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世渊看着那行字视线凝住,觉得好笑又半点都笑不出来。【小说文学网】

    这沐容……

    一声长叹,仍是觉得心中不安。进而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去走走,甚至动了直接去禁军都尉府的念头。

    “陛下……”冯敬德在旁试着唤了一声,皇帝微偏了头,冯敬德笑劝道,“陛下您别为这事心烦了。您不是吩咐了禁军都尉府不许动刑?不过就是问问话而已,沐容虽然性子直但也不是不懂事,不会为这个记仇。”

    记仇。他觉得沐容还是很会记仇的,而且还睚眦必报……倒是不敢跟他报。轻声而笑,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沐容会是个细作么?”

    冯敬德一懵,认真思量着。若说是细作,沐容确实和以往众人对“细作”的印象不同——这细作太大大咧咧了,很多事简直就是在寻死,没半点小心。可反过来说,即便是如此“寻死”,她仍是一直活着,且还在御前一路高升,焉知是真性情还是拿准了皇帝的心思?

    从大局上说不敢让皇帝轻易做决断放了沐容,从私心上讲又不想逼死沐容,冯敬德忖度片刻,一揖道:“臣不知。只是臣觉得,如是细作,多是会做戏的。”

    “你是说她一直在骗人?”皇帝神色淡淡、语无波澜,微一停顿,似有不甘心地又追问了句,“像么?”

    “这就得等禁军都尉府问了。”冯敬德欠了欠身,臣再多一句嘴,“陛下知道沐容在靳倾住过些时日,靳倾人性子多直率些,也未见得都是细作‘做戏’吧?”

    言外之意,沐容也未必就是假的。听出冯敬德这番话在两边都占理,相当于搅了个无甚实际意义的浑水,皇帝摇着头笑笑,手上的日记随手翻了两页。

    仍是只写了两行。

    “青苔入境,檐下风铃,摇晃曾经。回忆是一行行无从剪接的风景,爱始终年轻。1”

    ……她还能写出这么有美感的东西?

    瞧着还有点怪。说是随手写就吧,还挺押韵;说是词……又瞧不出个词牌,还都是大白话。

    “混蛋你特么才是卖国贼!”禁军都尉府刑房里的沐容,亲身体会到了即便在面对严刑拷打这种极端情况的时候,人和人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

    有人选择怒目而视,有人选择缄默不言,当然也有人扛不住招了……

    她选择骂个痛快!

    这帮混蛋!这也能审讯?根本就是以逼人招供为目的!

    总觉得这么审下去自己早晚得死于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什么的,而自己如是招了,那绝对是一死啊!

    所以横竖都是死对吧?

    就休怪她图个口舌之快!

    行刑的人也不知道中途明明已经没劲儿说话的沐容目下哪来的力气如此“咆哮”。

    “你说那是从我盒子里找出来的,我特么还说是你搁我盒子里栽赃的呢!我靠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丫有种查指纹啊!”

    ……就知道你没这技术!

    “你丫给靳倾当细作还让大燕这边知道你会说靳倾话啊?会隐蔽不会?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啊?天天审案子的人还这么直线思维你丫脑子里进凌姬了啊!!!”

    “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算什么本事啊!知不知道‘重证据轻口供’!有种你丫从头到尾把证据链穿起来让我百口莫辩不用口供也能定罪啊混蛋!卧槽亏我还一直崇拜禁军都尉府,你们这样一年得多少冤假错案!你们二话不说就动刑陛下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二人一阵心虚。

    本来皇帝就不让动她,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常胥,行事一直狠辣的一个人,他们不敢得罪;加之常胥说得也对,只要沐容招了就是一死,皇帝才不会再见她,如何知道他们动了刑?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敢动太大的刑,审了半天了,除了鞭子什么都没敢动。

    就盼着她赶紧招了得了,他们好交差。谁知沐容瞧着年纪不大,嘴却是硬得很——也不是和别的嘴硬的人一样死扛着不说,她是东拉西扯,说了不少话,可别说和这案子有关了,就连二人能听懂的都少。

    这也算一神人……

    天色渐暗,夕阳在天边渲染出了一片红晕。贺兰世泽放下了手中的书,眉头紧蹙着道了两个字:“备马。”

    这两个字,听着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十数匹马从皇城街道上疾驰而过。所幸皇城中所居均是皇亲国戚,人并不多,这若是在锦都的街上,非得撞了人不可。

    街边各府邸偶有人出来张望,遥遥看着一行人中为首那人的服色,不觉疑惑:那不是瑞王么?

    如此大的阵仗,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这样闯进禁军都尉府的大门。

    都知道禁军都尉府的分量,这里的人只奉皇命,从皇族宗亲到朝中大员,皇帝下旨让查他们便敢查。

    故而这是谁都不敢得罪的地方,平日里见了禁军都尉府的几个高官,就连左相也得赔着点笑脸。今日门陡被撞开,弄得府中众人均是一愣。

    再定睛一看:瑞王?

    即有人要上去询问,却是一声“殿下”还没喊出口,瑞王便已带着一行人径直进去了,视他为无物一般。众人看出瑞王面色铁青,不禁面面相觑:怎么个意思?

    刑房里,沐容惨呼得响亮咆哮得尽兴。这帮昏官……她要是死在这儿,非得以玩忽职守为由去和那不负责任的判官掐上一架,最好让她再穿越一次,穿越到个有权有势的人身上,看她不玩死这帮混蛋!

    门,是被踹开的。

    踹门的人明显火气不小,踹得那门狠撞在墙上又被反作用力弹回去些许,接着,被他身后的随从伸手按住。

    瑞王冷视着房内须臾,强将满腔怒火化成了一声轻笑:“皇兄御前的人,也轮得着你们来动刑?”

    二人傻了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原是想速战速决把这事办妥了,怎么突然杀来个瑞王……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封的异姓藩王,是皇帝的亲弟弟!

    大约是看二人服色便知级别不高,瑞王见他们不回话也没再接着发火,默了一会儿,只问:“谁管这案子?”

    “常……常胥大人!”那人几乎想再续上一句“动刑也是他的意思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瑞王点了下头,拿了腰间的佩剑就交给了身旁的手下,“去把人给本王办了。”

    办……办了?

    方才行刑的二人和沐容都没回过神来,之后外面传来一声预示着死亡的惨叫……

    嗯,这回懂了。

    瑞王向房里走了两步,二人吓得直往后躲。在案前停了脚步,瑞王斜觑了眼桌上那一堆信件,冷哼轻蔑,复又看向二人:“滚。”

    禁军都尉府便是平常再霸气,这两个职位不高的小官也不敢惹亲王。何况这亲王今天摆明了心情不好,且还刚二话不说就杀了常胥……

    不得罪不得罪……瑞王要怎么跟皇帝解释、皇帝会不会动怒牵连他们,一时已顾不得了。

    见二人走远,瑞王才转过身向沐容走去,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解着绳子打趣说:“亏你还是个御前女官……混得这么惨?这么惨了还骂人,就不知道说句软话。”

    笑语中的隐隐哽意让沐容心里一颤,方才掩饰在刚强之下的万千委屈都涌了出来,一时惊异于自己都“这么惨”了居然一直没哭。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突然就哭了。还是不服地驳了一句:“才不是……他们先打了奴婢才骂的,骂不骂都得这么惨……”

    瑞王抬了抬眼:“所以你觉得骂了比较划算?”

    沐容点头:“嗯……”

    “嗤……”轻笑。瑞王走到另一边去给她解右手的绳子,沐容自己活动着已经松开来的左手手腕。整个胳膊都酸痛得发僵,感觉就跟刚打了两个小时网球似的。

    “陛下让您来的么?”沐容问道。瑞王双手短暂一停:“不是。”

    ……不是?!

    但禁军都尉府只听命于皇帝、是皇帝让他们押她来的。目下若不是皇帝让瑞王来的,那……

    沐容瞠目结舌:“所……所以您这算劫狱吗……”

    “……”瑞王瞟了她一眼,“你再说?”

    ……再说什么啊!!!我不说您就不是劫狱了啊!!!

    沐容语声哑哑:“那……那要是陛下怪罪下来……”

    “那我不管你了啊。”瑞王瞅着她,“反正你也骂得挺痛快。”

    转身就要走,沐容忙不迭地伸手拽他:“别……别别!”

    骂得痛快归痛快,可疼归疼好么?再说您不来也成,您来了还杀了个人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沐容”地淡定离去算怎么回事?

    人命案她可背不起!

    权衡一番,沐容谄媚笑:“殿下,奴婢错了还不成……您是陛下的亲弟弟,做事能算‘劫’么?这叫‘救’!”

    仿佛有点孔乙己“窃书”的错觉……咦?

    管它谁的错觉呢!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谁的错觉她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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