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高兴了。
这句话似乎带着巨大的威力,至少在清风舞醉剑眼里,它对破晓来说比多说一句话就让她凉凉来得更具有威慑性。
看着像个小鸡一样缩在浮生腿上不敢再动弹的破晓,清风舞醉剑倒了杯酒,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不知什么时候,破晓竟然习惯了浮生的接近,这是清风舞醉剑始料未及的。
也许两人每次撞见都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导致破晓对浮生的接近产生一种如此才正常的错觉,更有浮生喜怒不定的心情,让破晓未能产生抵抗他靠近的念头。
一次次下来,破晓就习惯了与浮生的相处模式,以至于如今浮生做出什么举动,破晓都觉得很正常。
但两人之间的秘密,外人如何能知道?所以此时的清风舞醉剑才会有些吃惊。
浮生环住破晓将她拉近了些许,又从桌上拿起一块刚才从她手里抢走的同类糕点,用纸包好后递到她面前。
破晓听话地接了,小咬了一口,弱弱道:“你说过尽量不对我生气的”
“嗯,不对你生气”
浮生的回答很平静,平静到让破晓产生一种浮生在敷衍她的错觉,鉴于浮生还处在不高兴的状态,破晓也没敢去撒泼,只弱弱地抓紧糕点不多废话的小口啃了起来。
楼下红鸾刚结束了一段舞蹈,场下正热闹的欢呼,清风舞醉剑扔了把碎银到花篮里,百无聊赖地倒了杯酒,余光中瞥见还蜷缩在浮生腿上专注于手里糕点的破晓时,顿了顿,又朝向浮生说起了闲话。
“今天破晓跟着颜卿揭了林青衣的红榜”
浮生移了视线,见怀里的女人听到这话后,心情略低落起来,只宽慰道:“若有麻烦,只需报我的名字即可”
“不是麻烦”破晓低声反驳。
只是不小心揭了人家的伤疤
“这姑娘似乎对做错事有抵触”清风舞醉剑转着酒杯,又将视线调向破晓,带着不明情绪道:“许是最近麻烦太多,连累了别人,变得畏手畏脚了”
闻言,破晓心情更低落了,紧抓着没啃完的糕点低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添太多麻烦”
身后的浮生静默下来,片刻后,又环紧了破晓,“今后不给你制造麻烦了”
“这可是你说的!”破晓立刻精神了,抓紧回话,争取给自己谋取福利。
“嗯,我说的”浮生顺着她的话,又补充道:“有麻烦了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听到这里,破晓又紧皱着眉头使劲摇了摇脑袋,“不要!会厌倦的”
万一浮生厌烦了,像小正太那样发起火来,那她是不是连灰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破晓抖了抖,脸上的拒绝之色更重了。
“不会厌倦”
破晓才不信,清风舞醉剑见状,又趁机调节道:“剑斩楼兰敢找浮生麻烦的只有月江吟及其狂热的手下一行人,其余人听见浮生的名号也基本会打消了算账的念头,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只需要报上浮生名号,打消敌人找茬的念头就行了”
“可若他们来找浮生麻烦”
“放心,没人敢”清风舞醉剑非常笃定,随即又转移了话题,引诱地看着破晓,“总比让他们去找凌寒麻烦好不是吗?”
闻言,破晓立刻怒腾腾地要下来,被浮生紧皱着眉头抱紧了,挣脱不下的情况下,也只好保持着颇为没气势的蜷缩姿势怒声道:“他们敢!”
见状,清风舞醉剑又展开折扇闷笑起来,瞥了眼紧皱着眉头开始浮现不明情绪的浮生,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路还很长啊!在如今的破晓眼里,凌寒的分量占比还是太重了!
红鸾除了妩媚,也是颇有才情的女子,除了浑然天成的万种风情,歌曲的造诣也是极高,鉴于刚被拒绝的告白,一段舞蹈送走了浮生后,为了延续伤心的表象,干脆直接现场作曲唱起了令人潸然泪下的悲情歌,引得众人一同沉浸在这悲伤的氛围中,将现场渲染得如同死了人的丧事现场。
到这时便有人受不住,直接骂起了浮生铁石心肠,更有许多人引起了共鸣,开始吵吵闹闹说起浮生的坏话来,什么大闹含香楼只为引起月江吟注意,收了万花谷众美人后又对月美人始乱终弃,什么到处勾搭别公会的女人,导致他们脱离公会费尽心思挤进浮生若梦,最后还拒绝了红鸾姑娘,让如此美的人芳心错付等,太多太多的事例一个接一个出来,生生把浮生传成了人人唾弃的渣男形象。
经过刚才的对话,破晓已经不怂了,小口咬着糕点竖着耳朵将这些八卦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里,一边为江湖里脑洞大开的传言忍笑忍得腹痛不已,一边又忍不住思考,这么多关于浮生的风流债传闻,会不会有那么一条恰好是真的?
想到这里破晓钻牛角尖地胡思乱想起来,待手里的糕点吃完了,才稍微停了下思绪,伸手要从桌上抓块新的糕点来。
被挡了。
破晓回神,恰见眼前出现一被纸包好的糕点,愣愣地接了。
“浮生,你不生气吗?”楼下人说的那么严重。
身后只是沉默,破晓没等到浮生的回话,却等来了清风舞醉剑的解释。
“这算轻的,最严重那会儿,浮生在剑斩楼兰可谓是人人喊打,虽然大家都不敢真正动手,但世界上声讨声几乎从未断过”
“因为月江吟吗?”
“部分吧”清风舞醉剑又倒了杯酒,“当时浮生被月江吟散播的风流传闻还没过去,又不知被谁爆出了基础属性过高这件事,本来因为死在问天的女人,让大家对基础属性极为避讳,这下两者合在一起,众人对浮生的责备就直接变成声讨了”
一个人,如果整个剑斩楼兰的人都容不下他,那当时的他该有多可悲?
然而浮生都如此,那如果自己被察觉了,是不是也会如此?
“不要想太多”平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浮生贴近了破晓,宽慰道:“有我,别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破晓想笑,没能笑出来,浮生竟然在宽慰她,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遭受过网络暴力的那个人吗?
清风舞醉剑寥寥无几的话,轻轻松松的一笔带过,却掩盖不住当时的浮生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世界?
破晓一直没站在浮生角度上想过他的经历,如果她了解的浮生的过去都是真的,那他至少从9岁开始,到进入问天为止,可能就从没体会过发自内心开心的心情,甚至没体会过多少人情世故,所以九重山才会说他像一张白纸。
但在问天好不容易开窍了的浮生,面临的却不是围绕而来的善意,而是数不清的惧怕与憎恶。
如果没有月江吟的解围,是不是现在浮生已经不在问天了?
“浮生,那段时间,你难过吗?”
“不难过”浮生淡淡的回了话,怕破晓不信,又多余地解释道:“他们不敢找我的麻烦”
他们不敢找你的麻烦,不代表那些污言秽语不对你造成伤害啊!
一个人心里得多强大才能对这些视而不见啊?
“破晓,你想岔了,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在乎,那外来的言语怎能伤害到他?”清风舞醉剑及时解释清楚,阻止了破晓的胡思乱想。
破晓心里仍憋闷着难受,浮生不在乎,但那些却真实存在过,即使存在过,也没有对浮生造成伤害,为什么没造成伤害?因为浮生过去空白的经历,因为他们怕浮生不敢动手,也因为当时的浮生还没融入这个世界……
“呐!浮生,你知道什么是苦吗?”
身后沉默了许久,才隐约传来了似有似无的声音,“知道”
“你知道?!”破晓惊了,匆忙从包裹里拿出一壶酒来,“那你尝尝这个?”
浮生不明所以地看着递来的酒壶,“你酿的?”
“你先尝尝?”
眼前出现了一酒杯,浮生抬眸,见清风舞醉剑递来的,接了,倒了一杯饮了。
“怎么样?”
身后许久没有回话,破晓疑惑地想转身,却被抱紧了动弹不得,只好再重复问道:“怎么样?”
仍然没有回话,破晓还是第一次遇到浮生没有理自己的情况,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把酒给我”清风舞醉剑见状伸出了手,浮生这才有了动作,非常干脆地直接将酒扔了过去。
清风舞醉剑接了,同样倒了一杯饮了,漫长的时间后,略无聊地轻笑了声,“真苦”
苦到了心里。
酒杯轻放在桌面上,清风舞醉剑直接起了身,“今日乏了,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破晓动了动身子,见房间里只剩下了和浮生两人,又略有些担忧问了句,“你怎么了?”
又是漫长的时间过去,身后的人终于出了声,“无事,阿晓的酒,真苦”
原来因为这原因啊!
破晓放了心,“这是金陵的一家酒馆里拿的,名为苦心酒,听说经历过苦痛的人才会喜欢的酒,我喝不出个所以然,就想带一壶给你尝尝”
“今后,阿晓只需带自己的酒就可,别人的酒,我喝不惯”
“我酿的酒总是很奇葩”破晓挠挠脑袋,她以为能受得了她酒的人一定会喜欢果子老板酿的苦心酒,原来是她想岔了。
“不奇葩”
“不用安慰我啦!我知道的”破晓无所谓道,虽然有些麻烦,但那些酒她迟早都会酿出来,倒是浮生……
“浮生,当时的你,真没有什么感觉吗?”
“和现实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破晓的手抖了下,说到底不是没感觉,而是习惯了。
当初自己对浮生又恼又俱的心理,在他眼里是不是和也那些人一样?
“阿晓不一样”浮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平平淡淡的,仍没有任何起伏。
“……你总能猜到我心里想什么”
破晓要下来,才发现被浮生箍得死紧,只好无奈道:“清风走了,有空位了”
身后的人顿了顿,才缓缓松开了臂膀,破晓跳了下来,跳到清风舞醉剑原来的位置上蹲坐了下来,继续抓起了糕点听着楼下的曲子吃了起来。
含香楼大厅实在热闹极了,破晓盯了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朝向浮生,“我总以为众人说得随和的你是假的,还有渣男的形象,总觉得你话又不多,怎么就成了众人口中的海王了呢?直到刚才你含着笑走进含香楼时我才恍然大悟,浮生你在人群里笑吟吟地,竟比现在多了许多人情味,温润俊雅一派翩翩佳公子模样,着实吸引人眼球,怪不得有那些传闻”
“阿晓不喜欢吗?”
“哪有喜不喜欢,只是总错误地觉得那样的你才像是真实的”
浮生皱着眉头略低了头,似是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又道:“最初几次我这么去接近你时,你明明很讨厌的?”
“”她是当时心里有偏见好嘛!
而且当时浮生多数时间都是在生气吧?也没怎么笑啊?
破晓鼓起了脸蛋,颇有些郁闷,但还是继续道:“我知道你跟着醉舞长欢学了很多手段,但一个人伪装久了也会很累的,所以在我面前你怎么舒适怎么来就好”
浮生仍皱着眉头低头思索着什么,破晓见他钻了牛角尖,颇有些乐哉地想:没想到浮生这般人物,也会有陷入死胡同出不来的时候。
不多时,浮生站了起来,破晓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浮生,却见他竟然直接将桌上的糕点全部拂进了自己的包裹中。
破晓愣了。
“那我的糕点啊!”还有她最爱的大橙蓉糕呢!怎么全进了浮生口袋了?
还不待破晓伸手去抢,就又被浮生拦腰抱了起来,直接出了门几经跳跃来到了二楼最后一间隔间内。
“”
看着将自己重新放回椅子的浮生,破晓眼皮抽了抽,他这是发什么神经了?
糕点又被悉数拿了出来摆到桌前,破晓木着脑袋,只听头顶处传来浮生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这是我的房间,以后你想听曲了可以直接来这里,椅子都很舒适,还可以躺着睡觉”
“”
破晓眼皮抽的更重了,早就听说浮生大闹含香楼赢得了一房间,感情就是这间啊?
可为什么她现在会有一种浮生在献殷勤的错觉?
一定是她傻了!
破晓甩了甩脑袋,祛除了内心的荒诞想法,这才正视起坐回另外一椅子的浮生,转移话题道:“浮生,你说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我从你这里拿走了一样东西,是什么?”
浮生顿住了,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道不明的光,周身气势在这一时刻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转过身盯紧了破晓,直到对方又开始像乌龟一般往回缩时,才转移了视线,道:“当时骗你的”
“”
破晓颇有些郁闷,又不敢像对别人一样对着浮生撒泼,只好愤怒地不再言语,抓了糕点,盯着楼下的舞蹈一口一口大吃了起来。
浮生同样将视线调到了舞台上,墨色的瞳眸已开始溢出滚滚黑雾。
当时的破晓确实从他那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一样名为执念的东西。
他都已经放弃了,校庆那日是他见那女孩的最后一面,那时的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苍白如自己,为何要去困住有着像跳动的火一样活力的女孩?
所以他放弃了,不再偷偷去见她,只偶尔打听一下她最近过得如何,借以维持自己枯燥乏味的人生。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又来到了问天,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从不信神佛,却又在这一刻点燃了心火,感谢起上天这丁点的眷顾。
眼眸转动,锁住了还愤怒地狠吃东西的破晓,跳动的火焰深深地刻进了漆黑的眼底。
不论什么原因,自那刻起,心中便有了决定:既然她主动来到了自己面前,这次,便不要放手了。
或装或骗或强取豪夺,她,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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