一饮而尽。

    莉齐蹙起眉毛,有些不高兴——他今天喝太多酒了,身上一股浓浓的威士忌味儿,怪熏人的,正要伸手夺过他手上的酒杯,他突然低声咳嗽了起来。

    莉齐立刻把责备他的念头抛到了一边,有些无措地拍打他的后背:“怎么了,是喝得太急了吗?”

    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他咳得这么厉害,吓得面色苍白,几乎慌了神,当她发现他的面色比她更为苍白时,那一刻她差点掉下泪来。

    关键时刻,她坚韧的心性发挥了作用,迅速稳定了心神。

    她咽了一口唾液,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他喝下去:“好点儿了吗,宝贝儿?”

    “好点儿了。”他说。

    话音刚落,他又猛地侧头,干咳了起来。

    莉齐被他咳得心都揪紧了,因为科罗拉多有许多肺痨病人,她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不会染上肺痨了吧?

    这一猜测使她心底发冷,双手发颤,眼中盈满了泪水。

    在科罗拉多,有的小镇因为死去的肺痨病人太多,不得不升起一个巨大的火堆,以便及时烧毁病人的尸体及衣物,整个小镇都笼罩在苍蝇、黑烟和红焰之下,那场面简直是一场令人心惊肉跳的噩梦。

    “莉齐,我可能……”埃里克咳了一声,声音低哑地说道,还未说完,他突然被莉齐抱住了。

    他不禁有些疑惑,下意识回抱住了她。

    感到他滚烫的手掌后,莉齐更加难受了,痛心地想道:“只有病人的手才会这么烫,天哪,他肯定病入膏肓了!他病得这么厉害,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噢,我真不是一个体贴的妻子。”

    莉齐越想越难受,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用劲磨蹭他的脖颈。

    她第一次这样发了狂似的搂着他,他虽然头脑不太清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浑身上下的血液却先一步作出了反应,往下汹涌而去。

    莉齐沉浸在快要失去他的恐慌之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见他的皮肤越来越烫,反而更加死死地搂着他,力道之大,简直像要把一块石头揉进另一块石头里。

    埃里克本就有些疲惫,又有些病态,再加上一天之内喝了太多酒,脑中一片混乱,要是平时莉齐这样反常地拥抱他,他第一反应会是深究她反常的原因,现在却只想吻她。

    于是,莉齐满心惶恐,生怕他会一命呜呼,他却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了她的双唇,沿着她的嘴唇、下巴,来到她的颈间,反复用火热的唇摩-挲她的脖颈,鼻息犹如炽热的火焰灼烧她的皮肤。

    她被他吻得几乎冒出一身热汗,不由得恼火地推开他:“你干吗?”

    他总是冷静清醒的目光显得朦胧而危险,盯着她看了片刻,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了她的嘴唇,将舌探入她的唇齿,声音嘶哑地呢喃说:“我爱你……”

    他的吻带着火热的潮气,使她面红耳赤,浑身发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力量,一把推开他:“噢,生病了就不要耍流氓了!”她气愤地擦了擦嘴,“讨厌的酒鬼,喝了那么多酒,弄得我嘴里全是酒味儿!”

    她发完脾气,又颇为愧疚,感觉不该这么凶他,他只是一个糊涂的病人罢了,又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顿。

    但他就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训斥一般,见她靠过来,又捏住她的下巴,黏胶似的粘贴上她的嘴唇,迷恋地吻着,吮着,细细品味着。

    莉齐终于愤怒了,推开他,气冲冲地训斥道:“坐好!”

    原以为要训斥好几遍,他才能听懂她的意思,谁知一下就消停了下来。

    他往后一靠,单手撑着额头,独自平定时断时续的呼吸。

    莉齐不免有些失望,暗想,多吻一会儿她又不会介意,顶多骂他两句,怎么就这样停下了。算了,还是先把这糊涂蛋送去看病吧。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爱他至深,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要是他真的患了肺痨,她会是第一个被传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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