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的宫人显得无聊时会把一些御前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时还打个赌什么的丰富一下生活。(小说文学网)但他们又都是晓得轻重的,比如靳倾有异动、禁军都尉府疑到了沐容身上这事,那是决计不敢私底下议论的,更不敢传到沐容耳朵里面去。若是在这事上捅了什么篓子,谁也吃罪不起。

    沐容完全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谍战大坑里。每天刚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当值就当值。

    隐隐觉出皇帝近来似乎有心事,可宫人们都不过问、连冯敬德都没多嘴,她也就有自知之明地装没看见。

    贺兰世渊心里烦透了。虽然并不疑沐容,但知道身边有个人监视着自己的感觉可不好。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人揪出来才是,早就着了人暗查——从那天在宫里服侍听闻了此事的宫人开始查起,一个个查下去,一点线索都没有。

    与此同时,禁军都尉府又截下来两封信,同样是靳倾写给宫里的密信,同样无从知晓到底是写给谁的。疑云越来越重,再来禀事的禁军都尉府官员便明里暗里地表示还是查一查沐容为好。

    贺兰世渊始终没答应。虽然细作都会做戏以蒙蔽旁人视线,但看沐容那大大咧咧不怕死的劲儿……真不像装的。

    靳倾有病么培养这么个性子的细作?

    沐容得空时写了回信给娜尔。本想直接送出去,龄兮见了,踟蹰了一番,虽是没敢说出实情,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听说近来……和靳倾间出了些事。你这信别直接送出去为好,先给陛下看一眼,若不然出了事说不清了……”

    看龄兮说得严肃,沐容觉得有道理。不管是和靳倾出了什么事,谨慎点总是对的。

    再说,若是经皇帝的手送出去,兴许还送得更快呢。

    便在又当值的时候带了信去,盈盈一福:“陛下,奴婢给娜尔公主写了回信,陛下可否先过目?”

    贺兰世渊一愣,即到:“拿来看看。”

    沐容呈了信上去,皇帝把信取了出来,都是汉字:“娜尔殿下,收到你的信,心中激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

    这什么说法?!

    继续读下去:“你的汉语进步好快啊,不过信中有几句话语序不对,我按照正确的给你写出来附在后面了,你看一眼一定会懂哒。”

    ……瞅你操得这心!

    还有那个“哒”字的结尾,你能再随意点么?

    “看了你一路的的经历很是羡慕嫉妒,等我什么时候出了宫,一定去靳倾找你玩去。再看一看大燕各处的风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最后一句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皇帝看完之后咂了咂嘴:“行吧……虽说言辞丢人了点,不过你也就这样了。”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写出什么文采斐然的东西来!

    沐容对这种给好友的私人信件也真写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字句,总觉得好朋友嘛,当然是怎么随性怎么来。在现代时已很少写信,出去旅游给朋友寄明信片更是极尽其卖萌本能,怎么欢乐怎么来,文绉绉的东西……她更乐意藏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皇帝拿起信封把信装好了,搁在桌上,给了她一句:“回头叫人给你送出去。”

    沐容一福:“谢陛下。”

    那封信在送出宫的两日后重新回到了宫里。

    是经由禁军都尉府送回来的。从皇帝先前的意思,众人都知道皇帝对这女官不一样,入殿便先谢罪,大表忠心,说是为了大燕平安才擅截了这信。

    一番慷慨陈词让贺兰世渊不得不严肃起来,必定是查出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来求见。

    难不成沐容……

    不肯自己多疑,只让照实禀来。同来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看,还是常胥禀道:“臣等私拆了这信,未见有异,甚至……”

    甚至还显得有点傻。咳,这个不多说。常胥静了静继道:“而后又查了信封,方见不对之处。”

    说着另一人呈上了那信封。信封已被沿着粘合之处揭开,展评成了一张纸。原本在外面的那一面仍是只有四个字:娜尔亲启。贺兰世渊看到后面隐隐透过来的墨迹,翻过来一看,背面被墨汁涂了个遍,但黑色间又有涂不上的地方,显现出一个个微微泛白的字来。

    贺兰世渊看向常胥,常胥禀道:“这字是用蜡写的,故而用墨一凃便会显出痕迹。”

    这岂不是说……沐容当真在往外传暗信了?

    皇帝看着信封上那些字,写得难看,真像沐容的笔迹:“未对契木不悦,慎行。”

    看着像是对旁人议及契木,又着意提醒对方“慎行”,不知是什么意思。

    贺兰世渊觉得一颗心都沉了下来,仿若没有尽头地一直往下坠着,坠在一片冰湖里,冷得说不出。

    他对沐容的喜欢,源起她的逗乐和直率。她会在宦官指责她不给他台阶下的时候反斥对方欺君不妥,那个“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改口”的劲头让他生了最初的信任。

    之后的一天天里,他逐步相信沐容是当真不会说谎的——有的时候兴许她想说谎,却是功力不够掩饰不住,话还没说完就能被他戳个破。

    所以他对沐容有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的信任,觉得什么事都不必防她,觉得她就是个心思简单、给她一片天地她便能天天活得潇洒开心的人。关乎靳倾的种种书信,他起初还会交给禁军都尉府去译,后来越来越多的是直接交给沐容,下至使臣上至汗王,没有什么瞒着她的。

    沐容也争气,译出来的东西从来没出过岔子,也很有分寸地不让旁人知道——唯一一次给外人看还是给瑞王,那是他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那封信也是一封无关紧要的信。

    总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通晓两国语言的沐容会做出这样的事,即便在禁军都尉府一次又一次要求查她的时候,他都一门心思地护她。

    结果,居然让禁军都尉府如此直接地证明了他的信任都是错的?!

    即便如此,禁军都尉府还是没能如愿带沐容回去问话。皇帝先将事情转给了宫正司,觉得就凭一个信封治罪不够稳妥,纵使有疑,宫女的事也该先让宫正司查了再说。

    宫正司的人大张旗鼓地去搜房,吓了沐容一跳,差点以为碰上入室抢劫了。

    ……不对,这是皇宫,哪来的入室抢劫?

    惊诧地望着闯进她屋里的几个“陌生人”,奇怪地问:“什……什么事?”

    为首的一个年长宫女神色淡泊地给了她四个字:“例行公事。”

    话音一落,随来的几人就开始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了。沐容一看便窜了火,眼疾手快地抓了那宫女的衣领,对方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她吼了:“这什么例行公事?!翻箱倒柜的你们是搜枪支弹药呢还是缉毒呢?翻乱了你们管收拾吗?!”

    被两个宦官强拽了开,一人一边押着她。那宫女理了理衣襟,冷冷道:“若是无事,自然给你收拾好了;若是有事,你自己跟陛下解释去。”

    沐容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看她这副态度当然心情好不了,不依不饶地又骂道:“你有病啊?警察搜查也得有搜查证呢好么?你们这儿说搜就搜?凭甚啊!你谁啊你!”

    来办这事的宫人们也都听说这位是个不好对付的,所以打从进门就不打算跟她多废话。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现在索性不开口,翻来翻去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心里也急——这要是真查不出来,还不得被这小姑奶奶骂死?

    终于搜到了个盒子。

    精致的漆盒,盒子上的茉莉绘得漂亮,还带着个锁。

    那位年长的宫女接过来瞧了瞧,走到沐容跟前:“钥匙呢?打开。”

    “姐姐你讲理吗?!”沐容杏目圆睁,“你特么从进门到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没说,你让我开我就开?我傻么?你抢了东西走我都没地儿说理去吧?你有本事闯进来,你有本事自己开啊!”说着挑眉一脸不高兴,“you can you up1!”

    你能你上!

    随来的宫人们擦了冷汗,对沐容的“斑斑劣迹”有所耳闻——比如到御前没几天把一个资历比她深的宫女打了;比如跳湖里游泳;再比如……前阵子好像还把个靳倾美人儿打得鼻青脸肿……

    谁知道她发起火来有多恐怖?还是劝着宫正女官一点,别多惹她为好……

    便有宫女一福,向宫正道:“奴婢去撬开便是了,也不必非让她拿钥匙……”

    混蛋……!

    沐容的脸彻底铁青,且先不说还不知他们是谁就被搜了屋有多不爽,那盒子里是她的日记……虽然有些写得文笔尚可,但更多的是没轻没重没脸没皮的吐槽啊……

    这让她们撬开看了去,万一再传开来,她以后怎么混啊?

    我写个日记我招谁惹谁了?强闯还要撬锁?王法何在?天理难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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