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新晚是个敏感的人,小时候她就常常看人脸色,她觉得顾申应该生气了,因为自己的电话吵到他了?可是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用余光偷偷瞄了几眼,在昏暗的车内,他眼皮微垂,多了一分冷冽,扇子一般长而密的睫毛在他高挺的鼻子投下阴影,她觉得此刻的顾申有点孤寂。师新晚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感知有点过了。

    师新晚从上车便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因为读书时期长期久坐,年纪轻轻便开始腰痛,去医院一检查说是腰肌劳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坐姿,她腰部感觉酸胀。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背过去敲了敲自己的后腰,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

    这一小动作没有逃过顾申的眼,他皱了皱眉,她这么多年到底是有多不会照顾自己:“腰不舒服?”

    落在师新晚耳朵中,却变成了嫌弃。嫌弃自己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不过自己一晚上又是胃痛又是腰痛的,确实跟黛玉似的,只是她没有黛玉的美貌和才气,自然是不讨人喜欢的。“额,没有,我喜欢把手放在后背。”于是为了证明,她又把右手放了回去。

    “……”

    顾申把师新晚送到教师公寓楼下,在她下车时,顾申叫住了她:“师新晚,在任何时候都不用拘谨,不用在意别人,把自己开心和舒服摆在首位。你很优秀,值得拥有幸福,坦然接收别人对你的好,不要觉得有负担。进去吧,好梦!”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挺好的,却不想早已被人看穿。她总是想着应付别人,不让自己出错,也不愿让自己麻烦别人,更不愿让别人瞧不起自己。对于别人对自己的好也不能做到安心地接收,她害怕自己回应不了别人,也害怕自己被辜负。从出生时,她就不被欢迎来到这个世界。在医生告诉父亲和奶奶母亲生的是女儿那一刻,她已经注定永远得不到她们的爱了。父亲当场被奶奶拽走,是外婆心疼母亲,来照顾母亲坐的月子,期间奶奶从未来看过母亲和她一眼,父亲虽然回家,却从不抱她。母亲告诉她只要她懂事,努力学习,她们会喜欢自己的。所以小时候她拼命努力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懂事,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事事把别人的感受摆在第一位,可是她们的态度并未改变,最后还是被讨厌。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往往忽略自己的感受,而把别人的感受摆在第一位,甚至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样被人嫌弃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幸福。小时候她渴望父亲对她夸奖,渴望他的认同,只是每一次都是失望,甚至对她更多的是贬低。这是第一次有人看穿她心里的不安,也是第一次被异性肯定优秀,她应该高兴的,可是更多的是无所适存,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的夸奖,有时还会觉得对方地夸奖只是客套。小时候的一切就像缠绕她的藤蔓,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的人生处在黑暗中,自卑又脆弱。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极力压抑心里的难受。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再见。”

    对方没有回应她,车子快速淹没在黑暗中。速度快得让她诧异。

    直到走进公寓,关上门的那一刻,情绪才终于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她暗骂自己没用,明明父亲和她们那群人才是恶人,受伤害的确是她们。

    许久,她平复好心情,把手机重新开机,显示十个未接电话,她冷冷一笑,真是锲而不舍。只是这个词用在宋英身上是贬义。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那边很快传来宋英歇斯底里的声音:“周念儿,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对象,你居然狼心狗肺。对方能瞧得上你,你应该感谢是你那短命的妈妈在天上保佑你,果然你跟你那妈妈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

    师新晚不怒反笑:“周念儿是谁?她被你们杀死了,要不你去地下找她。既然你这么高贵,应该在天堂,不应该尊降贵来凡间找我,应该去找我妈。”师新晚以前的名字叫周念儿,念儿这个名字是奶奶取得,虽然母亲反对,但是奶奶根本不理会母亲。外人只以为念儿是念着女儿,对女儿喜欢得不得了,只有家里人知道念儿是念着儿子,可惜是个女儿的意思。后来父母离婚,她跟着母亲改了现在的名字师新晚。

    “你……你居然诅咒我死。”宋英被气地不轻,连话都开始结巴了。

    “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师新晚哈哈一笑,“不过,宋英,你的理解我很赞同,诅咒灵验的话我会更高兴。”她再也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个女孩了。

    宋英气得哆嗦,连声音都带着颤音:“你还笑?你外婆就是这样教你对待长辈的?”

    “我开心啊,看到你生气我心里非常爽呢。如果你配得上长辈这个词的话,我会好好对你的。可惜,你愧对长辈这个词,恶毒应该是你的最佳标配。可是恶毒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为了最后能善终,趁早积点福吧。”

    “我恶毒,我给你介绍有钱人,让你能过上好日子,要不是你是我的侄女,我根本不会把这么好的资源介绍给你。”

    “宋英,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很多年前我就不是你的侄女了。以前你告诉我,只要我是女孩永远不要妄想得到你们的喜欢。以前的我太愚蠢,现在我告诉你,要是可以,我永远都不想跟你们周家扯上关系,甚至流着你们周家的血都让我恶心。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们非来招惹我的话,我不介意鱼死网破,我现在挺疯的,惹毛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如果你不信,可以试试。但是我劝你最好别试,毕竟你拖家带口,我孤家寡人。”

    “你……你这什么态度?这么多年好的没学会坏的倒学了不少。难怪谁都不要你,连你妈妈也抛下你,你就是个多余的人,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你外婆那老太婆半截身子快入土了,以后你就自生自灭吧。”

    宋英撂下难听的话,不等师新晚回答率先掐断了电话。师新晚紧紧攥紧了手机,仿佛下一秒手机就会粉碎。宋英有一句话说对了,自己似乎从出生到现在都努力在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而不是个多余的人。从自己一出生,性别是女开始,便给母亲带来了不幸。母亲性格软弱,一直受父亲这边的亲戚欺负。自己的成长,父亲一直缺席。父亲对于她的事毫不关心,对母亲的态度也日渐变差,她每次都能看到母亲悄悄流眼泪。母亲告诉她,只要她足够优秀,足够懂事听话,父亲总会喜欢她的。她也常常跟自己说,只要自己比男孩优秀,那些重男轻女的人,最后肯定会对女孩改观。可是人啊,最难改变,父亲最后出轨了,对方怀了一个男孩,把母亲和她扫地出门了。再后来,母亲被外公逼着再婚,对方是一婚,外公怕对方介意她带着个孩子,便要母亲把她养在了外婆家。她最后以为一直陪着她的母亲永远不会抛下她,可是事实上她错了。她应该理解母亲的,母亲还年轻,再婚是很正常的,可是那种被抛下的滋味却不好受。

    师新晚觉得自己的成长真想一部狗血的伦理剧,血淋淋的。

    每个月20号,她都会登入自己的小号□□。因为一个□□网名叫不想做女生的网友。从高中一直陪着她,安慰她,给她力量,就像她生命中的一束光,在她大四那年突然就消失了,她尝试发过好几次消息,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复。

    这个曾带给她无限温暖的网友让她牵挂,感激。她曾无数次幻想对方能够有一天上线,她很想知道不想做女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可以,师新晚也想帮助她。

    今天宋英的一番话,让她心堵的慌,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可以平静地面对了,刀枪不入了。但是当伤口被硬生生解开时,还是会撕裂般疼痛。

    在以往她登入小号看一眼就会下线,今天心里难受,她急需宣泄出来,就当作树洞吧!于是她发了一条消息: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哭脸表情),你知道为什么吗?就以前那个讨厌我的婶婶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话特别难听,说我是个多余的人。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是多余的。明明我那么努力,努力变得懂事,甚至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们,委屈了不敢说,难过了也一个人默默承受,为什么还是得不到认可?

    她准备继续打字树洞,不想做女生却意外回复了。

    不想做女生:你不需要讨厌人的认可。讨厌的人永远也不会认可你。你出生后,在不被接纳的环境下成长,让你忽视了自己的优点,而放大自己的缺点。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否定自己。因为在不爱你的环境下成长,让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这是原生家庭给你带来的。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你能如此优秀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你现在伤心难过无疑是在伤害自己。让仇者快,亲者痛。我希望你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接纳自己。每个人都有优缺点,世上无完人。你的一切值得自己珍爱,学会爱自己,爱爱你的人,好好享受生活,快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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