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的时候事情会在不尽人意的时候峰回路转让人感叹一句“卧槽吓死爹了”,但更多的时候……

    事情还是会顺着意料中的方向走,然后让人喟一声“天不遂人愿”。

    便如贺兰世渊眼中的沐容的婚事。

    不论他怎样期待着沐斐不答应才好,不知皇帝这个心思的沐斐为女儿的幸福着想,还是答应了。

    沐容也没有异议。即便自知心里多多少少仍念着皇帝的好,或者说,从那抽象的“感觉”的角度来说,她对皇帝的“感觉”比对瑞王还多些……活了这么多年的她到底也还知道,单纯的爱情可以随心所欲奋不顾身,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总会牵扯上许许多多的客观因素。

    比如未来的生活。不论皇帝待她多好,让她做妾的话……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姑娘实在是接受不了啊!

    按皇帝的意思,沐容既然是要做正妃的人,提前去瑞王府住下不合适,还是明媒正娶迎她过门才是。故而该是回沐府住着,可沐斐到底要务在身,不几日就要返回靳倾,思来想去,就让沐容还留在宫里,从宫中嫁出去也好。

    宫中赐出去的宫女多是如此。

    是以这些日子沐容累到吐血——不是御前事多,是来送贺礼的人太多。沐容看着那琳琅满目的贺礼,只好叹一句六宫妃嫔真是恨得深爱得切啊——一件件礼物都价值不菲,就算她是外行,也看得出那些个首饰的质地和做工皆要花大价钱,遥想从前被凌姬和颖贵姬下过怎样的绊……啧啧,不想也知道她们是真心高兴她这个眼中钉可算嫁出去了。

    “嘁,好像我先前多惜得跟她们抢陛下似的。”沐容撇嘴。

    十雨在边上一手托着腮,一手轻摇着团扇,口中吃着一块果脯笑吟吟道:“得了便宜卖乖?人家送礼贺你大婚你还有理了?不要给我!”

    “……”沐容挑眉,偏过头神色淡淡地睇着她,俄而一字一顿道,“就不,你打我呀。”

    “抠门样儿。”十雨说着朝龄兮吐了吐舌头,“要当王妃的人了,临嫁了也不给留个念想?”

    “嘁……”沐容刚又要顶她,房门恰被叩响了,轻轻地两声,提醒她们外头有人等着回话。

    “谁啊?”沐容一边扬声问了一句一边去开门,见外面是文俞。

    文俞探头往里瞧了一瞧,确定都是熟人,才进了房,把沐容也拉了回来,阖上房门道:“收拾收拾,跟我去成舒殿。”

    沐容一愣,提步就要往外走。这一身妆容挺稳妥的,收拾个什么?御前的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

    “回来回来……”文俞又把她拽回来了,“别急,你猜谁在?”

    “文大人。”沐容不满地翻了翻眼睛,“咱不卖关子了,成不?您有事说事。”

    别回回都给她来个“请听下回分解”。

    “珍太妃回宫了。”文俞简短道。

    ……珍太妃?谁啊?

    哦,太妃嘛,听着是皇帝的庶母。不过为毛是“回宫”?她之前红杏出墙了?

    而且太妃回宫跟她有毛关系……

    看了看一脸呆滞的沐容,文俞回过味儿来,沐容此前没见过她,估计连听都没听说过,一拍脑门,解释道:“瑞王殿下的生母!”

    ……什么?!

    沐容头一个反应是倒抽冷气,第二个反应时下巴差点脱臼。

    瑞王的生母,那……那就是她的未来婆婆……

    卧槽为什么没听瑞王提过啊?!她完全忘了婚后还要处理婆媳关系这档子事儿啊!

    于是认真理了妆容,琢磨着老人家……而且还是丧了夫的老人家,大概不喜欢太铺张,于是穿得格外清淡,随着文俞一并往成舒殿去,文俞一壁走着一壁快速解释:“这珍太妃在先帝驾崩后就去了煜都旧宫居住,好几年了。这回突然回来,莫说陛下……瑞王殿下也觉得措手不及。”

    脚下微微一顿,又道:“来了就去了成舒殿,紧接着就说要见你。”

    沐容听得心里发毛,一边发毛还要一边安慰自己:别紧张别紧张,儿子要大婚了她当然要见见儿媳妇嘛,不见才不正常,不见才不正常!

    可还是……好……紧张……

    尤其是在感受到成舒殿的异样沉闷之后,沐容心惊得骨头都酥了。

    “陛下大安、珍太妃大安、殿下大安。”沐容压着惶恐稳稳拜了下去,看不到三人的神色。

    瑞王自她入殿便始终看着她,却到底不好发话叫起;珍太妃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皇帝则是睇着太妃,见她悠悠地端了茶盏起来要品茶,显然没有叫起的意思,心底略有不快,扫了沐容一眼,淡道了句:“免了。”

    “谢陛下。”沐容一叩首,轻拎了裙摆站起身来。

    还没站稳脚,就听到“咣”的一声,让沐容瞬间觉得全身汗毛都倒立了……

    战战兢兢地偷瞧着把茶盏狠放在案上的珍太妃,心里喃喃念叨:婆……婆婆……我没得罪您吧?

    进殿到现在她除了问安连句话还没说呢太妃哪儿来这么大气!

    犹豫着要不要讨好一下,毕竟是未来婆婆,该服软的地方还得服个软,反正珍太妃也没住到瑞王的封地去,她服软是一时的,幸福才是永恒的……

    珍太妃却在她“服软”前开了口:“这婚事,哀家不同意。”

    “母妃。”瑞王低一喝,显是不快。自觉失礼又缓了一缓,尽量平静道,“您刚见她一面,连话都没说几句,儿臣不明白您为什么对她不满。”

    “哀家也不明白你喜欢她什么地方。”珍太妃轻蹙着眉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半丝笑容都没有,“你一个亲王,放着好端端的贵女不娶,非得娶个宫女回去?”

    瑞王轻笑一声,态度有些不耐:“母妃此言差矣,沐容是驻靳倾使节沐斐的女儿,本也是官宦贵女,不就是多了入宫这一道?”

    “当真名门的贵女有哪个进宫当宫女的!”珍太妃觑了她一眼,清清冷冷的话语带着些嫌恶,“那个沐斐又算得上‘贵’字么?哀家打听了,他家是从他才科举入仕的。”

    沐容心里冒火了,您敢再迂腐点么?

    就你家生来高贵啊?精子镀金的?卵子镶玉的?

    这也就是知道珍太妃是她未来婆婆,若不然,沐容估计不动手也要动口了。

    骂她?咬她!

    瑞王心里同样气不打一处来,知道依沐容的性子现在必定是强忍着不发作了,便想替她驳一句。却是一声“母妃”刚出了口,就被皇帝喝了回来:“行了。”

    安静了。

    皇帝看了看沐容,视线又在珍太妃与瑞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又看向沐容,眉头微微挑着:“婚事是朕定下来的。太妃既然不满意……”短短一顿,看向瑞王,“三弟,你听着。第一,娶了沐容为妻,就不许纳妾。”

    若要纳妾……还轮得着你娶她?!

    瑞王一愣,遂即起身一揖:“诺。”

    皇帝又道:“你敢纳妾朕就敢收你的封地。”

    沐容讶然:陛下您……

    “第二。”皇帝复又看了珍太妃一眼,“太妃既然对她不满意,日后还如从前一样便是了——太妃好生在煜都旧宫住着,不然留在宫中也可,什么也不缺,别去封地扰他二人就是。”

    皇帝说得慢条斯理,说到最后甚至有了些笑意。好像就是“提个议”,但就连神经最大条的沐容也清楚,皇帝说的话……

    那!就!是!圣!旨!

    “陛下!”珍太妃火了——废话,弄了个不满意的儿媳,还弄得皇帝不让她见儿子,搁谁谁不火啊?

    皇帝就等着她发这火,见她一开口,立刻抓住机会退了一步:“要不这样吧,太妃该去三弟的封地就去,只是一不许召见王妃,二若是王妃不主动去见您,您也别去她的住处扰她。”

    先扬后抑,表面看上去皇帝做了退让,珍太妃哪还有再不答应的余地。

    于是珍太妃就……面色铁青地……气息不畅地……答应了……

    沐容看着都担心,太妃再年轻也四十多了吧?没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吧……

    万一这么一刺激她心梗了或者脑溢血了什么的……

    别乱想!没这么咒婆婆的!

    月上枝头,洒下白光片片。沐容坐在院子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回思着今儿差点掀起来的“婆媳大战”,越想越觉得,这最后的结果真是……

    快捷而心酸。

    皇帝一道旨意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态度很强硬,强硬到已经对这位明明是长辈的太妃毫无尊敬了。

    皇帝到底是护着她的,告退时她无意中对上了他眉梢眼底的笑意,笑中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情绪,让她格外心安。

    好像在对她说:安心嫁了就是,谁敢欺负你?

    “唉……”叹了一声,沐容笑想自己最近怎么也开始玩“明媚而忧伤”了。又喝了杯酒下去,甜甜的,冲到胃里又有一股辛辣。

    “要当新娘的人了,借酒消愁?”笑语温和。贺兰世渊清晰地看到面前纤瘦的脊背一悚,在她起身见礼前伸手轻按在她肩上,“坐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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