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悠长的“陛下驾到——”之后,殿外的一众宫人皆拜了下去,包括沐容。

    中秋,这是沐容穿越以来第一次碰上大型宫宴,心知有许多王公贵族前来参宴却什么都看不着,一颗好奇心苟延残喘之际,只得骂自己一句职位不够高。

    她只是在殿外候着,且离殿门一点也不近,在辉晟殿外的一角。说白了她们这一群宫人的左右就在于五步一个地站开,让皇宫看上去更“高端大气上档次”,连大殿都进不得……

    眼见皇帝进了殿门,沐容一声不吭地随着众人一齐起了身。看不着热闹,就只好安慰自己“这份工作起码稳定无风险”了。

    这么一站就是许久。好在白日里不当值时睡了个浑天黑地,若不然……沐容想了想在现代时曾经在地铁里站着睡着了的往事,浑身一阵寒栗:当时是听着歌,到了终点站后工作人员很无奈地摘了她的耳机让她醒了,满脸通红、逃也似地蹿下了车;若是在这大燕朝的殿外睡着了……后果毋庸置疑,自己这条小命大概是交代了。

    一声轻叹,暗说这么天天想着现代的日子不是个事儿,姑娘你认命吧。忽听得远远地有些动静,好像是争吵。抬眼望去,辉晟殿前那个不小的广场上,两个人在那里说着什么,因广场空旷故而这二人看着极为显眼。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这边走着,好像因为这争吵,其中一人不愿进殿去。沐容正奇怪出了什么事,碰上平日里在殿内服侍的宦官文俞路过,二人也算相熟,沐容便一拦他:“文大人……”

    文俞一停:“沐姑娘?”

    沐容努了努嘴:“大人您瞧那边。这么吵着不是个事吧……大人过去看看?”

    文俞往那边看了一看,却回过头来笑叹说:“姑娘说得是,可这事我帮不上忙。那边那位是靳倾来的使节,不知什么原因,带的传译没一同进宫,刚差人去禁军都尉府回了话,一会儿就有新的传译到。”

    好嘛……合着是语言不通。

    沐容了解了始末,想跟文俞道句谢,那二人却走得近了些,依稀能听清几句,那些话……让沐容立时目瞪口呆。

    不……是……吧……

    别闹……这不科学……

    沐容脑中一阵翻江倒海,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文俞侧头看她神色不对,犹豫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沐姑娘?沐姑娘!”

    “嗯……嗯?”沐容回过神来,看了看文俞又看了看那二人,忽地展露笑意,一拍文俞的肩头道,“等着!”

    找到老乡了!

    于是在一众宫人的注目下……沐容拎着裙摆,无比欢脱地跑下了辉晟殿前的长阶。

    于是一众宫人觉得……这宫女她是嫌命长了——在御前的人不好好当值、这般不管不顾地在大殿前飞奔,她想干什么啊?

    找杖毙呐?!

    沐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见到亲人了吧!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外加大学四年,她唯一一个真正很是过硬的本领就这一样,且这样东西出现在中国古代它就是不科学——英语!

    面前那位亲……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然而沐容的脚步在离二人还有十余步的时候猛地停住。她突然在想……如若他不是穿越来的呢?

    这个“中国古代”是她在历史书中没有读到过的中国古代,一切都不一样。虽是能看得出,这里的文化也是自华夏文化传承下来的,人们都穿着汉服、都学着礼乐诗书,但……这里有她从没听说过的煜都、锦都。

    刚才文俞说什么来着?

    靳倾使臣……

    左思右想,沐容一面觉得英语出现在这个时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面又冷静地多留了个心眼。

    望了望身后高高的长阶……罢了,下都下来了,白跑一趟怎么行,当是体育考试前的练习么?

    长沉了一口气,沐容平复了一番情绪,又理了理发髻和衣襟,继而双手轻轻一搭,正视着前方调整好仪态,微颌了首移步过去。开口前,心底默念了一句:就当他是雅思口语考官!

    接着在二人面前停了脚,慢条斯理且无比客气地说了一句小学时就学过的英语:“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面前的使臣和领路的宦官都不免一愣,那使臣旋即便是看见了救星的样子。微有些尴尬,磕磕巴巴地和她说了要求。沐容神色淡淡地听完,遂看向那宦官,张口就是一句:“he said he wants to go to ”

    “……啊?”那宦官一愣,沐容一拍脑门:忘了把语言“切换”回来。

    “……那个,这位大人。”带起笑意,沐容改回了一副小宫女该有的样子,“他说……他想出恭。”

    那宦官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无论他怎么说,这使节就是死活不肯跟他进殿去——这事儿忍不了啊!

    遂向沐容道了谢,自己带着那使节去了。

    皆大欢喜,沐容大松了口气,心里有点沾沾自喜的意味。脚步轻快地回了御阶上面,到了自己的位子站定,旁边的宫女龄兮便压声跟她说了一句:“你麻烦大了……”

    “……啊?”沐容一懵,再看向她,她却看了看地不再说话,意思是回头再说。

    目不斜视地继续“站岗”。过了一会儿,那宦官和使节却到了她面前,使节笑意款款地用“靳倾话”道:“传译还没来,我得去拜见陛下,姑娘可否随我走一趟?”

    沐容无比熟练地用英语回道:“很高兴帮助您。”

    心下则是默念一句:北京奥运那会儿真是没白当志愿者啊!

    她只觉自己可算在这举目无亲的大燕朝给自己找到了点价值,人生顿时又有了追求,可算

    是不用傻看着别的宫女做女红了——以后可以练英语啊!

    暗喜间已然踏入了殿门,殿内的恢宏让沐容陡有一阵。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比紫禁城都要霸气多了……倒是很像记载中的西安大明宫。

    礼乐与金碧辉煌的宫殿相互映衬着,说不出的庄重。沐容刚准备好生欣赏一番,面前的使节蓦地矮了一截下去——对,还得行大礼。

    跪地,右手压左手置地,叩首。一套“稽首”的动作完成得也算熟练。起身后,这厢使节说一句,身后的沐容就翻译一句。

    “靳倾驻大燕使节克特,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祝大燕国运昌盛。”

    “臣此番代靳倾汗王携薄礼相赠,望陛下喜欢。”

    “愿大燕与靳倾永结世好。”

    她这边毫无压力地翻译着,朗朗地道出使节的意思。却全然没想到,一旁众多朝臣及外命妇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使臣身上,而是……这使臣身边的传译官为什么会是个宫女啊?

    她为什么会说靳倾话啊!

    长的是汉人的样子啊!

    就连九阶之上的当朝天子贺兰世渊都纳闷了,这宫女看服色,怎么都是他御前的人……怎么成了靳倾使节的传译了?

    沐容等着皇帝发话、以便再给使节翻译,殿中默了一默,听得皇帝清朗一笑,却是说了一句:“代朕多谢汗王。克特,你身边这传译官……倒是挺有意思。”

    “……”沐容一滞,翻了句“陛下说多谢汗王”,后面的话她想了一想,觉得若是照皇帝原话翻译,使臣难免要觉得皇帝连自己跟前的人都不熟,即便不这么想大概也没什么话可回,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尴尬?

    “陛下问您,为什么找个宫女做传译,您的传译官呢?”沐容微微笑道。

    使臣自是如实跟皇帝解释了原因,说传译有事未来、禁军都尉府差来的人又未及赶到,索性有这宫女相助……

    不管怎么说,最后一句话让沐容很是高兴。方才龄兮说她有“大麻烦了”多半是因为她方才的举止失仪,如此这般怎么也能减减罪吧?

    使臣又施了礼,去旁边落座,沐容看着应是没自己什么事了,也再次行了大礼,口中刚道出那句“奴婢告退”,便听得九阶之上的皇帝带着几分玩味之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沐容……”沐容道。

    皇帝愣了一愣。宫人自报名字,多半报个平时常叫的名字便是,若有家世不一般的贵女入宫为女官,则会自持身份报个“某氏”,慕容?怎么听着像是话说了一半似的……

    “慕容……什么?”皇帝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沐容哑声一笑,知是皇帝误会,解释道:“奴婢姓沐……名容。”

    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之后,皇帝“哦”了一声,便让她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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