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世泽心下大惊,定了定神回说:“臣弟听说沐斐叛逃……”

    “沐斐叛逃与你何干!”皇帝的语气厉了两分,喝断了瑞王的话后又稍缓下来,轻笑涔涔,“朕禁军都尉府的人就在旁边,他们都不敢动,轮得到你来抓人?”

    瑞王无言以对,心中有些慌,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相握,沉默片刻,复又开口解释道:“就为禁军都尉府不敢动,臣弟才要动。【小说文学网】沐斐如何兴许关乎两国安危,总不能任由着他在外面惹事。”

    “他自己回来了,何来在外面惹事?”皇帝冷笑一声,眼眸微抬,看向瑞王时不由寒意更甚,“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想不到朕的亲弟弟会勾结外人造反。”

    “皇兄……”瑞王一骇,向后退了半步。虽是入宫时便已有所感觉,兴许皇帝是知道了,但这么快便从他口中直接听到,仍是心惊不已。

    对峙须臾,各自沉默着,均是面色平缓。沐容在旁提着一口气,不知皇帝忽召瑞王前来到底为何,也不知他这一步要怎么走。

    直接抓了瑞王?应该不会,若要抓早抓了,拖到现在不就是因为对瑞王的势力有所忌讳么……

    “苏砚。”皇帝低唤了一声,一直安静候在一旁的苏砚会意一揖,为侧首示意了两旁的手下。

    便见身着宝蓝曳撒的二人上了前,一声不吭地押了瑞王,连沐容都是一愣:真……真直接抓了啊?!

    惊诧极了。瑞王同样愣了一瞬,继而下意识地一挣,瞪向皇帝目光如炬:“皇兄你……沐斐说了什么?”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侧旁的沐容,又是一怔,“还是说……”

    竟还是沐容把他供出去的?

    “沐斐会说什么你应该心中有数。”皇帝轻一笑,同样瞟了沐容一眼,“倒是没通过沐容传话,方才亲口告诉朕的。”

    说得平平淡淡,也没提先前沐容先行说了的事,反是一副“你看她干什么的”疑惑神色。

    一瞬间,瑞王的神色平缓了些许,清浅一笑,再无其他辩解,也没让禁军都尉府的人再动手押他,径自走向了殿外。

    沐容望着那背影有点发怔,那么挺拔的身姿,全然不像是要入狱的样子。不解释么?还是另有别的安排……

    听闻一声轻咳,沐容回过神思,默然道:“陛下不必这么瞒着,兴许告诉他是谁先招出来的,问话更容易些。”

    毕竟,皇帝对她的信任比对沐斐多多了。若是直接让瑞王知道起初是她供出来的,瑞王便不会再存着侥幸死扛下去。

    “本来就是不该牵扯到你的事。”皇帝笑而摇头,“该弄清楚的都会弄清楚,无需让你再夹在里面。”

    沐容心中发闷,一边是皇帝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另一边……那人也毕竟差点成了她的夫君。

    大概是先前兴王的事到底让皇帝落了不好的名声,贺兰世渊先是严令不许禁军都尉府动刑审瑞王,只让把证据摊开了问话。第二日晚,苏砚的长兄入了宫,沐容对他有所耳闻,知道他是没有官职的清闲人,据说平日里游走江湖,也不知突然来此为何。

    偷眼打量了来人一番:行走江湖的人,看着还挺清隽斯文……

    苏明逸没见礼,贺兰世渊也没在乎,闲散随意地问了一句:“表舅有事?”

    苏明逸默了半天,一喟道:“有些话,苏砚担着官职不方便说,我没官职,和陛下少了一层君臣关系,不能不劝陛下几句……”

    “表舅。”皇帝支着额头笑了,“朕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直接来说也无妨,多了那一层君臣关系他也还是朕的表舅。”

    苏明逸一噎:你都知道要说什么还弄得上上下下这么为难?

    继而又一叹:“陛下知道便好,总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陛下要做仁君也不能在逆贼身上‘仁’。”

    “嗯。”皇帝点了点头,“是禁军都尉府问话问得不顺?”

    “……”苏明逸滞了一滞,“陛下动都不让动,瑞王有恃无恐,问话如何能顺?”

    “他有恃无恐不是因为朕不让动他。”皇帝清淡而笑,“既然表舅回了锦都,就有劳走一趟,和朕这位弟弟传个话——别指望靳倾人能暗中相助了,他们若真跟他一心,他早不至于这么这么束手就擒。”

    苏明逸微愕,不明其意。皇帝笑意愈浓:“记得几个月前朕托表舅送的那封密信么?”

    苏明逸点头。

    “朕怕涉及了旁人不稳妥,所以托表舅走了江湖的路子。但即便是这样,那信……沐斐还是没见到。”

    话说至此,苏明逸思忖片刻恍然大悟,笑而一抱拳:“行了,那我便到禁军都尉府传话去。”

    沐容傻了,完全云里雾里——什么跟什么啊?她明明知道大半情况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说得不是汉语?不对啊明明是汉语……

    按捺不住好奇地跪坐下来,满眼好奇地问皇帝:“陛下什么意思……”

    “人算不如天算。”贺兰世渊笑得轻轻松松,“三弟失算失大发了。”

    “……什么?”还是不明白。不要打哑谜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那封信吧……”贺兰世渊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关乎江山大事,怕半路被截下来,动了江湖的人脉不说,还是借的三弟的名头送过去。如此这般,你父亲还是没见到,你说为何?”

    “还是被截住了呗……”沐容说到此恍悟,猛一拍桌子吓了贺兰世渊一跳,手在她手上一按:“文雅点儿……”

    “……”沐容窘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兴奋,“是因为图麦根本不信瑞王对不对?又或者想抓他的把柄!所以见了他送给父亲的密信反倒扣住了?本来就不信任,临危之时还指望着对方相救本来就是扯淡对吧!!!”

    ……“扯淡”。贺兰世渊瞥着她:“看你用的这词……”轻一咳嗽,“差不多吧。不过不能指望他们搭救倒不是因为这不信任,而是他们在扣了信后明知朕已知晓这些安排却仍未告诉瑞王半句,只怕本来就做好了釜底抽薪的准备,又或是日后想用此事把瑞王拿捏住替他们做更多的事情——野心至此,心计至此,根本就是不可靠的。如今真正的谋反还没开始,两方尚未真拴在一根绳上共荣辱,瑞王落了罪,他们大约也只会避个干净。”

    又在分析心理……

    沐容听得怔怔的,思量半天才明白了大概,心觉自己想不透又很想琢磨个透彻。贺兰世渊拿了本折子拍在她额上:“别想了,把自己绕进去小心晚上睡不着。”

    “……”沐容翻着眼睛看仍停在自己额前的那本折子,挥手拨弄开,大是不忿,“奴婢要琢磨陛下不让;琢磨不清楚陛下又说奴婢没长进。”

    ……怎么这么记仇呢?!贺兰世渊哑笑,讷讷道:“以后不说你了……皇后说让朕带你一同到长秋宫用晚膳去,时辰差不多了,去吧。”

    一同……到长秋宫……用完膳?

    就是说……皇后做东,请她和皇帝吃完饭的意思?

    怪怪的,又看皇帝不是询问她去不去——这也确实没得选,就算不说身份差异,皇后病重时日不多,临去前的心愿当然能完成一个是一个。

    就一并往长秋宫去了,犹未乘步辇,缓缓走着,沐容时不时觑一觑皇帝的神色,终于看得他回看了过来,挑眉间口气很横:“看什么看?”

    “……”要打架的即视感迎面袭来,沐容扯动了一下嘴角,“奴婢在想,皇后娘娘……要说什么……”

    其实是“又要说什么”。心里猜测大概和往日也差不多,左不过劝他赶紧娶、劝她赶紧嫁——但往日都是只跟一边说啊!!!这回要直接三人坐一起“会谈”了么!!!别这样啊!多尴尬啊!压力多大啊!!!

    别说皇后娘娘您是正妻、且是快要病故的正妻……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前女友撮合前男友和新欢的事例也不常见啊!!!皇后娘娘您思想这么开放真的好吗!!!

    沐容很有一种不管自己怎么回避、怎么义正辞严地严肃表示绝对不嫁皇帝不做妾甚至不入后宫的观点都还是搅合了人家夫妻的感觉……

    至少是弄得原配妻子临终都不安心……

    越想越有负罪感……

    偏生这二位还都淡定得很……

    然后皇后甚至比皇帝还着急赶紧订下这门亲事……

    这都什么世道……

    皇后娘娘您这么贤惠……六宫嫔妃得活得多愧疚……

    沐容越想越阴郁啊!!!

    万分矛盾间,终于到了长秋宫门口,脑补了一下一会儿皇后温婉而笑地劝着自己的夫君在自己死后娶她为妻的场面……简直像立刻拔腿开溜!

    贺兰世渊侧头瞅着她,话说得阴森森:“你敢走……”

    沐容石化了——合着皇帝也在同样压力很大,看来他们的猜测都差不多,皇后绝对除了那件事外没别的话题。

    踏入宫门,随着宫人到了侧殿,便见晚膳已备好。皇后迎过来一福:“陛下大安。”

    沐容也一福:“皇后娘娘大安。”

    就一起行至了桌旁,皇后扫了眼桌上佳肴款款笑道:“臣妾知道陛下爱吃什么,但不知沐姑娘爱吃什么,也不知合不合口味……”沐容一听刚要接话,皇后却又向皇帝一福身,“听闻沐斐已还朝……算是少了一桩心事,陛下和沐姑娘慢慢用,臣妾先去歇息了。”

    先去……歇息了……

    几个意思?!

    沐容和皇帝都干站了半天。皇帝还比沐容多明白了一层皇后的意思:“少了一桩心事”——于沐容而言是得知父亲没事自然安心;同时也让二人间少了一层隔阂……

    不过……即便这样……这安排也……

    尴尬啊……

    没了主意的沐容眼巴巴望着皇帝:“陛下……怎么办……”

    “……”贺兰世渊平心静气,一声长叹,“皇后好意……吃吧……”

    那就……吃吧!正是晚膳时间,沐容也确实饿了,望了望一桌子美酒佳肴,不吃好像也没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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